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进书房门前的院子,云青笈就缓下了脚步,颇有模样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云泽就坐在书桌后面,在书房里坐着的还有他的长子云少华,他们像是在讨论着什么事,见云青笈进来了,他们便停下了话题。
云泽头戴冲天金冠,一身靛青色的袍子似流水一般淌下,愈加衬得他沉稳而从容,淡然却英勇。一脸刚毅的他,不怒自威,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似是与生俱来的一般。宽厚的手却保养的很好,对于一个擅长使剑的剑客而言,没有什么比手更重要了,他们爱惜手就像爱惜自己的剑一般。
云泽不过才四十出头,可在经历了各种风雨之后,他的脸上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和沧桑。而云少华不过才二十五,虽然看上去有些文弱,可他却能徒手把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撂倒。
云青笈不太喜欢云泽,在她的记忆中,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戴银色面具、披金色盔甲的人。云泽总给她一种“冷酷无情”的错觉,但这些年和他相处下来,她却觉得,这个人却是很爱自己的家和国家的。
她走过去,用稚嫩的声音喊了一声:“父亲。”随后,她又向云少华行了礼。
她不喜欢以“父王”称呼云泽,那种称呼,她不习惯,纵然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是这个身子原主人的父亲,但现在身子里的灵魂是不一样的,对叶小米而言,谁是谁的父亲,与她无关,与现在的云青笈也没有任何关系。
起先云泽还试图将她的这种称呼改过来,但是最终他发现这是徒劳的,便也只能随着她去了。
云泽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问候。随后他说道:“我与你大哥还有事情要说,你先去那边看会儿书。”
她顺从地应道:“是,父亲。”
对于他的话,云青笈向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每次,她总能从云泽和别人的谈话中找到乐子,也正好拿来解闷了,而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便是从他们之间的谈话中得来的。
云青笈退到了一边,随意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侧耳听着他们的谈话。
云泽问道:“前些日子的那桩事儿可解决了?”
云少华摇头说道:“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线索。司捕房暂时将这个案子定为悬案,已立案侦查。”
云泽说道:“在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切莫声张。”顿了顿,他又问道:“派去请教国师的人回来了么?国师怎么说?”
云少华说道:“去的人回来说国师最近在闭关,但是竹道长已经带人去调查这个事情了。”
云泽说道:“那就先由他们去查吧!待他们有了头绪,我们再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是。”云少华应声道,“可这个案子太奇怪了,恐不是常人所为。”
云泽清淡地说道:“在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之说,你莫不是被那些传言给吓到了么?”
“鬼怪并不可怕,最怕的是人心。”说这话的是云青笈,说话的同时,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书上,奶声奶气的稚声却十分老成。
云泽和云少华惊诧地相视一眼。转而,他的眸子有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唤道:“青笈,到父亲这边来。”
听得云泽唤她,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邪魅的笑,却是一闪而过。
放下书,她走了过去问道:“父亲与大哥说完事情了嘛?”说着,她眨了眨水灵丹凤眼。
云泽招呼她过去。待她走到身边的时候,他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笑着说道:“告诉父亲,刚才那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云青笈仰着天真的小脸,她说道:“无心哥哥说的啊!”她喜欢这么称呼竹无心,刚见着他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他,云泽也知道平日里他们师徒俩走得近,而竹无心对这个称呼也并不介意,他也就随着她去了。她总不能说是自己知道的吧!竹无心是她的老师,把这话往他身上推,任凭谁都不会起疑的,何况,一个孩子知道这样的话,正常人都会觉得怪异的。
云泽似乎并不在意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说道:“适才我与你大哥在说前几日王宫里发生的一件怪事,你也该听到了什么风声吧?”他把话说得肯定,没有丝毫的疑问。
云青笈挠了挠后脑勺,她说道:“嗯,听环香说了。”他这么问,必然是确定她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必要隐瞒。欲盖弥彰可不是一件好事。
云泽问道:“你认为如何?”说话间,他慈爱地看着云青笈。
凡是云泽露出这种异于往常的神情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十分别扭。她说道:“青笈不知。”
就算是知道,她也不会说,她可不是那种会给自己找事做的主。
云泽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对云少华说道:“少华,你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再说一遍吧!”
“是,父王。”云少华应声道。
在王宫的深处,有一个废弃的宫殿,很多年前,那里曾经是一个妃子的住处。在某个夜里,那个妃子突然间暴毙身亡了,而在处理她的遗体的时候,有人发现她的手臂上刺着“亡者永存”四个血字。
从此,这四个血字就像是诅咒一般在王宫里蔓延。每年的六月十五,王宫里必定会有一个人死在那座宫殿里,不管怎么防备,从来都没有例外。第二天守卫去巡查的时候,总会发现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可是谁都不知道人是怎么进去的,更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
大约是在六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一队守卫巡逻至那座宫殿的时候,听到里面断断续续传出幽怨的哭泣声,因之前便传出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一些传闻,所以这些守卫不敢有丝毫大意,便进去查看,可他们刚走进院子,那个声音就消失了,而他们搜遍了整个宫殿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他们听错了呢?”说话的时候,云青笈的眉头深深的锁着,似是被什么勾住了思绪。
她眼中异于平常孩童的神情没有逃过云泽和云少华的眼睛,但是云泽示意云少华继续说下去。
云少华说道:“怪就怪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当晚进过宫殿的守卫都不见了,寻遍了整个王宫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云青笈眯着眼睛说道:“你们应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找过。”说着,她笑嘻嘻地看着云少华。
看到她这种非常成熟的笑脸,云少华愣住了。这种笑容,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么?
向来都十分沉稳的云泽说道:“不错,这件事情发生过之后,就没有人敢进那个宫殿了。怕死,是人之常情的。”
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她说道:“明天不就是六月十五了么?”
云少华说道:“父王已经安排了人手,加强了警戒。”
云青笈痴痴地笑了起来,她说道:“与其将强警戒,还不如暗中让人盯着。这么大张旗鼓的,难怪你们查不到线索了。”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正愁这段时间没有事情做的她,在前两天听环香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她就想去看看,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既然现在云泽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也正好舒展一下筋骨,去一探究竟。
但是,她是不会明着告诉他的。
云泽思考了一会儿,他对云少华说道:“传我的令,撤去所有警戒,一切照常。”
“是。”云少华应声的同时,又好奇地看了一眼玩弄着桌子上的笔的云青笈。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说一不二的云泽改变已经定下的主意的,就连丞相杨伦明也不例外,对云泽而言,他不许自己的任何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出错,但是这次,他却因为一个孩子的一句话而改变了主意。
云泽又跟云少华交代了几句,被他抱在怀里的云青笈扯着他的衣襟,撒娇着地说道:“父亲,我晚上能让环香和我一起睡么?”
自她能说话的时候起,她就和云泽说,她不喜欢让别人和她一起睡。当时,云泽并没有说什么,龙血的继承者有一些不同于别的孩子的情况也是正常的,他便应允了。
现在云青笈又说要环香陪她睡,他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他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同别人一起睡的么?”
云青笈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说道:“青笈怕鬼。”说着,她尽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可怜,甚至是有一些恐惧。
其实她只是担心云泽会发现她要夜探华衾殿的事,若是让他知道有人陪自己睡,他必然不会怀疑到自己这么做的目的。
云泽也答应得干脆,之后又说道:“上午,你的老师刚来过,说你已经完成了近阶段的学习。最近一段时间内,你可以暂且不用去书斋,就在屋里温习便可。”
“嗯!青笈记下了。”她笑得很灿烂,就像是孩子听到不用读书了那样,纯真、简单。
让云青笈先回去。待她走了之后,云少华问道:“父王,当真要把警戒撤掉?”
云泽点头说道:“青笈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有人搞鬼,这么大张旗鼓反而会适得其反。你去安排一下,适当加强警戒,暗中盯着华衾殿。”
云少华说道:“是。”转而,他又问道:“父亲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改变主意,这次怎么……”
云泽淡淡地说道:“你该是还记得青笈的身世的。我把她带回来,只是因为她是龙血的继承者,只有她才能带我们找到传说中的龙族,只有借龙族的力量,提浮国才能摆脱臣服于人的命运。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她今晚必定有所行动。”
云少华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云泽说道:“刚才她说话的模样,哪像一个孩子。她对这件事情的关注绝对不亚于你我。她自有她的打算,随她去吧!”
云少华笑着说道:“所以父王才说,她最近一段时间可以不用去书斋了?”
云泽说道:“上午我找沈大人了解她的学习情况,沈大人对她的评价非常高,每次他讲的知识,她都过目不忘,而且已经将基础的东西学完。既然如此,就让她接触一些其他的东西也不无不可。”
云少华说道:“她当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孩子。”
云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真是出人意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