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历一百六十一年,我出生在沙州一偏僻的小山村,家乡的名字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家后面有一片竹林,那里是我小时候和伙伴们的乐园,双手在一根竹子的中部,然后摇晃到另外一根竹上,一直在竹上穿梭,直到竹林的尽头,腾飞的感觉如同江湖大侠草上飞,那种感觉也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模糊了。
院里的那颗梧桐树需要五六个伙伴才能合围,小时候最喜欢在梧桐树下玩着各种游戏,只是有些不喜欢啄木鸟在梧桐树上发出的“笃笃”声。
在小山村,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要开始学会帮家里分担点事,九岁那年,那是一个黄昏,外出放牛的我回家时,看到我家小院被火光包围,小院前几个提着大刀和火把的男子发出令人恐惧的笑声,那时我好怕,把发抖的身子藏在了堆积的玉米杆里,脑海里只有那几个男子的笑声和火光映照的面孔,等那些人离去后,不知哪里来勇气的我,冲进了大火正浓的院里,寻找着爸妈的身影,然后不知何时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一辆马车之上,车内有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两男一女,赶马车的是一个笑容很温暖的中年男子。
然后有些稀里糊涂的,赶车男子成了我的师父,三个小孩成了我的师哥师姐,大师哥是个高高瘦瘦的人,不爱说话,但每次师父安排下来的任务,大师哥都会包揽大部分。
二师姐性格温柔,手也巧,我们的衣服上漂亮的补丁就是出自二师姐的巧手,而且二师姐一直是最先来调和我们几人矛盾的人,她的调合也最有用,也许是我们几人都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尊敬的原因吧。
三师哥这人微胖,有些大大咧咧,脾气很火爆,时不时会招惹到师父,我们几人里遭受惩罚最多的可能就是他了吧。
五个月后的一天,这一天我很高兴,因为我再也不是这个队伍最小的那个,我也有了师弟,被人叫师哥的感觉真好。
我们是在死人堆里扒出五弟的,五弟沉默少言比大师哥犹有过之,三师哥给他取了个“闷油瓶”的外号。
至于师父,从我在那辆马车醒来之后,师父在我们五人面前脸上一直都是带着笑容的,仿佛没有什么能令他伤心的事。
魄历一百八十五年,已经晋升魄将级的我回到了沙州小山村,去寻找那火光中挥之不去的脸庞,不久我就找到了,一个建在山巅的寨子里,如同完成一件任务一样,我毁灭了寨子,击杀了想要逃跑的人,然而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感,可能是因为实力的增强,追寻的初衷已经有所改变了。
那****回到了当年的小院,被烧毁的竹林在十几年里蓬勃生长,早已恢复了当年的绿意。院里的干枯的梧桐躯干上依稀可以发现被火烧过的痕迹。没有了儿时围绕梧桐追逐的笑声,也没了小大夫“笃笃”的治病声,只有梧桐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晃,“呜呜”的哭泣声。
复仇之后,我回到了师父身边,师父的容颜依旧如初见时,我们六人走遍了七州,重新踏了一次江湖,然后在某一天,我们五人分道而行,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各自已拥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师父说他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走走,虽然有些不舍,但在一间小酒馆宿醉后,我们背对而行,往各自家的方向走去。
魄历一百九十一年,我的孩子降生了,我很高心,手掌上摊着这个小生命,我的追寻在改变,我想给他一个幸福的生活。
魄历两百三十三年,我的孙子降生了,我很高心,但是对着镜子,我怎样也掩饰不了眼中的那丝黯然,已迈入古稀之年的我虽然已晋级了魄皇级,但仍然无法阻止体内生命的流失。
魄历四百四十五年,我的房间里不允许有镜子内物品的出现,因为我害怕看见自己的满头银发和脸上的纵横交错。
这一年师父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我们六人再度相聚,苍老的我们无法再如当年一般想醉就醉,在一个小茶馆里我们找到了归来的师父,师父的面容依然如初,没有什么改变,茶馆里邻桌的客人都诧异于我们五个快入土的老人喊一个中年男子师父。
师父向我们展示了一块缺了四分之一的石板画,听师父说他就是观这块石板画有所悟,才迈进魄帝的大门的,而缺失的那四分之一,被师父割下来扔掉了。师父说那幅画不利于后来人修行的进步。
师父为什么要扔掉那四分之一?难道那四分之一就是师父进入魄帝境界的关键?不利于人后来人修行的进步?那他为何会观画迈进了魄帝阶?回到家后的这一夜我无法入眠,一向对师父言听计从的我开始怀疑师父的行为。
第二日,再次回到那间小茶馆的我发现,大师哥,二师姐,三师哥和五师弟都在,我们相顾无言,是什么让我们默契的聚到一起?应该是对死亡的恐惧吧。
魄帝境可是魄历年来很少人能够企及的境界,而这个境界被世人吹捧成代表着“长生”,然而我们五人并不认为那只是吹捧,毕竟师父不改的面容在那摆着。
我们五人在小茶馆构造了一个计划,一个欺师灭祖的计划,连一直性情温顺的二师姐也没做任何推脱。活的越久,对死亡的恐惧越烈,我们的行为应该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吧。
对魄帝级不了解的我们不能冒然出手,一定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魄历二百五十年,我知道机会来了,身体濒临垮掉的我们也等不及了,我们五人抓来的药师和毒师合作配出了一计无色无味,但能把身体里魄力消散的药“归零散”。
揣着毒药的我们再次和师父聚首,没有任何怀疑的师父端起了掺有“归零散”的茶杯,一饮而尽。
未等我们丑态露出,师父低垂着脸庞,没有看向任何人,口中只有一个悲切的声音发出:“为什么?”
本来准备逼师父说出被他藏起来的那四分之一的石板画的地点的我们,沉默了。
“说啊,为什么?”师父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笑容,也没有愤怒,只是两滴泪水从低垂的脸庞滑过,然后掉进了双手捧着的茶杯里,然后在茶水里荡漾开。
一向寡言的五弟竟然开口了,“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这花香满溢的世界。师父,我们几个都老了,这几年来我一直睡不好,每天都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流失,我害怕啊,我害怕我什么时候睡久了,就永远的睡过去了啊。师父你已经迈进了魄帝境,长生之人是不可能了解我们的恐惧的。”五弟脸上的皱纹此起彼伏,显示着他此时激动的内心。
“所以你们想要进入魄帝境?”
“是啊,师父,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几人也迫不得已,还请你交出那四分之一被你藏着的石板画。”反正事情已经说开了,老大也开口了。
“哈哈,几个孽子啊。”师父仰天大笑,压抑的泪水从眼角涌出。然后师父的面容在五人惊奇的目光里发生着变化,一道道沟壑取缔了光滑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也瞬间苍白。
“长生,去TMD的长生,这是长生么?”师父气急,把手中的茶杯向屋外扔去,茶杯撞击在远处的山峰,也削平了山峰。
“你以为就你们怕老怕死?我更怕,这副驱壳就是我害怕的证明啊,我偶然得到一门特殊的魄技,保持着这年轻的身体,可你们不知道这年轻驱壳下也和你们一样,都是濒临破坏的各项机能,长生?呵呵,一百二十二岁,算活的久了,可TM这是长生么?”
五个低着脑袋的老人面前,一个更老的人咆哮不断。
这一天我不知道师父是何时离去的,但我知道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这是他那比我们更伛偻的背影告诉我的。
魄历两百五十二年,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安排好了后事,来到了当年我们六人携手踏江湖发现的一个洞**,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此时,我能安然的迎接着死亡这东西的到来,因为在几年前我找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师父的泪水。
记得师父以前和我说过,我是火,虽然象征着破坏,但亦能融化最坚硬的钢铁,为何当初会做出欺师的行为,是我的火融不了当时那颗坚硬的心么?
前车绊石,后车勿复。
我在火中重生,也会在火中死去。
魄历二百五十二年,“焰火”叶桐绝笔。
“哎呀”竹语赶忙丢掉了手中的书籍,书籍自己燃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在大树下休憩的其他人被竹语的声音惊醒,向竹语围了过来。
”我看完这书,它就自己燃烧起来了,看,还烧到我的手了。”竹语伸出了左手,手掌处有被灼伤的痕迹。
“这书籍也真怪异。”梅辞望了一眼还在燃烧的书籍,然后看向了楚林。
楚林的眼里也有些诧异,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原因。
“看,那是什么?”书籍在火中化为灰烬,然后一个小铁块露了出来,眼尖的兰影指着小铁块尖叫道。
“楚林拾起小铁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能看出什么来,就随手丢给了在灰烬旁蹲着的竹语,
“先拿着,以后再研究,我们要赶路了,趁还没天黑,翻过这座山,看能不能找到借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