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阿瑟浑身的血液直奔脑袋,脸涨得通红,大家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他皱了一会儿眉头,思想却稍有转弯了:“我刚才说的话的确使人感到刺耳,对朋友们表示歉意!我知道,大家最不放心的,是担心在审判战犯中我一个人说了算。不会的。我难道不痛恨日本战犯!对作恶多端而又罪证确凿的罪犯,我还能让他逍遥法外!在战场上与我们真枪实弹拼杀的日本军人,可没有一个是我的亲戚朋友啊!”
他想方设法使条例能为大家所接受,于是又说:“条例的核心问题是惩治破坏和平罪和违反人道罪;这方面的有关条款,较之纽伦堡审判条例的有关条款,规定得更加具体。也就是说,不论甲级、乙级、丙级战犯,也不论是将军和士兵,有了这些具体规定,只要犯了罪就一个也逃不脱法网。”
基南马上接腔:“这些具体规定,是按照最高总司令的意见写的。”
麦克阿瑟点点头:“因为我对日本战犯恨之入骨。”
加拿大、印度、荷兰、新西兰和法国代表团团长认为,只要能够把该审判的战犯一个不漏地进行审判就够了,成立国际法庭的目的也就是如此,其他方面的问题可以不必计较。可是,其他代表团团长则不然。他们认为法律虽然是严肃的,但执行起来伸缩性大,最后审定者的麦克阿瑟可以做这样那样的理解,也难免随心所欲,甚至感情用事。
于是,澳大利亚、苏联、菲律宾和英国代表团团长先后发言,一致认为整个东京审判不能由美国主导,而应该由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和同盟国各国政府共同负责设置中央检察机关,调查战犯罪行,搜集犯罪证据和确定三级战犯名单。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看问题的片面性和局限性。
巴特斯克进一步强调说:“我们将以各国政府名义联名向远东委员会写报告,请求给予支持,也一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
原来认为“其他方面的问题可以不必计较”的五国代表团团长,觉得他们的意见很有道理,也纷纷倒过来表示参加联名写报告的行动。
麦克阿瑟在心底里冷笑一声,瓮声瓮气说:“这是朋友们的自由和权利。既然如此,审判条例草稿的讨论,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现在,提前研究成立国际法庭的有关问题。下面,请萨塞兰总参谋长讲话。”
萨塞兰说:“关于成立国际法庭的问题,我遵照最高总司令的吩咐考虑了几点意见,是否妥当,请各代表团团长审定。一、法庭的名称拟定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为什么叫‘远东’?这是杜鲁门大总统在上个月成立远东委员会时提出的,得到十国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同意的一个新名词。因为这个委员会的总部设立在美洲最西部地区的美国华盛顿,负责研究的是战后的日本问题,而日本又在亚洲的最东部地区,两者的距离十分遥远,故称为‘远东’。”
从此,这个名字广泛流行,成了西方国家对亚洲最东部地区的称呼,一般指中国、朝鲜、韩国、日本和俄罗斯太平洋沿岸地区。
萨塞兰接着说:“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计划设在东京千代田区的市谷高地,那里有一组气势雄伟的建筑群,是日本陆军省所在地。最高总司令部已通知日本币原喜重郎首相,务必在一月十一日以前将几幢房子全部腾出来。考虑法庭机构庞大,人员众多,没有这么多的房子不行。三、各参与国各派一名首席检察官、一名首席法官、一名首席审判官和五名助理检察官、五名助理法官、五名助理审判官组成驻国际法庭法律代表团。按审判条例规定,前三名首席成员由参与国呈报最高总司令审定任命。”
他扫了大家一眼:“请诸位不要反感。下面的话,本来应在刚才一些朋友发言认为麦克阿瑟将军的权力太大时说的;不过,现在说也不迟。我要说的是,去年八月中旬,部分同盟国同意杜鲁门大总统的提议,任命麦克阿瑟将军为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既然是同盟国的总代表,他的权力必须与职务相适应,他的权力必须受到大家的尊重。”
萨塞兰的话使大家陷于沉思和反省。
去年八月十六、十七两天,杜鲁门就任命麦克阿瑟为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一事,与参加反法西斯联盟的部分国家的元首或政府首脑通了电话。当时,大家沉浸在反法西斯胜利的狂喜之中,除一个人以外,都没有想得那么多而表示同意。这个人就是苏联人民委员会主席斯大林。他在电话中对杜鲁门说:“麦克阿瑟将军率领的四十多万军队全是美国军队,叫同盟军最高总司令是很不妥当的!”老谋深算的杜鲁门说:“三年前,他指挥的军队也全是美国军队,不是就叫西南太平洋地区同盟军总司令吗?如果现在改名为美国最高总司令对日本造不成震慑,对改造日本不利。”斯大林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也同意了。
真是一步被动,步步被动。现在,已是悔之晚矣!
萨塞兰继续说:“四、各国审判官、法官、检察官和其他工作人员,如翻译、文书、资料员等等,请在一月十四日以前抵达东京。五、按审判条例规定,每个受审的甲级战犯,可以雇请一名日本律师和一名美国律师为之辩护。”
迪利比扬格似乎有所警惕:“请问萨塞兰将军,为什么只能雇请美国律师?”
布莱紧接着说:“难道只有美国人懂法律?”
麦克阿瑟深深吸了口烟斗,将烟雾沉沉地吐出来:“这一条改一改,每个受审的甲级战犯可以雇请一名日本律师和一名其他国家律师。这里说的其他国家,自然是指参加东京审判的十一国。”他说完,在心底里冷笑一声。自然,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麦克阿瑟的权宜之计。
半月楼,不安的楼,活跃的楼。
商震和索普都感到不安。商震的不安,是为国愧疚;索普的不安,是因为对事物的发展感到不可预料。
其他代表团团长则十分活跃,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都通过无线电收发报机,与各自的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通话,汇报不能由美国主导东京审判、决定以九国政府的名义向远东委员会写报告等情况,希望能得到允许。九国政府的认识完全一致。接着,他们聚集在澳大利亚代表团驻地,由布莱的秘书埃德温起草报告。他们速战速决,两个小时之后,由苏联代表团派出专机,由埃德温携带报告飞往华盛顿。
这份不足两千字的报告的发出,如同一场地震发生,震撼着坐落在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街那两层楼的白宫,使杜鲁门大惊失色!虽然参加远东委员会的十一国代表中的美国代表是首席代表,但九国对两国却是压倒多数啊!
杜鲁门责怪麦克阿瑟没有及时向他报告,致使他措手不及。他冲着无线电收发报机,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向我报告,你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会这么快?这是因为你麻痹轻敌!我说‘轻敌’,你会感到不好理解吧!老实说,这同样是一场战争,一场无形的战争,明白吗?我的最高总司令阁下!”
他很生气,“啪”地关上了收发报机,在那里发呆。因为呼吸很不顺畅,他的上半身仿佛是一只有毛病的风箱。
一直站在杜鲁门身旁的国务卿贝尔纳斯进言说:“我看可以利用也可以为之解危的只有英国首相艾德礼先生了!至少在目前,美国和英国在一些问题上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好!我与艾德礼首相通话。”杜鲁门又“啪”地把收发报机打开。他对艾德礼说,美国和英国在亚洲的利益是一致的,由美国主导东京审判,代表了美、英两国的根本利益;为了防止苏联插手亚洲事务,把亚洲的势力范围牢牢掌握在美、英两国手里,东京审判必须由美国主导。
艾德礼在处理错综复杂的国际事务中,思想上少了那么一根弦,居然接受了杜鲁门的观点。他说:“英国政府马上给远东委员会打电话,放弃原来的主张。”
杜鲁门说:“仅贵国政府放弃原来的主张还不够,首相阁下还得说服其他八国政府放弃原来的主张。是由首相阁下与政府首脑通电话好,还是派八名得力的外交官飞往八国首都做说服工作好,请阁下酌定。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成立在即,行动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