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夏侯渊双目圆瞪,大声骂道。
他的唾沫溅得卞喜满脸都是。
“孟德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们不听指挥,来到徐州后胡作非为才弄成这样的!”
夏侯渊气昏了头,说话也没有理智了。
“夏侯将军你先冷静一下。”郭嘉劝了一句。
“军师,你是知道孟德个性的,他有时候虽然严肃,但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定这个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为此,他好几次差点连性命也丢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夏侯渊越说越激动,他双眼已满是泪水,但他还是强忍着眼泪不不流出来。
夏侯渊说的一点也不错,曹操年轻之时就胸怀大志,立志此生定要有一番大作为,当他目睹朝廷腐败,法纪败坏时,曹操不畏强权,以严厉的法令惩戒那些无视王法的权贵们,想以此重振朝廷的威信,但也因为如此,他差点被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弄死,要不是他父亲四处打点关系,他曹操很可能还没闯出名堂之前就已经死在监狱之中了。
后来董卓进入洛阳,倒行逆施,满朝文武皆无人敢和他作对,唯有曹操不顾安危,潜伏在董卓身边博取他的信任,但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还以为曹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为董卓做事,所以都对他嗤之以鼻,冷眼相看,但曹操根本不在乎人们对他的误会,甚至有小孩向他投掷石头时,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就是这样有胸怀的一位人物,只可惜刺杀国贼董卓的计划失败了,曹操不得已,逃难于江湖之间。
他也因此被董卓所通缉,并被陈宫所抓获,所幸的是,那陈宫敬重曹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放了他,曹操历经艰难,这才逃回了家乡。
逃得性命的曹操并没有放弃为天下除害的打算,在父亲的支持和乡绅的帮助下,曹操借天子之名矫诏天下,号召诸侯们共讨董卓,这才有了后来的诸侯联军会师酸枣,破汜水、战虎牢,逼得董卓仓皇西逃的故事。
只可惜联军也最终止步于此了。
原本诸侯们就各怀鬼胎,时间越长,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越多,到后来,大家索性都不愿再打下去了,只有曹操不计得失,率领本部兵马继续追击董卓,以至于在荥阳被徐荣伏击,他的部队几乎全灭,就连他自己也九死一生,身受重伤侥幸活了下来,诸侯们非但没有对他的英勇表示尊敬,反而嘲笑他的愚蠢,至此,曹操终于明白,想要挽救这个天下,是无法指望别人的,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夏侯渊怎么也不明白,这样一个原为天下人舍生忘死的英雄,怎么会突然丧失理智,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恶行来呢?
郭嘉说道:“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主公所下的命令,但事实就在眼前,不论他是出于何种原因,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能改变,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回去,当面劝谏主公,让他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杀戮。”
“你们想去劝主公停手?”卞喜惊恐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你没看见徐州都成什么样子了吗?”夏侯渊咆哮道。
卞喜说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做这种蠢事了。”
“现在主公身边都是青州军的人,你们想见主公,还要劝他罢手,先别说他肯不肯,恐怕主公的面还没见到,你们就先被人下毒手了,现在的青州军,全都变成野兽了!”
郭嘉看着卞喜,然后微微一笑,说道:“这我早已经预料到了。”
卞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时值七月炎夏,热气难当,此时不仅是酷热的温度让人觉得难受,还有散发在空气中剧烈的恶臭,令人作呕,无法呼吸。
泗水,一条流淌在徐州境内的河流,常年川流不息,而如今,这条河流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被堵塞了,下游的水流变得稀少,且恶臭异常,连颜色都变成了漆黑一片。
沿着这条河流往上,来到泗水被阻断之处,只见这里乌鸦满天飞,而河流中,竟然满是人们的尸体,这些尸体之多,就连泗水都被塞住了。
河岸边,一群士兵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尸体,他们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就是直接把他们扔进这条河里去。
剧烈的恶臭呛得人根本不能呼吸,士兵们为了阻挡这股味道,不得不用布盖住了鼻子,可即便如此,这些气味还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有些士兵忍受不了这种气味,直接晕死过去。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是虎贲军,他们原来的职责是保护曹操,可现在却被分派来处理尸体,这变化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真是一群畜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正在处理尸体的曹军突然发现尸堆中有婴儿的尸体,他一边将尸体丢入河中,一边愤愤地骂了起来。
这些曹军是正规的兖州部队,而并非是在徐州施虐的青州军,他们被排挤到了后方,担当后勤补给以及善后的工作,也就是帮青州军擦屁股。
“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别那么多废话,小心被那些畜生们听见。”
在那个曹军士兵旁边的同伴小声地提醒他。
曹军士兵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果然,不远处正有一个监督士兵们干活的军官正四处观察着,他们虽然也是曹军打扮,但显然是青州军的人,他们被安插在兖州曹军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个曹军士兵和同伴对了一个颜色,便不再交谈了。
这便是如今曹军的状况,以青州军为主力部队的大军,在进入徐州之后,四处烧杀抢掠,而作为兖州正规军的曹军,则被安排在后方进行善后工作,不光如此,兖州的曹军之中还安插了许多青州军的线眼,只要他们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或者对青州军的做法有什么怨言,他们便会立即通知给上头,到时,自然会有人过来处理这些事情。
他们亲眼看见,军中的弟兄,因为对青州军的做法表示抗议,晚上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而且事情发生之后还严禁其他人过问这些事情。
兖州军中,被一种无声的恐惧所笼罩,士兵们不敢再随便谈论什么,虽然大家都是曹操的军队,但他们都对青州军的暴行感到无比愤慨,一个军队便分成了青州军和兖州军两派,他们的行为也大相径庭,青州军嗜血残暴,而兖州军纪律严明,当他们在善后工作中偶然发现残存的人,便会联合起来,想办法瞒过青州军,偷偷救下这些没死的人。
为此,有些兖州军的弟兄被监督的青州军发现,然后就被迫害,时隔不久之后,他们的尸体便会出现在荒郊野外,被处理尸体的兖州军士兵们发现。
看到同伴为了救人而惨遭毒手,同为兖州军的将士们无不愤慨,但如今青州军得势,他们连自己的性命也岌岌可危,就更别说和他们理论争执了。
不满和愤怒的情绪在兖州军中弥漫开来,再这样下去,冲突早晚都会爆发。
身为后军指挥的曹仁,正和满宠,还有毛玠商量着事情。
自从曹操来到徐州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不仅下令青州军肆意杀戮徐州人民,还将他们这些原本的亲信将领们发放到了后方,担当善后和补给的工作,现在,他们几个就连想见到曹操一面都办不到,能看见的,就只是青州军的那些得志的小人们。
一想到他们的嘴脸,曹仁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将桌子上的酒都洒落了出来。
毛玠吓了一跳,他们本来就心烦意乱陪曹仁喝酒解闷,可聊来聊去,心情非但没有好转,还越说越气,那曹仁本就是个武人,性情火爆,这种闷气哪里忍得住,要不是顾忌那些无处不在的狗眼们,他早就把桌子掀了破口大骂了。
“曹仁将军息怒呀,这个时候就算发火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为好。”
毛玠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看见曹仁发怒,赶紧上来劝说起来。
“从长计议个屁,你看看徐州每天死多少人?要是两军交战士兵死伤那还说得过去,可拿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刀,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军人?”
曹仁可忍耐不住了,这段时间委曲求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每天带着军队处理成千上万的尸体,他都快要发疯了,他从没想过带兵打仗,有一天会做这种事情。
“毛玠说的对,现在我们应该冷静地思考对策,而不是发火抱怨。”
满宠此刻还保持着冷静,他一向如此,就算是军中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刻,能沉得住气的,就只有他了。
“那你说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孟德发疯杀人?我们的将士们天天都在搬运百姓的尸体,他们都指望着我们能站出来做些什么,可我们又做了什么了?除了在这里发发火,我他娘的出了门还得看那群狗东西的眼色行事!”
在曹仁看来,曹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一定是因为家人的死而失了心智,做出了这种疯狂的事情来,要是往常时候的曹操,别说残杀百姓,就算是军中有骚扰百姓的人出现,他也会雷厉风行地处罚他们,这就是为什么兖州军的士兵如此军纪严明,而且富有正义感的原因了,因为他们都是曹操还有诸位将领们带出来的正规部队。
可如今一连串的变故,正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兖州军的士兵们也军心动摇,或许再过不久,就连他们也要开始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