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的名字我已听过,皆是不可多得的才识之士,乘着这次机会,在下想要请教各位对如今局势的看法。”曹操和刘晔等人喝过酒后,抛出了话题。
满宠首先说道:“那就由在下先说说自己的愚见,来抛砖引玉吧!”
只见满宠放下碗,表情严肃地说道:“东汉之所以会没落,皆因法纪不严,刑法不上大夫,权贵犯了法却得不到应有的惩戒,致使有权利的人目无王法,败乱朝纲。宫中十常侍,不过阉竖宦官,仗着皇帝的宠信,便结党营私,为所欲为,以致为祸宫中,假使朝中之人不畏权贵,秉公执法,似此等跳梁小丑,如何能兴风作浪?”
满宠直言不讳,他忘了曹操的父亲曹嵩便是宦官曹腾的养子。
但曹操并不介意他责骂宦官,相反,他还很认同满宠的观点,他认真地听完了满宠的话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说道:“伯宁一身正气、刚正不阿,若朝廷官员有一半人有伯宁这般骨气,汉室如何会沦落至此?”
曹操说着笑了笑,将碗里快凉的酒放到炉子上热了热,说道:“我想起自己刚为官之时,也和伯宁一般满腔热血,觉得只要自己执法严明不分贵贱,终有一天能纠正这朝中不正之风,为此还与那蹇硕交恶,后来全靠父亲的庇护才保得性命,远调他方。虽说我从不为此感到后悔,但也深知,仅凭严厉的法律和执法无私的官员是改变不了这个腐朽的王朝的。”
满宠听后顿时对曹操肃然起敬,他听说过曹操在洛阳任北部尉时,设五色棒,将违禁夜行的蹇硕叔父棒杀的事情,他的勇气和魄力至今都令满宠钦佩不已。
“伯宁性格太直,虽说能靠着雷厉风行的执法手段一时立竿见影,却治标不治本,何况刚者易折,不是长远之计。”毛玠喝了一碗酒后,此时已有些醉意,于是乘着酒醉,大胆阐述起自己的观点。
曹操刚喝了一口热酒,听到毛玠的话后好奇道:“噢,那还请孝先不吝赐教。”
毛玠整理了一下衣服,坐正了身姿,说道:“自桓、灵二帝起,主君纵欲,荒淫无度,不思朝政,朝中风气糜烂已久,上至帝王,下至群臣,皆已忘记孔孟之道,人心所思,皆为物欲,如要纠正此不正之风,先要恪尽职守,严于律己,为众人表率,倡导廉洁,使朝中风气为之一新,如此则人心复善,朝纲亦可恢复矣。”
“一派胡言!”满宠听后生气地说道。
“似此迂腐之道如何能正沉疴猛疾?”
毛玠见满宠一口否认他的观点,也气得满脸通红,争辩道:“汉室之积弊由来久矣,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救治的?朝中之风一日不正,便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伯宁你一味用强,只会适得其反!”
满宠也大声说道:“我只知道溃痈虽痛,胜于养毒!似张让、董卓这等国贼如何能令其感化?乱法之人就应当用国法惩之,方能立威服众,让心存歹念之人不敢以身试法!”
两人因为看法不同而争执起来,其实他们两人所提倡的,均是诸子百家之道,毛玠所倡导的,是儒家的廉政,而满宠所坚持的,则是法家的法制。
“哈哈哈哈!”突然,曹操大笑了起来,听到曹操的笑声,争执不休的两人停了下来。
“两位不必再吵了。”曹操说道:“伯宁强硬,孝先柔和,又刚柔并济才能治国救民。”
曹操看了看刘晔,问道:“那子扬,你有什么看法?”
此时刘晔正低着头,听见曹操在叫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满宠和毛玠因为争执而余怒未消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了。
曹操笑道:“今日我等饮酒聊天,畅所欲言,子扬但说无妨!”
刘晔思想激烈地交锋,在说与不说间来回纠结。
突然,他看到了面前的酒碗,想起毛玠发言时喝酒壮胆的举动,于是他也效仿起来。
只见他双手捧起面前的酒碗,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没过多久,一碗酒就被他喝完了,刘晔觉得有些头昏,但还感觉还不够,于是自己又盛满了一碗酒,闷声喝完了。
满宠和毛玠也被他这异常的举动弄糊涂了,不知道他想干嘛?
曹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连喝了三碗酒,直到他脸色通红,瞪大了眼睛不停喘气,才终于把碗一摔,自言自语地说道:“嗯,够了!”
只见刘晔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奉孝未出仕前,常和我讨论天下之事,对于汉室的没落我等皆感到无比痛心,但每当谈起救国之策时,我们常常会争辩很久,最终,我们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汉王朝已经不可救药了。”
此话一出,不仅满宠和毛玠震惊,就连曹操也感到惊讶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满宠激动地站了起来,曹操见状,伸手示意他不要激动,于是满宠忍住了怒气,坐了回去。
刘晔早就知道此话一出,必定会引起激烈的反应,所以未发表观点前就先喝酒壮胆了,此时他已有几分醉意,胆子也大了起来,面对满宠的质疑声,也不会感到畏惧了。
只见刘晔继续说道:“生老病死是世间永恒的规律,从古自今,不论帝王贫民皆难逃一死。王朝更迭也不外乎如此,世间上既无长生不老之人,也无永生不灭之帝国,汉王朝走到今天,已历经数百年,正如步入风烛残年的老人,衰亡,是他必然的结果。”
“曾经,我与奉孝一起讨论过各种有可能延续汉王朝的方式,包括拥立明君,改革变法,但可惜的是,每一种设想都只是徒劳,汉王朝的腐朽,不是摘除枝叶就能够改变的,它已经腐朽到了根里,除非连根拔除,不然就只有灭亡一途。”
“荒谬!”满宠再也坐不住了,他再次站起,这一次,他已是勃然大怒。
“你身为堂堂光武帝之后,不思为国尽忠,却在此大放厥词,声言汉室不可救,试问阁下可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
刘晔也站了起来,对满宠一拜,说道:“刘子扬对汉室的忠心日月可鉴,子扬的母亲也一直教导子扬为人一定要忠君爱国,子扬莫不敢忘,但凡有一丝可能让汉室继续延续下去的希望,子扬也会毫不犹豫地赴汤蹈火,可是一旦没有可能,子扬也不会违背良知,令天下人跟着这个腐朽的帝国一起陪葬。”
刘晔说话时真情流露,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令满宠怒不可遏,指着刘晔连说了几个“你”字,却一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子扬、伯宁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这时曹操脸色凝重地说道:“子扬乃是汉室帝胄之后,本当尽心竭力维护汉王室的声誉,可今日听君一言,不仅没为汉王室出谋划策,还直言汉室无救,真是惊世骇俗,令某汗颜,且不论汉室是否可救,我等皆乃汉臣,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眼下虽然汉室危亡只在旦夕,曹某虽然不才,自知独木难支,也要为社稷分忧,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所以在下恳请各位,助在下一臂之力,早日平定这个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安宁之世!”曹操说完,起身向他们三人深深一拜,众人立马上前跪倒。
满宠激动地说道:“我满宠虽为督邮,眼见上司同僚皆无一人有救国救民之志,如今汉王室声威扫地,诸侯并起,刀戈不休,我做此督邮只能眼睁睁看着各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却毫无办法,若满宠早遇到明公,如何还当这无用官职?满宠不才,愿随曹公左右,效犬马之劳!”
毛玠也连忙说道:“我也一样!求明公收留!”
刘晔被曹操数落一顿后,脸色悻悻,不知说什么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大概还在懊恼自己酒后乱言得罪了人吧?
曹操扶起众人,笑道:“我曹操今日得诸位相助,简直如虎添翼,今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满宠和毛玠拜别曹操,前去任职之处报到了,临行前满宠经过刘晔身边,对他怒目而视,哼了一声,而毛玠则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晔一脸沮丧,觉得自己今天把事情都弄糟了,回去怎么向母亲交代,怎么对得起举荐他来的郭嘉?
就在刘晔沮丧到极点之时,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扬,坐下来,我们再谈谈。”
刘晔不知道曹操为什么没赶他走,明明他的理念和自己背道而驰,没有大声责骂他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现在要他留下来,是想要教育教育他吗?
刘晔不敢违逆,只好回到原来的位置。
曹操此时也坐了下来,重新热起酒,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曹操没有了先前那责怪他的神情,而且一脸的轻松自在,似乎从未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子扬可知我为何要当众人的面斥责你吗?”曹操为他盛了一碗酒后,神秘兮兮地问道。
刘晔好奇道:“难道不是因为我说错话了吗?”
曹操哈哈一笑,说道:“我先前已经说了,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刘晔这下不明白了,他一脸疑惑道:“那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