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江上大学学的是水文地质，因毕业后没有对口的单位，就在家守着一个七亩地的花园，整天和他媳妇高英在园里整整园地、栽种各类花草树木，他特别喜欢种苹果树。他的媳妇高英，也是和他一起在兰州上学的，学的文科，本来是教书的。婚后，一个离不开一个，两情相悦，她也不愿教书了，和丈夫整天在园里，除收拾树木花草外，多和丈夫嬉耍追逐。婚后四年了，也没个小孩，两人也不在意。有时候任文锦、张明月去城里，想让青江管理庄内的事务，青江虽嘴上应承，他们走后，青江却全不在意。今天任文锦听儿子这么一说，反倒提起了自己的精神，他早就有引河水进庄园的想法，只是没有深思熟虑过，现在青江说的和自己想到一起了。
王妈从屋里出来说：“老爷、太太，这屋里干干净净的，如果再没事儿我回厨房去。”
张明月说：“有啥事我打发人去喊你。”王妈走了。
他们进了屋，屋里散发着苹果和桃子的香味，墙上贴着几张两人合写合画的字画，炕上的小炕桌上，还泡有一壶清茶。
任文锦看着这收拾得很幽雅的屋子说道：“我好长时间没有进这园内的房子，你们两人好清静自在啊。”再看字画，有《醉翁亭记》《观音抱子》《八仙过海图》，还有一幅大图，画得有点奇巧，任文锦细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青江啊，你把我们任家庄画得惟妙惟肖，好极了、好极了，你裱出来，挂到我睡房里，我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呢。”
张明月、张玉亮听丈夫这么一说，也认真看起画来。长形的庄墙，四个角楼，庄内的四合院，街巷、民房、后花园、水井、仓房、庄大门及门楼、照壁，来往人流、车辆，张明月看着这幅画，流出了泪。高英看见大妈流泪，就说：“大妈，你流什么泪呀，不过就一张画嘛。”
张明月说：“画得太逼真了，谁知道会流出泪来了。”说着，她擦了一把泪。这时，青江笑着说：“爹、大妈、妈，我们都坐下吃个水果、喝点水，再不要看画了，爹说把这张画裱出来，不如我重画一张，裱好拿去挂上。”
任文锦听了说：“也行，只要你不嫌麻烦你就重画吧。”又说：“其他事先不说，我就和你谈谈这引水的事。”
青江说：“爹，你只要同意引水，就给我负责干，就是用哪里的人来挖渠开沟？”
任文锦说：“水引进庄子，在园子的正中央挖开一水池，作为鱼塘，挖出来的土送到园内各个低凹的地方，这样，园内地面就是一个水平。”
任文锦说完了，青江有点吃惊地说爹，你说出来的怎么和我想的如出一辙。”
任文锦笑道：“至于用劳工，现时秋粮也快收完了，佃农们闲着没事儿干，他们每出十个劳工者可免交一亩地的租子，这样，他们会高兴地干。用的砖料我们自己买，同时，我想把赵龙官的后人请过来，看看地势，水的走向什么的。佃农的出工记数、账务，都有赵有财办理，如果没有什么搅搭的话，即日就开工吧，趁天暖，越早越好。”
青江听了很高兴，问爹说：“鱼塘挖好后，我想在鱼塘中央设计修一座八角凉亭，供你们三位老人夏天乘凉、钓鱼。”
任文锦听了满口答应。
深秋了，天有些凉意，任文锦一大早起来，就提了个粪筐子，拿了个粪杈子。今天，他不是拾粪为主，主要是看佃户们庄稼收了没有，地犁壤了没有。他一年在农耕上有两件事非要自己亲自验证：一是抽穗；二是秋翻。麦子、高粱、玉米、谷子黄熟了后，先抽穗，把长、粗、大的穗头抽出来，作为下年的种子。然后是秋翻，绝大部分的佃农喜欢这样做，知道为自己好，可有小部分佃农懒字挡道，不愿意这样做，任文锦就虎着脸儿训上一顿，那些懒字挡道的人才能动作起来。
秋粮收后，他总爱在地上转悠，看佃户们犁地，他要求地最少要犁三遍，埂边的地要犁四遍、五遍。按任文锦的说法：埂边的地多犁几遍，野草长不到地中间，埂边地内犁起的野草根，要捡到地埂上去，让太阳晒干，头年虽然累些，第二年的庄稼却很起眼，有的佃户耕地粗，他亲自扶起犁头耕，弄得佃农们不好意思起来。
佃农们私下有个口头歌说人精坐地三观眼，草根无翼飞西天。”佃农们背后骂他“人精”，他多少也听见过，也不在意。一次，王应堂来地上找他，看他扶着犁耕地，满头大汗的，就说道：“我的任大老爷，放下你的消闲和清凉不享受，在这沙拉块地里跳蚂蚱，又干又热，灰又大，为着何来？”
任文锦抹了一把汗说：“不为何事，地是我的地，由他们种着，地犁不好，粮食收的少，他们还会说我的地不好。年久了，地荒了，他不种了，佃给别人种，别人还说是荒地，我现在催他们多犁几遍，土自然壤，地自然好。明年多收粮食，他自己高兴，我心里也乐，俗语说的庄稼汉为王，土地是皇上。没有好的地，长不出好庄稼来。”
王应堂听了说：“为啥你的佃农们说你好，原来就好在这些地方。”
后来，王应堂照着学做，只是缺乏毅力，没能坚持下去。
任文锦看见佃农白启新在耕地。白启新看见任文锦向他走过来，就停下犁，迎上去问道：“任大老爷你好，验地来了。”
任文锦微微笑道：“随便看看，你的地犁几遍了？”
白启新说我的地都耕了四遍。”
任文锦看着壤壤的土地，心里想着老白家种地是老实的，每年收成也不错，家境也好，两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这时，任文锦老远看见朱八向他跑来，他就对白启新说老白，你忙你的吧。”
白启新说大老爷，我有件事想给你说一下。”
任文锦说什么事你说。”
白启新说账房上的赵爷收租有点糊汤，不光是对我一家，而且多家佃户都有点看法。如果真收到大老爷的仓里，我们也没什么说的，只是怕收不到大老爷的仓房里，请大老爷觉察觉察。”
任文锦听了说老白，你说清楚点。”
白启新有点不自然地说道：“他的账上是那样写的，可我们心里也有本账，总是对不上号，觉着心里不踏实……”这时，朱八已跑过来，对任文锦说：“大老爷，大姑爷开汽车接你去城里，说有要事。”
任文锦阱了，知是事急，对白启新说以后我们细谈吧。”白启新点点头。这里，朱八接过任文锦手里的粪筐和粪杈子，两人径直回庄。
大院门口，停着一辆汽车，围着些老人、孩子看汽车。任文锦进了大院门，只见杨成基从他的睡房里出来，说：“北市口白俄开的那间成衣店，昨夜出事儿了。”
任文锦问：“出什么事儿了？”
杨成基说店主白俄和一个中国店员被人杀了。店铺也被砸了个稀巴烂，抢走了一些东西，几个有头面的肃州白俄，包括修道院的牧师普利敦耶夫在内，要求我们警察局查明事情的真相，并要求商会出面验证。陈局长让我把你请去。”
任文锦听了说我换件衣服就走。”
进屋后，任文锦又问张明月、张玉亮：“你俩去不去城里？”她俩说去。
任文锦说那我先走了，下午了叫金锁赶着车接你俩就是了。”说完，任文锦用湿布抹了一把脸，就走了。
汽车直开到北市口白俄成衣店，十多个警察在那里站岗，维持着秩序，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汽车只能停在外围。杨成基和任文锦从车上下来’向人群中挤去，好一会儿，才挤进人群，维持秩序的警察看见副局长和任文锦大老爷来了，拨弄一会儿人群，才让任文锦、杨成基走进圈内。
警察局的陈局长、镇长张明翰、五省会馆的杨尚乾、山西会馆的龙三爷、修道院的普利敦耶夫，看见任文锦都迎上来抱拳握手。尔后，警察局侦缉科的科长牛甫仁介绍勘査情况。
牛甫仁说根据现场侦察，杀人者和被杀者不是一见面就打杀起来的，杀人者来时骑着高头大马，门外的拴马桩附近有马粪马尿。根据马粪马尿，可以判定，至少在五匹马以上，那么至少也有五个人以上了。这五个人进到店内后，店主人白俄亚提利亚夫是用酒菜招待过他们五个人的，看来是吃喝了一阵，后发生了争吵、打斗，才杀死人的。杀死的两个人中，一个是主人亚提利亚夫，一个是中国店员从得立。”
“亚提利亚夫有妻子亚西妮饭娜，还有他的六岁男孩，六岁男孩被中国保姆领回自己家里，幸免于难，但他妻子亚西妮娅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调查’邻居店铺的人昨天晚上还看见亚西妮娅娜在店内。发案时间可能在夜间零点左右，作案人离开现场时，还锁好了后店门。”
大家听了牛甫仁对案发现场的勘察结果和假定，议论道：“要破此案，亚西妮娅娜是个关键人物，那么，这亚西妮娅娜人在何处？这时，几个白俄商人从人群里挤上来，用不熟练的中国话说：“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叫人命关天，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一定要……”还未等几个俄国人说完，就被牛甫仁抢白了几句：“遇上好事了你们是中国公民，遇上坏事了，你们成了在中国土地上的外国人。你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又想怎么样？”
这时，普利敦耶夫上前一步对牛甫仁说啊，牛警官，你的话不能这样说啊。”
牛甫仁看是普利敦耶夫，冷笑一声说：“你让我怎么说话？”
刚张嘴说了一句，被陈局长做手势制止了，牛甫仁冷冷地看了普利敦耶夫一眼，转过了身子。陈局长却说诸位，这件案子比较奇特，现时说话都比较早。大家的心情是要尽快破案，我局当然责无旁贷，不过得有破案时间，不光你们着急，我们也在着急’现在先请大家回去，请看热闹的人也离开这里。”
人群逐渐散开了，几个白俄人和普利敦耶夫也走了，杨成基要开车送任文锦回家，任文锦说：“你们和陈局长去吧，我就几步路，走回去算了。”
三天过去了，案情没有一点进展，杨成基把牛甫仁叫去，想听听牛甫仁的意见，牛甫仁说：“肃州几年来发生的白俄案件，差不多都是窝里斗，把国内的世仇消在国外，这案子祸根还是在他们国内引发的，我分析这与白俄老婆亚西妮娅娜有关系。
这时，一警察推门进来就说：“局长、科长，白俄的老婆回来了。”
牛甫仁一听，站起身来，对杨成基说：“局长大人，此案破也。”
牛甫仁赶到店铺现场，只见亚西妮规娜衣裙破烂，蓬头垢面，发疯似的手抱一块大石头，要砸店铺的门锁。牛甫仁大喝了一声，指着眼前的几个警察说你们只望着她砸，还不给我铐起来，让她来破坏现场。”几个警察这才一下子上去，一个抱住身子，两个抓住胳膊，硬把一双手铐了起来。一个又高又胖露出臀部和大腿的女人，惊恐地立在店铺门前。
牛甫仁对眼前的四个警察说：“把她押送到看守所，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近，特别是白俄人。”警察押着亚西妮娅娜向看守所走去。这时，一大帮子看热闹的人也尾随着去了。
审问亚西妮娅娜时，她回忆了当时的情景。原来出事的那天夜晚，从鱼儿红下来了五个人，这五个人都到了她们家，其中两个俄罗斯人，三个哈萨克人。两个俄罗斯人是从他们国内来的老乡，一个叫萨乔夫，一个叫叶利斯达。三个哈萨克人她不认识，但也是俄国人，他们来中国比较早。萨乔夫的父亲被国内革命党镇压了，在镇压前，萨乔夫的父亲给了亚提利亚夫的父亲一百枚金币，说要让亚提利亚夫的父亲在他死后照顾他的妻子和孩子。亚提利亚夫的父亲也知道自身难保，就把萨乔夫父亲的一百枚金币还有自己的一百枚金币都给了自己的儿子亚提利亚夫，让他逃到中国的新疆生活去。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亚提利亚夫到了中国的伊犁后不久，他的父亲就被革命党人枪杀了。萨乔夫的母亲又改嫁了，留下萨乔夫生活无着，出苦力打工。他的好友叶利斯达对他说：“我们也去中国的新疆，去找亚提利亚夫，追回那一百枚金币，够你吃用一辈子’萨乔夫表示同意。就在民国三十二年他们进入中国的新疆，在新疆住了一年多，没有打听着亚提利亚夫的踪影。后来，在一次偶然的集会中，听别人讲，中国甘肃的肃州，俄国人不少，他们就从新疆进人甘肃，到了玉门，遇见了几个几年前在国内的哈萨克老乡，就又去了鱼儿红。经过好长时间，才打听着了亚提利亚夫在肃州开店，他们来时，不知道怎么商量的，进店后特别客气、亲热。亚提利亚夫也以礼相待，备酒上肉，喝了酒，1兑了说家乡的变化，又说了异国他乡的事，但是，亚西妮赃娜却有点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