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原到海口,由于时间紧迫,预订班机已不可能获得成批机票。所以联谊会当机立断,包租了一架苏式伊尔客机。伊尔客机速度慢,中途在武汉和广州又须降落加油,几番起降。气压差搞得人耳膜充血,痛不可忍。从上午10点到晚上11点,总算到达海口。当然,速度快慢是相对而言。想当年,海南举人赴北京参加科考,一路辗转乘船骑驴,少说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我们早晨在太原还穿毛衣,晚上到海口穿单衣也发热,一天之间从温带到达热带,还能说速度慢吗?
因为天热,大家从海口飞香港时一律换穿夏装。毛衣西服之类打在行李内,有几位干脆办了托运。不料在香港机场过境,从上午十一点直呆到晚上九点。这段时间候机大厅始终冷气开放,太原硫酸厂厂长郑根堂和橡胶厂厂长解功庆只穿一件半袖衫,冻了个夹青夹紫。不停地做广播操跳迪斯科,成为自觉坚持体育运动的模范。在热带而几乎冻坏,真是始料不及。
德航班机,宽敞舒适,服务优良。高大漂亮的日耳曼姑娘笑容可掬地为每一位旅客进行周到服务,可惜我们全体外语水平都太差。太钢东山石灰石矿矿长祝庆昌曾有译着出版,可他的口语并不过关。他要讨一杯开水,讨来的却是杯冷开水。又搜检半天书袋,才搜出热开水来。而空中小姐不厌其烦,始终微笑着。
从曼谷飞返香港,我们英语水准已足够讨取各自所需的饮料。我讨了两次饮料,第一次是啤酒,第二次还是啤酒。仗着酒力,我还主动给我身旁的台北小姐游桂兰看了一番手相。凭直感,我说她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说她丈夫身高一米七六,头脑聪明、为人仗义之类。大约被我蒙对了,游小姐一惊一乍,几乎从窗户里蹦出去。当时,我萌生这样一个愿望:有生之年,我能自由地到台湾去看一看。按说,这不算非分之想。
而飞机已在下降,香港九龙机场已在机翼下方。虽说香港回归祖国尚在几年之后,但从泰国飞到这儿,我们都有一种回到家来的感觉。
香港,地皮有限,机场从空中望下去,只是窄窄的一条。但在这儿,平均不到一分钟就要起落一个架次。真担心飞机擦到那些林立的大厦,或者发生相撞事故,担心之中,机轮“嚓”地接触了跑道。
游小姐嫣然一笑,伸出手来和我握别。其实,直到这时她才自我介绍说:游桂兰,江西人。
海龙会
到香港后,我们住在九龙区海龙会宾馆。
一座大厦,分由十数家字号占用。海龙会在街面上悬挂着漂亮的霓虹灯招牌,其正式门面只是窄窄的一间。内设两部电梯,一部只达四楼,另一部可达五楼以上。我们住在四楼,两人一套的房间里,有电视、有浴室、有电话,有冷气,只是没有窗户。十几套房间一律没有窗户,这样设计的楼房也够奇怪。但这就是所谓少见多怪了,香港地皮奇缺,寸土寸金,充分利用空间是建筑方面的第一要义。
香港住房紧张,称不得世界之最,起码也是亚洲之最。许多人家,双层床已不足安顿床位,须得设计三层床。一些领取退休金的孤寡老人,租不起房子,只好租一个铺位。一张床,分为四层,每层都用铁丝网封闭起来,在床头方向开一个门洞爬进爬出。
住房紧张,墓地自然也紧张。海滨墓地,风景宜人,那就更紧张了。全球知名的武打巨星李小龙,中年夭殂。事先未曾买到墓地,一朝逝去,虽有千百万资财,也没能在海滨墓地安葬。而且,高价购得墓地,也不能永久占有。几年之后,须得再次付款。地皮价格狂涨,两平方米一块墓地,要花数十万港币。花不起的,只好迁走骨殖。早有后来者盯上了那片地方……在海龙会二楼餐厅用过晚餐,晚上大家自由活动,到附近街市上闲逛一回。
仰头皆是高楼大厦,举目满眼灯红酒绿。一派不夜城的繁华景观。行人脚步匆促,无论男女老幼。据说,香港人的步行速度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稍逊于纽约人,略强于东京人。作为自由港,香港经济早已纳入世界经济大竞争的格局当中,香港人的拼搏精神放在全球范围衡量,一点儿也不逊色。数百万港人共同奋斗,才使香港成为亚洲跃然起飞的四小龙之一。因而,香港人的收入也相应比较可观。一位普通职员,月收入也有五六千港币之多。
想当年,清政府割让香港之初,这儿只是一个荒岛。岛上渺无人迹,只有一些海盗偶尔光顾,埋伏在这儿准备劫掠过往船只。近一个世纪的沾满血泪的岁月,使香港发展成为如今的格局。
随着人口日益密集,住房问题日趋严峻,香港当局也想了不少办法。成批兴建高层公寓,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之一。公寓住宅,房价偏低,亦可采用分期付款的办法购买。有这样的传闻不知真假:
最初有公寓建成,住在棚户区的居民,宁可拥挤也不愿搬入新居。一天晚上,棚户区数十个地点同时起火,救火人员和军警及时赶来救火。居民的财物尽数抢救出来,棚屋老宅却化作了一片灰烬。这火烧得便十分蹊跷……其次,当局对埠外来人控制也极严。对于大陆非法逃港者,不唯大陆方面严加惩处,港方也决不欢迎。除非有关系取得在港居留证,或者在限期内有本领转向别的国度,否则一律押解到海关中英桥上交还中方。因而,港方导游和我们开玩笑道:你要有本领,你就留下来别回去;没那门道,趁早打消那号主意,免得被警察铐了押解出境。
有趣的是,我们下塌并且就餐的海龙会,有一位餐厅女服务员白兰芳恰是我们太原人。她是随丈夫到香港来定居的,十多年来已学会了英语和广东话,目前在香港已相当适应。夫妇月收入达两万元以上,住一套三居室公寓。在餐桌上听我们的口音,立即主动认了同乡。并且答应带领大家去逛街购物。这最后一条十分合于众人口味。香港号称“购物天堂”,大家兜里不多几个钱,一定要派好用场。一时间,有称白兰芳“小姐”的,有称“大姐”的,海龙会里热闹非凡。
千岁湾
在某些方面,香港人是相当传统的。有时,甚至是十分迷信。比方,用电子计算机来算命,我们能说那是现代化吗?
截至1973年以前,香港地面是英国法律和大清帝国法律并存。而大清律条允许一夫多妻。1973年后,取缔大清律条,许多男子在正式婚配之余亦可和其他异性同居。双方情愿,法律则不来干涉。作为反传统的例子也有,许多人甘愿当“独老贵族”而不结婚。口语流传甚至在报章杂志上白纸黑字宣称:爱情太费劲,玩玩真高兴。抵港后我们代表团的导游胡先生就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胡先生首先带我们去逛太平山顶。一路上先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叫“胡涂”,精通几国语言,是月薪一万多元的高级导游。青年时代曾在一艘外轮上打工而周游了全世界。他工资高而住房宽敞,但他不结婚。他认为人生如此艰难,自己到世界上来已属错误,怎么还能再不负责任地叫别的生命来受苦呢?
太平山顶,是香港最高处。当年,这儿正是海盗们潜伏窥望过往船只之地。
因而原名海盗山。港英当局嫌其不吉,改为太平山。看来,西方人也颇迷信。我们登上太平山顶时,不巧,正是细雨霏霏,烟笼雾绕。除了列世界第四高度的一座大厦外,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当然,“环肥燕瘦”,各有其妙。雾景未尝不是一景。
车子盘山而下,来到胡文虎公园。
胡文虎,原是缅甸华侨。传说是在新加坡造假钞发的财。假钞在市面大量流通,而胡家的保险柜内全部换成了真钞。最后,政府不得不来和他谈判……传说归传说,胡文虎的民族意识却十分强烈。有感于当年帝国主义欺侮华人,公园门口有招牌大书“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胡先生发财后也建一所公园,门口则有招牌大书“洋人与狗不得入内”。不过,当我们来到胡文虎公园时,倒是没见到这样的招牌。那毕竟是早年的事了。
公园依山而建,有一座“虎塔”,假山亭台之类,人工痕迹太多,色彩大红大绿,塑像也都十分拙劣。正如香港影视,热闹非凡,大哭大笑,极少文化根基。但游人甚众。香港拥挤,可游玩的世界太少了。
接下来,我们去游玩的千岁湾,也是这样一个人工痕迹极重的风景点。
千岁湾,本来是浅水湾。浅水湾,是和深水湾相邻的一处海湾。深与浅,也不是指水的垂直深度,而是指海湾凹进陆岸的程度。至于“千岁”,和“浅水”
谐音。在香港,这样的把戏很普及。河西走廊戈壁上所产的“发菜”,因为和“发财”谐音,在香港几乎贵比黄金。还有汽车号码,“8”“发”同音,“8888”车号拍卖,价值成千万港币。“4”和“死”同音,“4444”谁个敢买?
后来却也卖了高价,原来是开办四大殡仪馆的一位老板看中了它。
千岁湾,不过足球场大小一片地方,建筑之密集超乎人的想象。最高的两座塑像是观音菩萨和天后娘娘,有几十米高。其次,有大小不等的寿星、月老、财神、龙王,挤成一团。千岁坊和福寿桥,几乎每块石头上都刻满了名家的书法题词。福寿桥桥栏外侧,刻有“过桥一次,增寿三天”字样。人本来就挤,大家却想增寿,桥上几乎再无插脚之处。据说,有人夜间来过桥,不停往返数千次。这人大约准备长生不老,要代替老寿星站到千岁湾来的吧。
一边是高速前进的信息时代,一边是古老迷信的传统习俗;两者之间是如何谐调起来的呢?或者,为适应现代生活的紧张节奏,人们不得不逃入传统以求一时心灵的平和安宁。也许可以设想,西方现代文明和东方古老文明之间,并非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多彩的世界为我们提供着无穷的选择机会。
海洋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