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已经习惯了的干爽黄塬
留下了大得人心的和平诚信
还有亲手抄录的自作《沁园春》
C46运输机又当即原路飞返
延安主人准备着:也许不久飞机再来光顾
抛下的将不是伪装的和平呼吁而是炸弹
中原突围
当时,举世的目光
都聚焦在中原
蒋系三十万精锐
向鄂豫之交收拢
空气中隐伏着火种
一根火柴就可能引爆
十万火急延安
急令中原我军突围
兵法中命运所系
进攻而胜固然可取
有时安然撤退也不失为
大赢
趁夜在敌军各部的接缝处
悄然挤过将痛悔莫及甩给“国军”
赫赫战果也不过是:废弃的锅灶下
未燃烧完的余烬
分路突围
李先念川陕山中立足
王震率部回归延安
王树声鄂西挥刀斩获
皮定钧旅牵引成万追兵
如轧场碌碡千里滚动
休管它身后追兵你争我吵
堪笑他们的祝捷会开得热闹
校长的嘉奖令外加“袁大头”
谁知是分赃还是自我解嘲
仅仅五百天后
主被动双方互换角色
追击者变成急呼求援的
瓮中之鳖;而突围者却如虎添翼
星夜追奔将曾是围剿的一方包围
太阳点金又是一番情景
菜花的中原弥漫成千里金黄
映得“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闻一多拍案而起
再也无法容忍
胸中的火山就要喷发
他放下粉笔扶正眼镜
窗外的物象竟那么多的倒影
一个一个的阴谋
日日夜夜的倒行逆施
他的手已不容许只是写诗
于是大声疾呼,拍案而起!
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
大后方形成了第二条战线
可能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他成了这条战线的领军人物
他面对着,听众中的不速之客
那些人的眼球怎么都像弹丸
他上了军统局特务的黑名单
当然得到了戴假牙的魔酋的首肯
在自家门口他倒下
无声手枪不容他感受家庭的温馨
着名的春城瞬间变成严冬
百年不遇的暴雪,埋葬了一个王朝
窑洞前石桌边的论断
窑洞前的小小石桌
墩敦实实四面八方
对映着窑洞的窗玻璃
清寂、内敛、但当朝阳从院墙升起
石桌乃至窑洞便不再闭塞
近至南京远至美国总统官邸
不同的口音乃至不同的语言嘈切
有时还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
就在六十二年前的一天
延安天气还好但在整个中国
美国军舰载来明日转阴的雾霾
蒋军锃亮的钢盔闪着人的暗绿
《剿匪手本》上标明“三个月消灭中共”
这时毛泽东推开窑洞的门扇
和蔼地接近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
——一位美国女记者斯特朗
她没有过多寒暄即进入正题
无非是中共的命运中国向何处去……
主席的口吻既不轻松也不沉重
一个“纸老虎”的比喻使女记者震惊
那时她没有录音笔也没有笔记本电脑
速记中的手指由于紧张而微颤她
虽然领教过主席的诗歌惊人的想像
但战场上毕竟是钢铁的碰撞与
大炮吼声的较量最后她作了礼貌的告别
重重疑虑的心语当时谁能破解
回国的轮船上龙卷风将巨浪抛上半空
酷似一个天大的问号
也仅在两年后对决即初见分晓
无论是虎辈狼辈都做了“运输队长”
当时没有录音又何妨?无论是——
在西柏坡祝贺三大战役胜利的电报声中
在主席和总司令发布的横渡长江的命令中
乃至在朝鲜三八线金城反击战的炮声中
都有“纸虎”话题“后期录音”的
反应……
如今那石桌还在彼时主客体温未凉
石桌不语桌面上似隐现两行字迹:
如谁谓论断今已过时
请留意日后世界风云
刘胡兰
那年一月
天气冷得很疼
汾河躲在雪套里
铡刀张着惨白的利口
对乡亲发出最后通牒
残冬和阳春两个季节
此刻都绷紧了神经
在铡刀两边对峙
1947年的云周西村
两种命运殊死搏战
一边是大胡子的凶残
凶残之后是溃败
一边是刘胡兰的血光
血光之后是冲锋号声
当时阎锡山在太原
蒋介石在南京
他们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
也未必能找到这个小小的村庄
但当铡刀下落的刹那
似觉陡然地震
一个农村姑娘的目光
逼视着太原、南京的落日
一十五岁
她太年轻
一个高度凝缩的生命
她将余下的时光给了同志
好让他们有较多的时间
绘制胜利红旗的图案
只要风未息,旗还在飘扬
她的生命就在无限延伸
有一道山梁
陕北有一道山梁
当年曾走过两支队伍——
这边走着带兵的彭德怀
那边走着牵头的胡宗南
胡宗南在那边说:
“他们往哪儿去了呢?
难道毛泽东会上天入地
搞得我们武装大游行”
彭德怀在这边说:
“我们就在这里。你们要过来吗?
先问问大山答不答应”
胡宗南没有听见
耳边是黄河的怒号
但他暂不过于惊恐
眼里盯着扛美国枪的三十万士兵
彭德怀却听得见
听得见胡宗南的心跳
那是几百万乡亲告诉他的
还有历史的钟声
从莱芜到孟良崮
从莱芜到孟良崮
一条崎岖的山路
从莱芜到孟良崮
一条通向朝霞的路
六十年前——
春节过后在莱芜口镇
初夏在蒙阴孟良崮
秋雨时节在临沂
沂河滩的冰雪化为泥泞
炮弹敲打着青石关的门户
绝不是历史的误会
那是两个时代在决定胜负
是明天的风吹过昨天的幽谷
是驱旱的水流为冲破拦阻
结果张灵甫的手杖滚落山下
大崮顶的幼松已长成巨树
可否以吴伯箫的散文
以王羲之的行书
写一写故乡非凡的往事
——一幅绝世的风雨长卷
从莱芜到孟良崮
这是炮声停止时的定格
在莱芜的一个小山村
农家小院的对面茅屋
当年的陈粟指挥部
门前是铺满卵石的河床
河岸枫树红叶飘忽……
“爬山头”的关头
亲历过当时的人都知道
并非像后世讲战史者说得
那样事事如意,那么轻松
至今不忘那位瘦削的咳嗽不止的
县委书记深挚地告诉我们
要做好最吃苦的准备爬山头
爬过去我们就胜利了爬不过去……
从报纸的字里行间搜索出——
蒋酋想把我们党中央“聚歼”于陕北
而将华东“共匪”赶过黄河
民国三十五年至三十六年之交
真真确确存在过那样一个季节
冬天延伸得很长,有吞掉来春之势
陕北山东,东西两点
敌人收拢拳头,“重点进攻”
我军撤出延安蒋、胡弹冠相庆
山东沂蒙山区四十万敌军寻我主力
我军巧与周旋将天云捅个窟窿
黄河在中游与下游咆哮不止
历史老人肩上的担子东西负重
然而,敌人兴奋得失眠
我军在重压中寻得先机
虽然都是《挑滑车》,结局却不同
“铁滑车”滑落山下,我军立足山巅
西线是宜川、陇东、西府连连告捷
东线是莱芜、孟良崮、胶东保卫战
毛泽东收起了地图,得闲抽一支烟
陈毅在沂蒙农家小院吟诗一首
那抑扬顿挫的四川方音
在老乡的齐鲁笑语中盘旋
直到这时身在南京的“委座”
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只能是催促陈布雷连发“手谕”
处分黄伯韬,问罪李天霞
再开一个追悼会规格隆重
呜呼!张灵甫——校长的好学生
实为黄埔内外诸将之楷模
却不知哀乐奏起声中诸将
各自思谋今后:多储金条
保存实力,备好士兵军服与便装
谁个傻瓜必要时乔装潜逃
追悼会开罢哀乐仍然不绝于耳……
四平原来叫四平街
四野平畴
地貌没有制高点
铁路编组密集
似雷声震动天宇
惊落了宫苑铁栅栏
我至今在想
没有制高点
何以成为百战之地?
三年间几进几出
弹雨和着黑土地的大豆
掀翻了四十年代松辽平原
这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
绝非街头无事生非的闲汉
那时有位陈明仁
曾在这里扬威一时
青天白日勋章垂胸
却压得心里很沉
后来终于在长沙易帜
勋章成为蒙尘的陈迹
北望一轮新的太阳
从北京天安门冉冉升起
那是一个众目仰视的时刻
其中也有四平匍匐未起的战士
挺进大别山
决策
看似心血来潮
实是反复斟酌
从陕北到鲁西
从黄河西岸到黄河北岸
相隔千里机要电报
特急而且加密——
一夜渡黄挺进大别山区
撕碎蒋酋“重点进攻”的
美梦
羊山集——
一过黄河就碰上了硬骨头
陈再道一拍膝盖:我啃啦!
一个平原上的孟良崮
不亚于赵子龙的七进七出
在夺路南进的子弟兵面前
自负的“铁军”毕竟是“羊”
羊山在夕阳下坍倒了
声言“玉碎”的中将并没有碎
还是做了战俘学校的新生
一路穿插步步泥泞
颍河涡河淮河……
徒步串起了十多条河流
枪弹穿梭着姓氏不同的浪花
与鲜血换来的重武器忍痛告别
轻装将追兵甩在昨夜
凌晨又与“小诸葛”的亲军遭遇
刘司令员只下了一道命令:
两军相遇勇者胜!
于是——武汉、九江、南京
霎时全都揪紧了神经
蒋家的心脏撞到真正的铁拳
委员长和夫人就在庐山别墅
他们知道:刘伯承和邓小平
就在长江北岸以望远镜望庐
不是欣赏“银河落九天”的飞瀑
而在展望即将显现的中国前景
无疑:当蒋宋乘坐的滑竿下山之后
再也不会有重新登山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