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王耀忠刚开了大院门，就看见杨毛毛面容僬悴地走进了院门，径直向任文锦、张明月的睡房走去。王妈看见了，怕大老爷、大奶奶还没起来，忙上前拉住杨毛毛的手问：“你不是去了观山口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毛毛含着眼泪说：“昨夜到的，我是偷跑下来的，跑了三天才跑回来。”
王妈看着她说话的神气，就知道杨毛毛好几天没吃上饭了，就说：“大老爷、大奶奶还没有梳洗呢，先去到我房里暖和暖和。”就把杨毛毛拉进了她的房里，并拾了一盘子馍，盛了一碗羊肉汤，端给杨毛毛说你先吃喝上点，等大老爷吃过早点了，你再进屋说话。”
杨毛毛说了声谢谢王妈。”这才端碗吃了起来。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吃了早点后，王妈才把杨毛毛打发了过去。杨毛毛一进屋，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三人都吃了一大惊，还没问什么话，杨毛毛就跪在地上给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磕了几个头，被张明月拉了起来。杨毛毛哭着说：
“大老爷、矢奶奶、二奶奶，请你们发发慈悲’能不能把我藏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让我和尕毛安稳活几天人。我本来是想死的，一想起尕毛来，又苟活了下来，说不定过几天牛娃子又来抓我上山。那观山说什么也不能上去了，都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任文锦听到这里，对杨毛毛说：“你一件事一件事地说，我先问你，你是哪一天从山上偷着下来的？”
杨毛毛说我是大前天的凌晨从山上偷跑下来的，一路上不敢走正路，尽在那沟沟洼洼、崖崖坑坑里滚爬过来的，生怕被人看见，又怕被牛娃子下山来追回去。昨天夜里到了庄门上，喊了半天门，朱八睡着了，没有开门，我又想起手中的包揪，就去藏在那晾粪掌子上的粪堆里。又回来喊门，朱八才开了门。”
张明月问：“你为什么把包袱藏在粪里，包袱里是些什么东西？”
杨毛毛说包袱里有我随身穿的几件衣服，衣服里有牛娃子抢下的金银财宝、钱币，我不想拿这些脏东西，又想不拿白不拿，不拿也会让牛娃子胡乱花掉的，拿进家里又怕我婆子看见了，扬风起来。左也不好，右也不好，我想天亮了取回来，请大奶奶先给我寄放起来。”
张明月听到这里，问任文锦说：“那东西怎么办？”
任文锦说：“把那个包袱先取回来，不管咋的先放起来，不能放在那晾粪掌子上，让风吹走了上面的粪，不就被人捡走了。”
张明月问：“让谁去取？”
任文锦说打发金锁去吧。”
任文锦出门叫了一声金锁，金锁应声从后屋里出来，任文锦交代了两句，金锁走了。
一会儿，金锁提个破旧包袱进来了，放在屋内的地上，一看杨毛毛坐在那里就问：“杨毛毛你是怎么来的？”
杨毛毛说：“金锁哥，我是偷跑下来的，昨天夜里到的。”金锁听后，笑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金锁前脚出了门，任文锦刚想再问杨毛毛话时，就听院内张黄氏领着尕毛咋呼着来了。杨毛毛忙对张明月说大奶奶，我闲时了过来再详细说。”说着起身出了房门，迎上前去把尕毛抱在了怀里，对张黄氏说妈，我和大老爷、大奶奶说了几句话，你就忙着跟过来了，回吧，大老爷、大奶奶都忙着呢。”说着话，自己先抱着尕毛走了，张黄氏本是追来和任文锦、张明月说话的，看着杨毛毛走了，再进屋说话也没意思，就折转身子，跟杨毛毛出了大院，边走路边朝后看了几眼。
张玉亮停住了笑，下了炕，走到包楸跟前说：“这脏兮兮的包袱能包什么？”说着话，把包袱面上的粪沬儿、柴草儿抖了抖，才解开包袱的扣子：只见里面是两件随身换的单衣服，把单衣服展开，里面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小包袱，才露出几串珍珠项链、几十个银元、几个钻戒、一捆子钞票、两锭马蹄银、一个金砖。任文锦看了一眼说：“就这些东西，不知又杀死了几个人，这造孽的张牛娃。记个数，包起来放好，杨毛毛来了，原交给她拿走算了，这不义之财送到我们家，免得在我们家也出事儿。”
张明月听着任文锦的话说：“我们暂给寄放起来也行。”又说：“你若说再给杨毛毛拿回去，那不是害了杨毛毛，杨毛毛求我们寄放的目的是什么。再说，杨毛毛叫我们把她藏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任文锦唉了一声儿这办法怎么想呢，这活生生的人也不好藏啊。”
张明月说：“那天蒲珠还对我说，商场里还缺个人，不如就把杨毛毛放在商场里当售货员去，不但不藏她，还要让在人最多的地方，叫他牛娃子来在人最多的地方抢人来，到时候名正言顺地把他抓起来，送进局子办去。”
任文锦听着张明月的这几句话，倒来了兴趣，说：“亏你也能想得出来，这倒是个绝招，那就叫杨毛毛到城里去。尕毛原由张黄氏带着，杨毛毛拿来的那些财宝，给杨毛毛说清楚’钱从杨毛毛的手里过，以杨毛毛的名义，十块、二十块地给张黄氏花着，她杨毛毛嘴里吃馒头，心里也有个数儿。不然，长寄存在我们家里，也不是个好兆头。这件事就有你们两位奶奶给杨毛毛和张黄氏说去，该给谁说什么，不该给谁说什么，你们两个自然明白，不需用我教，不该说的，一字儿不吐，如果杨毛毛同意，张黄氏没有意见，杨毛毛收拾一下，后天就去洋商场里，由蒲珠安排她上班，同时，就在商场院里安顿个住的地方。”
张玉亮笑道：“嘴里说我们明白，不需用你给我们教，不教不教还教了半天，把我们像小孩子一样地使唤。”
任文锦笑笑说：“都一样，有时候你们也把我当小孩子一样使唤着。”又说：“今天中午，我们在后园里吃饭，你俩和杨毛毛说完话了，就来后园里。”张明月点了下头，把包袱原包好了，把那捆子钞票数了数，还不到两百块，留了整一百，和那几样珠宝、银元包了起来，放进里屋里去了。中里屋来，拿上包袱、钞票和张玉亮去了张家大院。
任文锦拿了个帚把，又拿个小簸箕，弯腰扫了地上抖下的粪沬儿，亲自把粪沬儿倒进了圈里，这才放下簸箕，洗了手去了后园。
后园里高英煮了一沙锅子红豆稀饭，又忙着在做羊肉葱花馅儿饼，青江捞了几条红鲤鱼，放在一个盛满了水的大盆子里，看鱼儿游玩，高英问：“爹，大妈和妈怎么没有来？”
任文锦说：“她们两个去了张黄氏家里和杨毛毛说话去了。”
高英听了惊奇地问：“杨毛毛不是让张牛娃接到山上去了，什么时间回来的？”
任文锦说：“半夜里到的，偷跑了三天才跑回来。”
高英笑道杨毛毛胆儿也真不小，她跑到晚上怎么办？”
任文锦说晚上了就在柴草堆里蹲着，人到了危难时候，也就顾不上害怕了。”一阵话说过后，任文锦叫青江过来我和你玩几盘象棋。”
青江走过来，爷父两个就下开象棋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张明月、张玉亮还没有回来，高英问任文锦：“爹，我们吃呢，还是等着大妈和妈回来？”
任文锦说不等了，我们吃吧。”高英就盛上了稀饭，把馅饼端了上来，三个人就坐下吃了起来，快吃毕时，张明月、张玉亮才回来。高英忙起身去盛稀饭。
张玉亮说我们吃过了，吃了碗净尻子面条。”一句话，把几个人都惹笑了。青江说：“大妈和妈去了，也不说做个菜，连锅里也不调个菜。”
张明月笑道：“调什么菜，连个萝卜、白菜、洋芋都没有，望着那可怜相，这就是懒人的下场。我已经说给李婶了，窑里拾菜时，把张黄氏叫去，拾上点吃去，张黄氏还说拾多了没处放，怕冻坏呢。我问窑呢，张黄氏说菜窖好几年没往里头放菜，里面的癞蛤蟆长得比碗还大，吓得不敢下菜窖。你们听听，连盛菜的窑都没有收拾打扫出来，日子过到这步田地了。”
任文锦有点不耐烦地说：“不说这闲事儿了，说说你们办了的正事儿。”
张明月说正事也办好了，杨毛毛高兴地嘴都合不到一起了，大老爷长、大奶奶短的，说了好多个谢字。张黄氏也有脸说让我们把她弄到城里住上，我没有回她声儿，只不屑地望了她一眼。”
任文锦问：“杨毛毛再没有给你们说什么话？”
张玉亮说：“咋能没说呢，她流着泪说了很多事，有件事还难于启口，叫人难再说出来。”
任文锦站起身来说：“你俩不吃饭，我们就回大院屋里，叫青江、高英也休息吧。”说着话，就起身出了三间房，回到大院屋里。
张明月喝了口水，坐到炕上，这才说道：“杨毛毛说牛娃子和马营长交上弟兄了，张牛娃想着占点马营长的便宜，弄点枪支弹药，还有几套黄皮，而马营长呢，心在杨毛毛的身上打主意。腊月初八的那天晚上，马营长说搞个军民联谊会，欢乐欢乐，其实来了个兵匪联合演习，去抢了三十里外的雷家高庄子。而马营长趁着牛娃子不在，以保护她的名义，把她弄到营部庙里，喝酒吃肉，她酒也不喝，肉也没吃，只喝了一杯水，就不知道什么了。头她醒来时，却一丝儿不挂地睡在马营长的怀里，她当时就想到了死，马营长给她说了很多的话，说只是玩玩而已，男女都长有天生的物象，像韭菜、萝卜，铲了、拔了原样还在，为这么一次男女之合，伤了性命，你划着什么。我是吃粮的，你是当老百姓的，命只有一次，权当这一次过去了，就你我知道，不死还好，死了，别人还怀疑你干了什么坏事，为什么死了的。说着，马营长又把她摆弄了一次，随后给她穿好了衣服，趁着牛娃子还没有回来，把她送到了观山口贼窝。就在那天夜里，牛娃子得胜回来了，他们抢了银钱、粮食、肉类不说，还抢了三个年轻媳妇，马营长弄到军营里与弟兄们玩了几天，又打发人骑马把三个媳妇送到离雷家高庄子不远的地方，这就是他们搞的一次军民联谊会。”
任文锦接着问张明月：“你没有问杨毛毛，马营长骗她失了身的这件事，牛娃子回来后知道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