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蓝珠本来计划让李陵在殄北城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回临时王廷的,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李陵坚决不在殄北城过夜,只好连夜赶路了。她的心里觉得有点遗憾,可想到李陵给自己的许诺,又充满了甜蜜的希望。
夜风已经很凉了,也很硬,直往人的肉里钻。蓝珠的身上加了一件狐狸皮里大红缎面的中长披风,就像是在沉沉夜色中燃烧的一团火焰,她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小羔羊细毛皮黑色闪光丝缎披风,亲自披在李陵的肩上,替他挽好带子,李陵的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她温柔地对李陵说:“右校王,我们走吧!”
李陵沉默着点点头,骑马走入黑夜中。
蓝珠对哈蛮说:“命令守卫殄北城的人,加固城池,勤谨值哨,不得随意进犯汉地,也不得随意撤军,静候单于之令!”
说完连忙驱马追赶没走多远的李陵。
李陵全身松懈地骑在马上,任由马随意走着,似乎在深沉地思考着什么。蓝珠随在李陵身边,也信马由缰地走着,只是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一眼李陵,从她灵活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思绪非常活跃,也在思索着什么。
蓝珠终于耐不住沉寂,开口对李陵说:“右校王,按您的意思,愿回家的汉军已发放路费放行,剩下将近百人,表示愿意留在我匈奴,您打算怎么安置?”
“哦!”李陵沉吟着。
蓝珠:“王爷,你说嘛!”
“既然他们都是感念公主您的慈善愿意留在匈奴的,你就挑选几位能工巧匠和干净利落、女工针线出色的女子,作为寿礼送给大单于和阏氏,让他们侍奉大单于和阏氏,也是你的一片孝心。你看行吗?”李陵略一沉思,温和地说。
“右校王你想的可真周到!”蓝珠很高兴,“那其他的人呢?”
“其他的人就由公主您安置吧!想来跟着公主绝对不会委屈了他们。”
“不,右校王,还是让他们跟着您吧!由这些汉人时候你照顾你的生活,蓝珠也就放心了!”
“好,公主有此美意,我李陵却之不恭!那就由公主拨过来三十名,为我做杂役吧!”
“好!蓝珠一定先替右校王挑选最精干的,送过去。”
“多谢公主!”
蓝珠看着李陵,心满意足地嫣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以蓝珠公主的名义送给单于和阏氏,这些女子想必不会受什么大的委屈;其他留在自己王府的,将来蓝珠肯定不会屈待了他们,李陵的心里放松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李陵的心头。
李陵在马上侧目看了几次蓝珠,蓝珠正沉浸在遐想中,没有意识到李陵的注视和几次欲言又止,只是面含微笑地向前走,她的红披风在夜风中飒飒微响。
李陵靠近了一点蓝珠,说:“公主,秋夜寒凉,不知你的玉体能否承受得了?”
蓝珠的遐想被李陵突然打断,她猛地回过神来,自失地笑了,听李陵对她这样关心,幸福极了,她扬了扬头,骄傲地对李陵说:“右校王放心,我蓝珠生在漠北,长在草原,从小与清风为伍,和河水做伴,纵马驰骋,是最有耐力的一位公主,父汗经常夸我说就像冰山上的雪莲花一样,娇艳、纯洁、顽强。”
“大单于对公主的评价肯定是恰如其分的。”
“只是不知右校王您能否适应这漠北的昼热夜寒?”蓝珠关切地问李陵。
“我从小练习骑射,在沙场久经历练,筋骨强健,而且带兵多年,早已习惯了任何莫测的气候。请公主不必担心!”
蓝珠深情地看了李陵一眼,颔首微笑着。
“公主,你进攻殄北城能够这么迅速的得手,真是我没有想到的。难道有天助不成?”李陵转了一个话题,这是今夜最困扰他的问题,也是他最想弄清楚也必须弄清楚的问题。
蓝珠不知道李陵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话题,再想想他在候官府的痛苦,她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生怕稍微不慎会在他的心里再留下阴影,扼杀了他对她刚刚培植起来的感情幼苗。她匆匆瞥了李陵一眼,聪明而慎重地说:“右校王取笑了!蓝珠何德何能,敢求天助?”
“即使有神勇的默门图将军相助,公主这么快攻破殄北城,也让人颇为费解,一定是另有异人相助吧!”李陵看着蓝珠,坚持着问。
蓝珠见李陵对这个问题很关心,怕再回避会惹他不快,就轻描淡写地说:“在您的面前,蓝珠哪里敢妄谈军事?破城迅疾倒与默门图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多赖黎旭之力罢了?”
“黎旭?”李陵一愣,不由带住了马,沉吟着。
李陵知道,黎旭是汉朝戍边军队的一个小头目,几年前投降了匈奴,据说深得大阏氏的宠幸,但也没听说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呀!
“传黎旭过来!”蓝珠以为李陵要了解情况,急忙吩咐了一声,也停下马来,“这黎旭呀,没想到倒挺机灵的。”
“公主!您有何吩咐?”黎旭急急跑了过来,看见李陵,连忙招呼道,“将军,噢,王爷!”
李陵看了一眼黎旭。
蓝珠说:“快给王爷讲讲你是如何赚开城门的!”
黎旭并不知道蓝珠和李陵之间为了殄北城而发生的争执,急于在李陵面前表功,急忙对李陵说:“王爷,破城快那是因为聪慧的公主先派遣一小股军队扮成汉军,骗守城的汉军开了城门。”
“可是,要打开城门,那是要对口令的!”李陵试探着说。
黎旭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谗笑着说:“右校王您知道的,我在汉朝边关时负责督察各隘口要塞的深夜值勤巡逻,熟悉边关各个隘口城门的口令,虽然汉军有一套严密的口令变换程序,但我在边地多年,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口令变换的规则,我推测出今夜殄北城的口令是第五套令中的时辰令,所以伪装汉军的小股匈奴军很顺利地就对准口令,进了殄北城。”
“哦?”
“他们砍杀了守城汉军,我们的匈奴大军一拥而入,在外城的汉军来不及操戈持盾,我军就已经控制了殄北城各个要害部位。” 黎旭得意极了。
李陵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旭。黎旭知道蓝珠对李陵极为痴恋,接着讨好地说:“我这次总算没有辜负蓝珠公主的厚望,也替右校王您报了仇,大单于一定会重赏蓝珠公主的。”
“怪不得单于那么器重你,原来你真是单于最需要的人才啊,这次攻破殄北城,你黎旭可是功不可没啊!”李陵的笑容冷冷的。
“蓝珠公主也许诺要为我在单于面前请赏的。其实我们既然为单于效力,并深得器重,理应肝脑涂地报答知遇之恩。”黎旭看蓝珠落后一截,他赶紧离李陵更近一点,很知心很神秘地说:“话虽然这样说,可我们毕竟是汉人,不能一下子倾其所有、尽其所知帮助匈奴,得让他们永远觉得我们是活宝,不断地得到丰厚的封赏。右校王,你说是吧?”
“黎旭,你的见识果然不同凡响!”李冷笑一声,“驾!”打马向前跑去。蓝珠急忙催马赶上。
黎旭愣愣地立在原地。
李陵的脸上沉郁得就像一块铁板,怪不得人人盛传黎旭在为匈奴训兵,看来果然如此。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黎旭,你确实应该为匈奴肝脑涂地!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