善妃一把抓住杜舒秋,声竭力嘶地喊道:“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她还要如此处处提防我吗?亏我当年还帮着她登上皇后之位,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娘娘,你先冷静,不要动气。会不会是她还在嫉恨当年的事?”杜舒秋抱住善妃,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忘记了?当年蔡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芳贵人还有娘娘你,三人前后日子怀孕。芳贵人胎像本就不稳,当夜母女俱亡。第二天娘娘你就临盆了,蔡皇后本来还有些日子,却不知为何那日早产,生下来的是个死胎。偏生你和皇上又闹成这样,一气之下,皇上就将七殿下变成是芳贵人之子,托给蔡皇后抚养,生生让你们母子分离这么多年。”
杜舒秋一语道出的是多年前宫中的往事,可是其中的盘根错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呢。毕竟谁也不知道,嘉和帝到底在想什么。
善妃一手捂住胸口,压抑住心悸,连声道:“可是,她的孩子不是我害死的,为何偏偏对我紧逼。我以为我的退让会让她善待简儿,可是事实上呢?她不是还是十殿下啊?为何要对我如此?”
“娘娘,当年蔡皇后丧子,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当初就是个谜。奴婢真希望,当初要是小姐和你没有遇见如今的皇上,也许就完全不同了。”杜舒秋忆起往事,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秋娘,你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姐姐怎么可以就毫无音讯?瑾儿和简儿如此能干,为何找个人比登天还难?姐姐的女儿现在究竟在何方流落。一想起这些,我的头都要裂开了。”善妃捧着头,痛苦不已。
杜舒秋忙扶着她躺好,抹了抹眼泪,安慰道:“娘娘,你别这样,小姐要是知道你这些年的遭遇,也会心疼死的,更会责备奴婢没有照顾好你。”
善妃摇摇头,低声道:“我拖着这副残躯,留着这口气,就是为了姐姐。姐姐好几次托梦给我了,恐怕已不在人世。可是姐姐的女儿,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
“所以,娘娘,你少和皇上怄气,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杜舒秋端了杯茶过来。
善妃缓缓了气,道:“罢了,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了。不过皇后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无义,也是时候给她添点堵了。你去安排下,务必演场好戏让大伙瞧瞧。”
杜舒秋低声应下,也不知是喜是忧。
却不知,这出戏,为难了别人,也为难了沈青婵。
闷热的七月夜晚,特别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幕降临,幽蓝幽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小星星,空气像凝滞似的,一丝风没有,树叶纹丝不动。
听说今晚是慕曜凌的寿辰,前头肯定又是一番热闹。
沈青婵心想着,因为忆霜已经撕破了脸,倒不如就这样冷却,好过左右纠缠。给不了的回应,只能抽刀断水。
但人往往很奇怪,总会被一些情所牵绊,重情重义就不可能完全狠下心。
所以,在周安客气地请沈青婵前去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揣着个东西,跟着周安走。
热闹的宴会估计已经结束了,周安带她到五殿下的房门口,便示意沈青婵自己进去。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变化往往只在一个动作里,比如推门。
灯火绰绰,房间里燃着淡淡的熏香,满桌的美味佳肴,还有酒气扑鼻。
慕曜凌一抬头,看见一女子娉娉婷婷行来,蓝白相间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居然也有出尘脱俗的感觉。
虽不如醉欢枝主事时的明晕莹光,可是清雅妍丽,尤其是眼波流转间的妩媚迷人,任谁都想贪婪地多看几眼。
妩媚?
想到这个词,慕曜凌的脸色一下子灰下来,眸色幽深了几分。
“坐啊,杵在那里做什么?不对,过来给本王倒酒。”慕曜凌不知喝了多少酒,已然有些醉醺醺。
沈青婵暗暗叹气,上前执壶倒了一杯,也不递给他,只说道:“都喝了这么多,还是少喝点。”
“你还会关心我吗?”慕曜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来恭喜本王,唯独你,避之不及,你说本王会开心吗?”
沈青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道:“奴婢只是宫女,还没有资格给五殿下祝寿。”
她的动作看起来充满了防备和疏离,一下子就把慕曜凌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给拽了出来,他猛地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落地,低喝道:“既然只是宫女,还要本王派去请,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沈青婵,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奴婢不敢。”沈青婵不明就里,这火气是从哪里烧出来的?皇家之人,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
“不敢?沈青婵,你非得和本王如此疏离吗?本王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慕曜凌欺身上前,眸中尽是冷沉。
一下子被男子霸道的气息和酒味包围,沈青婵不免有些惊慌,曾经身在醉欢枝,怎会不懂这样的暧昧。
可是慕曜凌一直不是这样的人,虽冷俊,对自己一向止乎礼,为何今日这副模样。
沈青婵的沉默,反而更加刺激了慕曜凌,他一把将沈青婵抵在柱子上,冷笑道:“是不是只有占了你的身子,你才会心甘情愿跟着本王?”
有冷汗渐渐沁出额头,沈青婵强装镇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一向敬重五殿下。你,你,别胡来。”
“胡来?”慕曜凌抬起手,她在娇艳的面容上游走,“七弟这样对你就不是胡来吗?本王真是天真,以为你洁身自好,原来也不过是勾栏里的破货,那就活该被分享。”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慕以简,难道又是慕瑞熙,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自己,为什么非要和自己作对。
沈青婵只觉得心跳加快,忍不住扬声道:“放开我。”
“放开你?沈青婵,本王忍你忍了这么久,以为总有一天你会跟着本王。现在才发现,不过是可笑的一厢情愿。本王到底哪里比不上七弟,你不说也没关系,从今往后,再不会有退让。”说完,慕曜凌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戾气四散,不由分说攫取了她的双唇。
慕曜凌的吻不是第一次,上次是生病的时候,轻轻柔柔,如视珍宝。而这一次,是有千钧之力生生要将她摧毁。
推、打、捏、掐,都不能动慕曜凌分毫,委屈和羞辱涌上心头,沈青婵绝望而又无奈地闭上眼,任凭眼泪不争气。
怀中人的异样让慕曜凌有片刻的清醒,可是酒精在作怪,欲望在叫嚣,让他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却碰到沈青婵怀里的东西,吃痛起来,拉开一点距离,厉声道:“你竟敢藏暗器?你想杀了本王?”
沈青婵借机挣脱他的怀抱,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地上一扔,眸色盈暗:“是给你的生辰寿礼,你的肝火向来不好,所以加了夏枯草、桑叶和菊花,偶尔闻闻也有好处。”
慕曜凌瞥了一眼,是个银制的有棱角的香囊,难怪碰到生疼。
再看沈青婵,满脸的泪珠,却还在尽量解释,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自己真的要这样强取豪夺吗?
却听沈青婵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会明白,到头来,不过是一样的下场。你和慕瑞熙又有什么区别。你有想过没有?为什么慕瑞熙会知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慕曜凌分明感觉到沈青婵的眼中、面容上,没有一丝温度,冷得仿佛千年寒冰,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自己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刚刚在宴会上,慕瑞熙含沙射影的话,让自己起了怒意,竟没去深究为何慕瑞熙会知道。
“不,不是这样的,刚刚……”慕曜凌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一时词穷。
他想解释自己只是喝醉了,喝太多酒了,在听到她和慕以简已经欢好的消息的时候,感觉全世界崩溃了。
他可以忍受沈青婵对他的责骂,也能理解送走忆霜的怨恨,但他不能接受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暖了别人的被窝。
沈青婵静静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想将这张脸记住,又仿佛要将过往一刀两断,然后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声音也越来越轻:“就因为我出身醉欢枝,谁都可以轻贱吗?我也有我自己的心,有自己想做的事,想要喜欢的人。慕曜凌,你还不明白吗?咱们回不去了,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将来。所以,以后,就当咱们从未相识。”
慕曜凌一怔,有什么正在快速流逝,他想伸手去抓,一个踉跄,只抓到空,还绊倒在地,有什么东西迷糊住眼睛。
他拾起地上的香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沈青婵,可以放你走,但,舍不得。
所以,不要怪我,不要怨我,更不要恨我。
他和慕瑞熙有帐要算。
和慕以简,从此以后,恐怕再难全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