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的九月很冷,这种冷,不因为天上的云幕之上那三百座【气象调整站】而有所改变,也不会因为帝都以太大结界而消弭,更不会因为这座城市不夜的灯火而多上一丝暖意。
瓦格纳音乐厅的斜对面,一家小酒吧。
苏打森林酒吧。
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是一家餐馆。
虽然是人流稀少的旧瓦格纳区,但是毕竟是紫罗兰的环城公交线路之上,而且还有在紫罗兰也颇有名气的鼎上餐厅与瓦格纳音乐厅,即使不及当年之繁盛,至少这条干道上店面还是生意不错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出租梭车缓缓地在这里停下,两个人悠悠地从这里走过,像是漫无目的似的漫步。
他们天然地存在感低下,行人纷纷,却不自觉地忽略了这绝对带着一种超然气质的男女——光学变换,心理暗示,认知模糊,他们行走的地方正不断延展着一条存在的“认知”稀薄的道路上,他们像是行走在这个遍布着“眼睛”的城市的幽灵一般。
释罗亚与阿加莎。两位精通思维秘法的大师。
然后在一个瞬间像是鬼影似的拐进了这家酒吧。
释罗亚与阿加莎一同来到酒吧,或者说,好奇心过盛的美少女纠缠不清地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与巅峰机甲俱乐部不一样,这里才是真正下层人,那些朝生夕死的苦哈哈,争强斗狠的小卒子,会来求消遣的地方。
大尺度的海报乱七八糟地贴在入口的楼梯道上,不知名的香辛料的气味,男人们吐出的烟雾,还有混合着泥土芬芳的咖啡豆之类的东西,伴随着劲爆、颓废、重金属的音响声,填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你不喜欢?”
释罗亚敏锐地就感到了女孩的细微变化。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与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在巅峰呆着,就没有接触过巅峰的地下百眼拍卖场么?巅峰机甲俱乐部可是大半个紫罗兰的地下场子、生意铺子都要抽走一笔的大黑手,这点东西算什么。”
阿加莎似乎确实有些惊异,追问道:“百眼拍卖会我听说过,可是收取‘保护费’这种事情没有吧?”
释罗亚讲解道:“名目而已,就像这一带,都是由鼎上餐厅后面的主人竹花行会照料打点着各种上头与下头,固定抽取【物业费用】,而这笔费用中相当一部分会作为正常账面的款子交换到巅峰机甲俱乐部手里。”
他不容分说地牵住了女孩的手,叮嘱道:“跟我来吧。”
他们七拐八拐地穿过人群,水晶吊灯的光与几台赌桌上面的金色光辉交相辉映,那是一些小数额的赌博游戏,释罗亚对照这记忆,迅速地走到最里面,其间阿加莎出众的气质还是吸引了好几个人的注意,但是都被释罗亚熟练而隐秘地警告了回去。
他比大多人都要熟悉这底层江湖人的规矩,因为玩家大多数时候都属于这一类人,甚至可以说拿钱卖命的玩家天然就归于这样的底层。
“你应该是平民出身吧,没来过这种地方?”释罗亚微微调侃道。
“平民出身就会来这种地方?太没道理了吧。”女孩眼睛睁大,有力地就掐了他一下,表示自己的埋怨,“而且你是在试探我的隐私么!”
释罗亚无辜地狡辩道:“不,纯粹的关怀而已。”
他沿着小道迅速地进入了后台的一处。
这里是最大额度的赌桌,当前至少有六台赌桌被拉在了一起。
那位庄家先生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阿加莎改由与他有接触的手掌,以磁力与他进行着对话:“你又认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
“嗯……我家就在这后面的旧瓦格纳区,这里的店长曾经是我祖父的部下以及我父亲的同僚,那位就是我的朋友,维克多,这里的管理人。”他本来就说完了,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话说我马上怎么介绍你呢?女朋友?”
少女一双马尾表晃了晃,别过头去,没有反应。
女孩抬起头望向了这个地方以及这个地方的“管理人”。
那里围着至少三四圈的人。
而她很容易就注意到那个最中间的男人。
那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有这一头引人注目的金发,衣着较为考究,面料稀疏平常,但是一针一线都有着精细的做工,贴体裁衣,完全合乎身姿。那冷静的眸子和毫无松弛的面部肌肉,鬓发微微卷起,天然带着一种慵懒而贵气的气质。
不出所料地,他的旧友,维克多·雨果果然在这里和人玩牌,而且正是二十一点。他并非是这家酒吧店长的侄子,经常就在这个最里面的赌桌上面与人赌博玩牌,而他最擅长的就是二十一点。
雨果是一个很放浪形骸的家伙,平日里面就是那种酒会上的贵公子,玩弄女孩的花花公子,他也并不在意赌博的输赢,赢了钱就会挥霍掉,输了也不在意。
他的父亲也是与释罗亚的父亲,还有店长,是同一代的军伍中人,隶属于军队序列的二位数的【冰霜机械团】,据说是参与了那场与天灾为敌的【阿巴顿会战】的生死之交,那场大战是帝国近百年之间最惨烈的战争,天灾【阿巴顿】被击破,然而作为战场的那一个公国至今是荒芜一片,辐射超标,生命寂灭,出手的七阶大宗师十一位直接战死六位,其下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此时在座的三个家伙都已经投降,而唯一一个坐在雨果对面的男人则很认真地抓着手里的牌,有些不敢肯定。
雨果作为庄家,亮出来的第一张牌就是A。
这一句显然也是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两边的赌注筹码都垒成了高高的一堆,轮到对手决定了,他盯着雨果,而雨果则悠闲伸出一只手抚弄着低胸高叉的金发女郎。
“你不至于下一张牌就是10吧。”他眼睛死死盯着雨果,四周的人也都望着坐在对面的雨果,似乎都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的破绽。
“我当然还有一张10喽。”雨果微笑着对渣身旁的漂亮金发女郎就亲了一口,仿佛眼前大额度的赌注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小赌。
“要牌。”
他的手里又添加了一张牌,然后一抹精光从眼睛里面冒出来,很笃定与狂热地亮出了牌。
4,6,10。
雨果微笑着摊牌,一张10。
BlackJack,天成!
雨果摊了摊手,“早和你说过了……一张10,您为什么不相信呢?这算是诸位送我的礼物吗?”
最后没有投降的对手脸庞痛苦地扭曲了起来,他眼睛里面像是要冒火,但是随即又扭过头去,周围围观的赌客一阵惊呼。
“今天雨果的运气真是爆棚啊!简直是财运一来谁也挡不住的样子。”有人说道。
“那又有什么?就凭雨果,过几天就会全部都输个精光了。”
雨果拿起了一小堆的筹码,推给了一边的侍者,然后大声地说道:“今天雨果请诸位一杯酒,祝大家玩个开心!”
“哦!哦!不愧是慷慨贵公子雨果!”大家纷纷地高声欢呼。
正在雨果准备在和这里的几个家伙赌上一局的时候,一只胳膊从旁边伸了过来,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今天好像也赢了好几局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雨果先生?”
雨果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正觉得古怪,一转头看到来人的面孔,倏然惊喜地就叫了出来。
“哦、哦——”雨果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居然是你,你回来了?!”
“怎么,我回来就这么值得惊讶吗?”释罗亚回以笑容。
雨果倏然一皱眉,他招了招手,示意女郎退下去,同时向其他人说道:“诸位,今天临时有点事情,今晚再接着来!”
他说完后,就拉着释罗亚走到一处清净的隔间,点了几杯酒,以及一点牛排、培根。
端上这些的侍应生正是刚刚陪在他身旁的金发女郎,火辣的女孩识趣地退下,并带上了隔间的木门,还临走前给了雨果一个挑逗的眼神。
释罗亚也必须承认这个家伙天生有作为一位花花公子的资本和天赋——他的五官很端正,眼睛是那种柔和的给人好感的浅蓝色,何况出手大方,也算是这个酒吧产业的管理人,很有做事的能力。
释罗亚身子一偏躲过了他的拥抱,微笑着给他指明了身边的女孩阿加莎。然后抢先开口,“她是我的朋友,别乱打主意,昨晚估计又玩疯了的家伙!”
“朋友?你确定不是你……”
阿加莎摘下帽子,完全地展现出自己的姣好容貌,简单的运动装在她身上也展现出了青春活力满满的美妙身姿,几乎瞬间就自然地成了空间的突出鲜明的一点。
“该死的小白脸!”雨果低声地嘀咕了一句,收回了落在不发一言、保持安静的阿加莎身上的目光,“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释罗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但是……你绝对会尽量晚地来找我。”
释罗亚摊摊手,好笑地说道:“是你太自卑了吧,不要小瞧我们的友谊。还有,酒叔不在,歌莉娅也不在么?”
雨果说道:“歌莉娅在学院,酒叔出去办事,这里就是我在负责。”
“那可真是可怕。”
释罗亚微微摇了摇头,打趣道。
他看到女孩用刀叉解决着盘子里面的小牛排,便把自己盘子里面的推给了女孩。毕竟是歌剧表演,女孩需要补充食物也是人之常情。
雨果耸了耸肩,一脸愉悦地看着陆小释的动作,凑到释罗亚耳边,说道:“这妞儿有点像巅峰那边特别火的那个阿加莎啊,据说那可是个腰细腿长屁股翘的极品……怎么,你还好追星这种事情?”
“你的朋友都是这种人吗?”这是阿加莎通过磁力传输交换的讯息。
释罗亚苦笑,岔开话题,“话说你干这份看店铺的生意,不会是欠债太多,申请来的吧?”
“呃……差不多吧。”雨果举起杯子上前,和释罗亚碰了一杯,“具体债务我好像也记不清了——管他呢。”
“雨果,不要这样,你会毁了你自己——”虽然不愿聊这个话题,还是提醒朋友。
“及时行乐才是我唯一的生存方式——”雨果语气也不再是满不在乎,但是依旧是直接回绝了朋友的建议,“你有事找老爹他们吗?总之肯定不可能是因为来参观这里的吧。”
释罗亚才注意到女孩此时瞪着雨果的看待渣滓的眼神,当他扫到女孩的眼睛时,女孩立即又低下了头。
顿时他不觉莞尔,同时也放弃了对朋友的劝说。
“我要一个实验室,生物实验室,最好要有学院级配置。”
“生物实验室?”雨果显然有些吃惊朋友已经不声不响达到这种地步了,同时伸了个懒腰掩饰住自己的惊讶,“有点麻烦,但是有路子,我可以做主给你找到门路。”
“对了。”雨果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白鲸先生最近会有一批货出手,应该是那种上等的货色。”
百眼的基因药剂师,白鲸。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又彼此都有些惊讶对方接触到的层面。
雨果笑笑说道:“看来你知道这人,那我就不废话了,过段时间我找你,不过你可要小心歌莉娅对你当初不告而别的怒火。”
释罗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这种微小的消息的重要性,不由得有高看了他一眼,要知道这个浩瀚星空下生存,天分许多时候都没有机会与人脉重要——他暗暗地决心若有机会帮助朋友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