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拿着叉子往嘴里塞进去一块菌菇,言萧在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打量面前开了胃口的女孩,她来这里之后变了很多,一下子变成乐观主义开放式,和之前墨守成规的文姜有了天差地别。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言萧喝了一口草汁,擦擦嘴。
“没想好吧,你问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未来要做什么,即使是同龄人也未必能回答你准确吧。”她挖了一小口墨鱼汁海鲜饭,一脸的满足感。
“那你应该适应现在孩子的教育体制,去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拿钱养老。”这个道理跟跨时代的人说会不会行不通呢……
“我现在觉得你们的生活特别特别的有意思,真是做到了人人平等啊,”她笑了笑,“你看我知道唐朝有科举制度,但没想到被你们演变成这样?还高考,这个必须要参加一次。”
“平等?你知不知道走后门啊?只要有关系,高考不是问题好么。”她果然是涉世未深。文姜这样的女孩子在社会立足,就算是被卖了,也一定是帮着倒数钱的。
“是么?”文姜瞪大眼睛,那双处世不深的眼神中显然透着质疑,“难怪啊,你们就是那皇帝的后宫,心机重的人吃人,话说你们这个社会就是人人培养成企业家的心态么?”
“企业家,也是百里挑一出来的经精英,我能站在这个高度,下面有多少尸体践踏重叠所成啊。”言萧勾了勾唇,白了她一眼。
“杀人于无形,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找个工作也是大海里找针呐?”她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还有那些名牌,统统都是她看到别人打BOSS打出来的装备一样,都是人家的血泪结晶啊。
“你不知道,只要我在公司随随便便给谁多配一个助理,就会多看这么厚的人才资料。”他随意的比了下摆在他们中间的玻璃花瓶的高度,“不过,你走后门结果就不一样。”
“哈?后门?”文姜不屑的笑了一下,“后宫从来不缺金银珠宝,锦缎绸罗,原因真是因为这个,我文姜看在眼里,也不曾拿出来多说,就连要娶我的那些公子们,哪个不是怀揣着珍品,我算是看腻了,我文姜哦不,任妍,不稀罕靠这些小手段爬上那个小小小小的无法体现自己价值的工作上。”
“行,那我就看你一个人浪里翻腾,扑腾挣扎,千万别伸出援救之手,就靠自己去找漂泊木板。”她倒是还像来的时候一样那么倔强。言萧摇摇头,她与之前白手起家的他还有些许的相似,他递出的橄榄枝,她都可以忽视一笑,他倒要看看未来她能过的比他好到哪里去。
“不过,谢谢你告诉我一件事,”她咽下一口饭,拍了拍胸口,“有人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她举起草汁跟他碰杯。
“我看,要不这样吧,高中三年,我供你吃住,你一个凭空来,无家世,无学历,无才干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想帮你,况且,你自己也知道,一旦你的身份被戳穿,要么把你关精神病院,要么就是博物馆把你放玻璃罩子里头。跟我合作吧,三年一过,我们各走各的路,你也别想蹭我任何一笔开销。”他轻笑,眼里映衬出文姜对视的眸子。
她勾唇,他的好意,她也没必要拒绝:“可以。”
他伸出手,她跟他击掌为盟。
“服务员,买单。”他看了看盘子,拿出一张浦发银行的卡。文姜瞥了一眼,像这样的VIP卡,他的钱包里貌似有七八张。
“滋滋滋——”他看到弹出来的名字,皱了皱眉,“喂。”
“我知道你想退婚,但,这似乎不是我可以拦住的。因为……”
“说。”他听到江琼欲言又止。
“伯父在来的路上,你听他亲自跟你解释吧。”她挂了电话。
“怎么了?”文姜接过服务员的卡,放在他手里。言萧轻咳了一声:“你还是先回江茨的家吧。”
“发生了什么?”她歪着头,有什么事那么紧急把她往江茨家里赶,是有什么人来了么。
“言莫来了。”他挂了电话,拉着她的手走出餐厅,径直按了电梯的按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爸来逼婚啊?”她竟然忍不住笑起来了,“没事啦,大不了你现在穿越啊,穿越到古代。就不用逼婚了。”
“你自以为躲过你在齐国之后的逼婚很幸灾乐祸是么?”他白了她一眼,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好歹给个靠谱点的意见。”
“你死了,怎么样?”她抬起头,对着他转过来面无表情的脸来了一张,“我帮你P成遗像,很简单的。”她点开美图秀秀,调成黑白,举给他看。
“你觉得我死了这件事,是你来通知他,还是他来通知你呢?”言萧瞥了一眼那张“遗像”,“拍的好点会死么?”
“那你要不就不回家了?跟我去江茨家里。”她推推他,怎么觉得江茨死了之后,她就把江茨家变成避风港了呢。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来一句,“沈蔓那里怎么样啊?你是蹭住蹭惯了是吧。”
“我一弱女子,你们自己把我收回囊中的,一开始就是你们还抢来抢去的好么,怎么现在怪我蹭吃蹭住了?”有一种人就叫脸皮厚,文姜呆在他们身边,很充分的学会了这个技能,要是天天都吃个饭,就谢公子,换件衣服,谢公子,留个宿,谢公子。那她的头是永远别抬起来了。
“所以呢?追求人有错么?”言萧发现她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去江茨那里吧。躲一晚,相信我,明天依旧会是阳光明媚。”她抬起头,看着满脸愁容的言萧,她知道一般言萧不会是这个表情,此情一出,天降大祸!
他看了眼文姜,叹气:“就依你吧。”文姜笑了笑,她很想说,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这个时候戳他痛处,应该会死的很惨吧。
他们嘴里笑着的,心里却在淌着血,哭的滋味,还有谁会记得呢,血腥只会让人变得更冷漠罢了。他们开着跑车驶向江茨的家里,文姜撇过头,发生了太多事,她做不到像之前一样的纯洁,一把黄土袭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伤痛吧,唯有变强,才可能与面前这个男人对峙。在言萧面前,装傻永远是最好的出路,君王身边不容许有聪明的女人。
她拿出手机,给江琼拿了条信息:言莫还是来江茨家里吧。她删了发件箱,闭上眼听着悠扬的乐曲。
“只要你愿意帮江琼和言萧结婚,我不会难为你的。”某天下午的咖啡馆里,言莫端着咖啡,向她面前推了一张银行卡,“我知道你离不开他是因为钱。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真爱,不看物质的生活,活着如同嚼蜡。文姜你是聪明人,江茨已经死了,你留下来,只不过是依赖他优厚的生活而已。”
文姜低下头,喝着咖啡,确实,她不离开他,也只是因为身边毫无寄托,说到底她还有些讨厌他,谁又能说江茨的死他没责任呢。现在装好人,未免也太牵强了。她喝了一口咖啡,看着面前的卡布基诺:“我可是来自齐国的人,你怎么不相信我的思想依旧墨守成规,一生只嫁给一个真爱的男人呢。”
言莫起身,老头子的眼神狡猾的像个狐狸,他虽然老了,但举止谈吐不输于言萧:“江茨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对言萧还抱有喜欢呢?在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适应了现代尔虞我诈的日子了。我需要你帮忙,你需要这笔钱,我们各取所需。你依赖言萧,也不过是因为钱罢了。现在对于你,只是换了雇主,真正的受益人,是你才对啊。”他往咖啡里又加了一杯奶。
“没错,虽然我恨他,江茨的死跟他有关系,但是我不想做出报复他的事,我不会帮你的。”她推开他面前的银行卡。
“你不想报复么?不不不,我看的出来,你想!你比任何人都想!但是你知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能报复他,言萧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在意比他弱小的动物,只有你比他强势,给这只猛虎带来一定的威胁了,他才会开始发急。”他笑了笑,看着窗外的落叶被人扫去。看到那辆加长的林肯开到咖啡馆面前停下,他起身,戴上一顶帽子,把银行卡放在她面前,“想报仇,那就拿出点志气来,收下这笔你的酬劳,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文姜想起那天他们的谈话,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这个手机壳的背后,是那张放置的银行卡。她转过头,看了看专注开车的言萧,他从头开始,就小看她的才能了。她的嘴角向上勾起,这是一个可以离开他的好机会吧……
当他们停靠在公寓旁,她抬起头,江茨,就拿他一生的不幸去补偿你的离世吧。
“发什么愣?”他勾着她的肩膀,走进公寓。当他走上二楼,熟悉的秘书站在公寓门口的时候,他收起笑容,转头问文姜,“你给我的礼物么?”
文姜放下他的手臂,朝他微笑一下:“应该是你父亲太聪明了吧。”
“言先生,言总等你多时了,请你进去谈一谈。”那个秘书拉开门,让他进去,言萧拍拍文姜的肩膀,朝她一笑:“你站在门口吧。”
“言总说,文姜小姐也一起进去。”秘书朝文姜笑了笑。言萧皱眉,难道江琼也在里面么,他进屋,小小的沙发上坐着喝茶的老人,他的右手边是一个曼妙的女人,她依旧冷艳,一点也不像电话里面的那样,哭哭啼啼的求饶,他轻哼一声,坐在言莫的左边,拿起桌前的一杯茶喝了一杯:“说吧。”
文姜看到位子都坐满了,自知自己只能站着的份了:“额……不介意我为你们泡壶茶吧。”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笑了笑,往厨房间里走去。
“我今天来谈一下你们两个的婚事。”他向秘书使了个颜色。秘书朝他们微微一笑,掏出两张淡蓝色的喜帖,放在两人面前:“是这样的,婚事是定在后天举行了,虽然江琼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和打击,但这不会影响我们言先生对您的忠贞不渝和我们言老对这个婚事的重视。”
“谢谢。”江琼微微颔首,文姜拿着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瞥见言萧的神情已经有些发黑,他的手握成拳,一般碰到这样的事,也只能忍吧。你就一直保持这样吧,千万不要发怒。她嘴角微微上扬,咸鱼翻身也还是咸鱼,一物降一物,你怎知道绕了一圈子,也改不掉你要娶江琼的命运。
“文姜小姐,”秘书转过身,从包里拿出一份喜帖,挂着微笑的脸,“哦不,应该是任妍小姐,我们言先生和江小姐的婚礼希望有您的祝福,所以,您愿意做这一婚礼的伴娘么?”
言萧抬头,看着文姜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接过手中的喜帖,吐出他诧异的字眼:愿意。江琼拉了拉文姜,朝她竟然露出了从来都没有笑容,原来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啊,文姜看的有些呆了。她笑:“谢谢你的成人之美。”文姜摆摆手,她对言萧的爱,不及江琼的。实际上,江琼才是可怜的人,她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站起来,盯着言莫:“我不结。你爱找谁就找谁,她的新郎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我!”他凝视对面的江琼,江琼此时却做出一副小女孩的哀伤,牵着文姜的手,她今天的衣着也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白了一眼虚伪的女人,还有在一旁竟然以看戏的角度打量主角的文姜,受不了,起身,转身却被两个保镖拦了下来,他抬头,保镖微微低头:“抱歉先生,现在不能让你走。”
言莫起身,拍拍言萧的肩膀:“年轻人,做事意气用事,鲁莽都可以,但是耐心要有。”他让言萧坐了下来,言萧质问:“你对江氏难道还有什么企图么?莫非你还依旧认为我们可以从中牟利么?还有对我来说合适的未婚妻数不胜数,你也有更多的选择,非要面前的江琼才可以么?”
叹了口气:“对我来说,江琼和你心里的任妍一样重要,有件事,隔了多少年了,但我还是想坦白,如果听完,你还是想走,那也由不得你,不过我知道你是个懂得父债子还的人。”言萧抬头,这个死老头,也太横了点。
坐在现场的四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听着他的讲述。
“二十多年前,我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女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她的吉他弹得很好听,唱歌也很动人,我因为这个女人,每天都会光顾那间Pub,渐渐的我喜欢上那间Pub的装饰,全都是布局成SM系列的,她在唱台上就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样,当时我的公司根本没有发展到那么壮大,当然我却已经在外面风流已久。自然是对面前的女人一见倾心起来。”文姜看了眼言萧,他的启言,打拼出来的时候不会也风流过吧。
“我开始派人给她送玫瑰,每天给她点一杯龙舌兰,等她下台,我才回去。某一天,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她是个很有思想的女人,她说她想做一名歌手,想靠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空,我很欣赏她,答应她,我会助她一臂之力,但是她却婉言拒绝了。我想她真是我见过颇有骨气的女人。”言莫说着眼神中流露暗暗的赞叹,他朝着江琼眯着眼看过去。
“后来呢?”江琼回应他,给他的小茶杯里倒了一点龙井。
他吹了吹气,喝了一口:“后来,我天天来看她唱歌,之后得知她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娘,老板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守着活寡,我看她那么年轻漂亮,才得知她是被迫嫁给他的,理由是因为父母的娃娃亲。当然那个时候,我们就频繁的留宿在酒吧里,相当于是在酒吧同居了,为此她还后来改造了一下酒吧,把吧台后面做了一个小的密道,里面放置了一个小的卧室,那个时候真是幸福啊。我们约好了,我以后开一家传媒公司,负责捧她出人头地,为了彼此可以早日实现梦想,我们都在为自己的事业打拼,自然联络的就少了。”他脸上洋溢出一丝幸福,言萧轻哼一声,像这样风流的男人,这种事还会少么?到底是老狐狸,拿这样的故事来骗婚么?
“那天,我在酒店打烊后,再次进入酒吧,无意间却发现她和别的男人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谈笑风生,我们都是要谈婚论嫁的人,她做出这样的龌龊事。”言莫咬了牙,平生第一次被戴了绿帽子,“从此,我就不再踏足这间酒吧。可没想到她来找我了,说她怀了孕,坚定的说是我的孩子。我当初看着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和她结婚,我甩开她的手,指着地上不干净的女人就是一阵侮辱,她当时咬着牙,沉默的走出了房间,再也不与我交往。”言莫叹了口气。
“这种事在你身上很神奇么?遍地播种的结果肯定会是如此。”言萧白了他一眼。
“那真是我的孩子,因为,她给我寄来了喜帖,喜帖上面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照片,拍得格外的艳丽,而婚礼当天,我也去了,我就是要看看这个脚踏两条船的女人活得还能比我好么。”言莫看着水中翻腾,旋转的茶叶,“但是她在结束的时候,交给了我一把酒吧的钥匙,交给我打理,说是一种遗憾,说没能和我在一起,但里头全是对我的满满回忆,心里有割舍,因此将酒吧交给了我。我拿着钥匙,不想将它卖了,就一直闲置在那里。直到后来我结了婚,有个言萧,言母过了世,几乎是很久很久之后了吧。”
“听说她因为车祸过世的时候,我才回酒吧里面,当时里面已经全是积灰。我推开那条密道门,无意间发现桌上的信里是孩子的DNA检验报告,她偷偷地拿着我的头发去做了比对,当我发现那真是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已经无力挽回了。”言莫摇了摇头,看着江琼的眼睛满是歉意,“于是我暗自调查,到底是哪个人娶了她,后来发现是江氏的老总,之后我才发现是江茨和江琼。而我事后也才知道,她的死是场故意安排,江琼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以后,变得歧视江茨和江琼,而江母最终也遭了毒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江琼这个女儿,言萧是非娶不可,我不相信什么近亲不能结婚,我想让江琼变成家里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和你结婚,我要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她爱上的人是你。”言莫拍了拍坐在那头已经傻了的言萧。
“这就是为什么你只挑她?”言萧冷笑一下,他拍掉言莫的手,“你可以多一个女儿,我没意见,但是我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言萧,我知道你爱的是文姜,可她不爱你。”江琼拉了拉文姜的手,转过头看着文姜,眼泪滑落下来,“请你珍惜眼前的人好么,否则你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近亲结婚,你觉得我会答应么?”言萧轻哼了一声。
“我不在乎啊!”
“我在乎。而且,我爱的是文姜,即使她不要我啊。你喜欢我,那你就继续保持你的喜欢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我呢,明明知道这样不会幸福。”
“哪怕在你身边霸占这个位子,我也满足了!”
“所以你喜欢的只是我言萧妻子这个名分而已,根本不是我吧。”
“我只要一个真正爱你的名分,有错么?我不想那么卑微。我就是要让全世界知道,我的爱不卑微,不用那么偷鸡摸狗的,也不用那么没有面子的追在你屁股后面,给你冷屁股贴脸的。”她起身,撑着桌子,眼前的女孩声贝从来没有超过六十,却让言萧震惊了一次。
“爱一个人没有错,但是,我是自由的,没人愿意因为言莫这些鬼话而改变自己的内心。”言萧看着她。
文姜坐在一边,她就是个局外人,这场纷争,与她根本无关。但却有因她而起,她突然轻笑一下,人呐,从古到今都一样,脆弱得就像捏死一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