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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四

时间有若被凝固住、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停止流转,碧独自坐在这位去世公主的梳妆台前,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公主的笔记中所描述的时光。

“是的,维德•布伦特、他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只有他,才会真切地关心我的感受——无论是丝绸还是宝石,都不过是短暂停留在手中的虚幻,只有心灵才是真实而永恒的。

今天,他问我:为什么觉得不开心?

那一刻,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也许有点失礼,但是在这之前、我身边的这些人都从来没有发现过我心里的痛楚。那些为了讨好我而刻意堆在脸上的、虚假的笑容我早已经看腻,却从未曾有人真正去关注我的感受;就如同我的礼服一般,紧锁的腰围、膨松的裙摆,看上去的确很漂亮,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身穿那样的衣服、维持同样的姿势去参加各种典礼,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呢?”

——这位诺丽娅公主的生活恐怕并不像人们所见的那样舒适,这一点碧此刻也有切身的体会,她身上现在所穿的长裙是那样地沉重——无数被钉坠在长裙上的珍珠和宝石重重地压在她身上;碧禁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上那本公主的笔记又翻过几页。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成为我们的王家御用歌者了。从今以后,我到外面野餐或者游玩的时候、就可以公然召他陪伴而无需要担心别人的猜疑;而晚上无聊的时间、我也可以把他召到我身边来为我演唱——啊,他的歌声是那样地迷人,而他的眼睛又是如此地闪亮、而让我不敢直视。

今天,我们聊了许多,其中我最感兴趣的、便是他的故乡和家庭,我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什么人将这个我所钟爱的人抚养长大,并且给予他如此充满魅力的歌喉。

维德的家乡在无冬港——我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传说那地里出产威尔斯特大陆上最为肥美的冬鱼,而今维德也将会成为那个地方的又一项出名的特产;然而有关无冬港的确切位置、我却是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仅仅是那里离王国都城兰德城十分十分地遥远,绝对不可能在十日之内来回。如果那无冬港不是如此地遥远、甚至远远地超出了王国的边境以外,我会立即向父王请求到那里去走一走;但是也无妨,从维德的歌声中,我仿佛已经闻到了海风的气息。”

无冬港?那位前任歌者之王竟然是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到这苏科尔王国来的?碧皱了皱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她所知的、威尔斯特大陆的地理知识——在一般的威尔斯特大陆地图上,苏科尔王国正处在地图的中央;苏科尔王国的西面是约昂王国、而约昂王国的西北面边界则是威尔斯特大陆上唯一的自由城市哈邦;从自由城市哈邦出发向西北面走,沿着那永不解冻的雪山、穿越德若尔公国的过境,就会来到威尔斯特大陆的西北边界,无冬港就是在这个位置。太远了,碧心想,一般而言、就算是四处旅行表演维生的旅行歌者,也很少会走得这么远——长途旅行对普通人而言也许有着额外的吸引力,但对于常年漂泊的旅行歌者们来说、那可是不折不扣的煎熬——也许后面会提到维德•布伦特为什么会离开家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碧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头的、公主的笔记上。

“今天,我又一次问起他为什么会在这离家乡那么远的地方演唱——对这一点,我实在感觉很好奇,然而他的回答依然像之前几次一样,告诉我说、是为了我而来的;尽管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但是对于这样的回答、我还是感到十分开心。

但是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的状况。普通的吟游诗人的话,谁会管他们从哪里来、又将要到那里去呢?但是他不同,他是维德•布伦特,他是我爱的人,我实在很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迫使他不得不离乡别井,到苏科尔王国这样遥远的地方来。

我找了一个侍女、亚娜,她已经服侍了我好几年了,也没有像其他侍女那样表面奉承,背后却不停地诅咒我、我的父王以及我的王兄——至少我没有听到过;在得到将她提升为我的贴身侍女的承诺之后,亚娜便立即出发、名义上是为我到北方去采购香料,实质上却是要到无冬港去帮我打听有关维德•布伦特的一切,不知道她回来之后、会带给我怎么样的消息,这真令人期待。”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碧暗地里批评着这位诺丽娅公主的不知世事,让一个侍女孤身出行,那怕是目的地就在这王国之内、都难保会有意外发生,更何况目的地还是需要跨越半个威尔斯特大陆之外的无冬港?碧又将公主的笔记翻过好几页,接着往下看。

“等待总是会令人感觉烦躁不安,幸好有他的歌声来为我抚平情绪。我想亚娜也许在旅途中出事了,整整三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传回来一丝的音讯;如果想要打听他的来历的话,我恐怕得另外派人去——这一次,我得要挑选一个能够在长途旅行中保护自己的人。

运气不错,我找到的这个人也许不够忠心,但是其能力却无可挑剔;王宫侍卫队的一个小队长有一段时间不短的假期,也许正好可以为我办这件事。这个小队长平日看我的侍女们的眼神实在令人厌恶,但是这在此刻却成了一个极好的诱饵——我答应他在他回来之后,可以随意挑选我的其中一个侍女来作为他的妻子,而他也就因而兴冲冲地出发了。”

看到这里,碧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次的人选倒还稍微值得期待一下。于是碧迅速地将手中公主的笔记连翻了好几页,找到与之相关的下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那个王宫侍卫队的小队长也一去无回?我问过王宫里的大学士,得知从兰德城到无冬港、骑马的话大概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的行程,然而自那个小队长出发到现在、却已经过了足足半年。

我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甚至已经想好了借口、准备去央求父王派人护送我到无冬港去;也许亲自去打听关于自己所爱的人的来历,才是真正最好的选择;然而就在今天,他的一句话将我的脚步牢牢地锁住了,他要走了,他告诉我、他将要离开兰德城、离开苏科尔王国!

不,我实在无法想象、没有了他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我一定要将他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百灵城的盛典,歌者们的盛典,对了,我可以要求他参加盛典并且帮助他赢取歌者之王的称号,就这么办,我明天就找机会跟他说。

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我始终对于他的来历感觉好奇,我决定派出第三个使者去为我打听有关的一切,而这一次、我找到的这个人选,绝对不会再出什么意外——那是国王十侍卫之首,无畏的尤兰德爵士,尽管年事已高、但是仍然身手灵活,而经验更加是无比地丰富;我偷偷地找到了上个月刚刚退休的尤兰德爵士,哀求了他足足一整天才得到应允——在那众多的侍卫里,尤兰德爵士也许是唯一一位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到我的衣服领口下面的,他的忠诚和正直无庸怀疑。”

国王十侍卫,是由国王亲自挑选出来的骑士,他们无时无刻地陪伴在国王左右、负责保护国王的安全——毫无疑问,能够成为国王十侍卫之一的人,必然武艺出众而且忠心过人,诺丽娅公主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选,碧心想,然后打算继续翻动公主的笔记、去寻找相关的下文——突然间,一声幽幽的叹息打断了碧的动作。

这声叹息来自碧的身后,可是她却没有听到有人打开房门走进来——绝对没有,碧对自己的听觉和反应都很有自信;碧将自己的目光从手中的笔记移到面前的铜镜上,然而铜镜上面映出来、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碧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地转过身来望向自己背后;忙乱之中她甚至打翻了梳妆台上的一盒花粉,盒子无声无息地掉落到地毯上、而那些粉红色的粉末则伴随着清淡的香气飘散在房间里。一个人影静静地坐在碧身后的那张大床上,只是碧十分肯定自己在镜中所见的、大床上并没有人坐着;那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头发杂乱、形容枯萎,她的两颊微陷、眼眶也深深地凹了进去——其中却看不见眼珠和瞳孔,出现在她的眼眶里的、竟然是两点小小的橘黄色火焰。

“你……你是谁?”就连胆大包天的碧此刻也感觉惊恐莫名,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碧费尽全力才好不容易地停止了自己上下牙关的碰撞,小声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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