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那棵树在初秋时掉落了一片碧绿的叶子。
落下的时候我正坐在树下看书,柔软的叶子正好落在了我的书面上。
我捻起端详了一阵,然后把它放到了书的夹缝间,合上书本,正准备打个瞌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灼儿!灼儿!”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我震惊的从躺椅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谁在叫我!”
“太好了,你能听到!我是你的四姐啊!”
一听到四姐,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四姐?真的是四姐么?!”我兴奋之余又觉得不对劲,“这里是凰月的幻境,四姐怎么会和我说话。”
“灼儿你若不信,就回屋打一盆水,到时自有分晓。”
我依言欲吩咐玉竹,谁知那声音道,“此事不可让别人知道!”
我只好自己打来了水,放在庭院的树下。
平静无波的水面渐渐出现了波纹,紧接着波纹越来越剧烈,到了最后整盆水连带着水盆都在猛烈的跳动着。
清水溅到了我的裙摆上,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我四姐最擅长的通灵术。
能够通过水面与人对话,只要是此人还活在世上就能找到他。
水面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四姐端丽的面庞出现在水面上,她惊喜的看着我红了眼眶,“终于找到你了……”
许久不见家人,我也是分外思念,不禁的哽咽起来。
“灼儿……你且听好。你所处的位置是在凰月最核心的地方,它能制造幻境,也能无形中杀掉你。”
“不是制造出幻境让人沉迷于其中然后吸**魄吗?”我奇怪的问。
四姐苦笑一声,“那只是对墨北尊上那样的人,尊上神力太过强大,凰月无福消受所以才有了幻境。
一开始凰月的本意是直接杀了你。你是上界的帝姬,无论灵气还是修为都是纯洁无暇的,吸食了你,凰月大概便会冲破封印吧。”
“那……我该怎么办?”
四姐重新振作起来,她认真的看着我,“现在轮到你选择了。我把情况跟你说清楚,你听好了。”
我严肃的点了点头。
“首先尊上不是和你一起进去的,他是为了救你拼上自己的性命硬闯入凰月的。”
我的心猛的一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而四姐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觉得五雷轰顶。
“凰月制造幻境的理由是什么?为的就是消磨墨北尊上的神力,你大概也发现了,你一进去便浑身无力使不出法力来。而墨北尊上也与你所差无几,至今为止都是他在硬撑着而已!”
我已经无法做出回应,心里就像被刀刮了一样疼痛难忍。若此话不假,那迄今为止的墨北都是他装出来的吗。为了救我,他不惜做到这个地步,我又何德何能?
“你……到底是谁?”
水中的四姐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疲惫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
“暴露了吗。”水面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
四姐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变成了男性低沉的嗓音。在一片漆黑的水中响起,阴冷怪异无比。
“我四姐早就嫁为人妇,非但鲜少踏入上界,而且她是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呵呵。”
阴冷的笑声就像冰冷的毒蛇一样缓缓的缠绕在我的身子上,吐出猩红的舌头,虎视眈眈的想要把我吞噬腹中。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令我不寒而栗,“你是凰月?”
“聪明!”凰月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这小妮子居然能猜到我的身份。”
“那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我是来放你出去的,你信吗。”
“我信。”我向后仰着躺到躺椅上,“若你没这个意思你干嘛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找我。”
“嗯,”凰月认同的嗯了一声,“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丢下墨北自己逃出去,二是和墨北一起死在这里。”
我看着头顶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阳光被缝隙过滤,像一缕金光从黑暗中泄出,万分耀眼。
“你刚才说的墨北的情况,句句属实?”我看着树叶问凰月。
“自然。”
“那我选第三条路,”我坐起来,看着漆黑的水,勾起嘴角浅笑道,“那我选第三条。
我和墨北一起活着从这里出去。”
凰月阴测测的笑着渐渐消失了。
一盆水又逐渐变得清澈。
墨北,从盛夏到初秋,数月未见,不知道他还好吗。
我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墨北所在的庭院。
地上落了不少树叶,此刻正值午后,我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正在午睡的他。
想来,我两都爱在树荫下乘凉看书午睡呢。
墨北衣着单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胜雪的皮肤。
他仰躺在躺椅上,以书盖面,呼吸平稳,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蹲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拿开了他面上的书本,合上放到一边。
我从未看过他的睡颜,而且是这么近的距离。我双手抱住膝盖,歪着头看他,心里就像偷吃了蜜一样甜到了心坎里。
我看着他浓长的睫毛在面上落下阴影,看他秀挺白皙的鼻梁,微微抿起的薄唇。
等等,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怎么会看着他出了神?而且脑子里居然开始有了怂恿我亲他一口的声音。
我赶忙捂着通红的脸躲到一边,不可以,不可以,我贵为上界的帝姬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你在干嘛?”
低沉微哑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的背僵直了。
“转过来。”墨北命令道。
我捂着脸慢慢吞吞的转过身子,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刚刚偷看我睡觉倒是正常的很。”墨北瞥了我一眼,从躺椅上起身,本来微敞的衣领此刻敞开的更大了,我甚至还看到了他结实的胸膛。
“啊!”我尖叫一声,迅速的背过身子,小声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不要长针眼。”
我的脸像火烧了一样。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转过去了?”墨北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你你你……把衣服穿好!”
“已经穿好了。”
“当真?”我捂着眼睛偷偷的看他,从指缝间看到他确实已经把衣服穿好了,才把手放下来。
“数月不见,你怎的变得更加幼稚了。”
“我才没有!”我红着脸反驳他。
他笑吟吟的看着我。
很少见到墨北笑,总觉得他的情绪是从不外露的。即使现在是在硬撑着,他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玩笑过去,我感到一阵酸楚,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想到他所做的事,既有感动,也有心疼,剩下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我不知名为何物。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凰月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你的状况。”
墨北眼底的笑意顿时散去,他僵在原地,“它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接着说,“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我独自离开幻境,二是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墨北终于有些慌乱起来,他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紧张的问,“你选了什么?不对,你现在还在这里说明……你要和我一起待在这里?灼儿,你听我说,你别任性,哪怕一个人出去也好,不要管我……”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温热的液体堆积在眼眶里,我哭着摇头,泪水瞬间突破阻碍划过脸颊,“我选的第三条路,墨北,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墨北的眼睛慢慢睁大,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泣不成声,头靠着他的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墨北的手抚摸着我的发,我听见他清浅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这样的话,和选第二条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拼命的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相信我们可以活着出去!”
这几月来随着时间的沉淀我非但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淡化,反而变得更加深刻起来。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墨北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时间越久我们出去的几率越小,灼儿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来我这里。我们硬闯出去。”
“成败在此一举了吗。”我仰头隔着眼泪看他。
他笑着替我擦去泪珠,“小小凰月又能奈我何。”
我重重的点头,“我相信你。”
留在这里也是死,硬闯出去尚有一线生机。我相信墨北,也相信自己,更相信我们可以平安无事的出去。
只要再过一个晚上,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