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萧浩被胁持的消息悄悄地在建康的大街小巷中传了开来,至于消息的真伪,似乎仍然没有人愿意多花任何功夫去确认。
“小王爷。”陈游朝萧宝融行了个屈膝礼,便赶忙将新泡的花茶奉上。
“游儿倒是准备得周全,怎知道小王要来?”萧宝融轻抿一口香露,抬头吟吟笑道。
陈游莞尔轻笑,答:“游儿在王府里住了两月多,自然渐渐同府中的一草一木热络起来。这一风吹草动的,游儿便知是王爷来了。”
“哦?小王这略一走动,竟有如此大的动静?”萧宝融清瘦的两颊随着唇齿的一开一合轻轻起伏,双目柔柔地闪着莹亮的光华。
稍稍迟疑了片刻,萧宝融还是决定尽快将那个消息告诉陈游。
“今早小王进宫去了一趟,无意中听得一件事情。”萧宝融以杯盖撇去上层浮着的茶沫子,以淡淡的口吻转移了话题。
尽管局势并不稳定,萧宝融仍隔三差五地去探望宣德太后。一方面是因为萧宝融对宣德太后仍怀持着一份孝心;另一方面,萧宝融也多留了个心眼儿,仿佛是要向崔慧景昭示自己的存在似的,,刻意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然而,对于南康王这根病苗子,崔慧景似乎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所以也没刻意去限制萧宝融的行动自由。
“是吗?”陈游替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屈身坐下。
萧宝融将茶杯放好,而后以突然变得微微发寒的视线笼住陈游,“崔慧景似乎胁持了萧子贤,来要挟萧懿退兵。”
陈游端着茶水的双手猛地一颤,几滴花茶将她的指尖给润湿了。
“游儿。”萧宝融轻轻咳嗽一声,起身站在陈游的面前。那两道英眉间仿若有万千丝线缠绕在一起,皱起几缕纠结着的细纹来。
“小王爷是故意的?”陈游低低地垂着脑袋,不让萧宝融瞧见此刻自己异样的表情。
“没错。小王是故意要将这件事告知游儿的。”萧宝融淡定地回道。
陈游静默了一会儿,又“腾”地一下站起来。
“游儿这是要去哪儿?”萧宝融一把揽过正欲冲出门外的陈游,用瘦弱的臂膀围住她柔软的腰肢。
陈游脸上一臊,吞吞吐吐道:“王爷心里明白的。”而后慌忙将萧宝融推开。只见萧宝融瘦寡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三步,几欲倒下。
陈游知道自己过分用了力,慌乱地将双手收回,捏着衣服下摆不自觉地揉搓着。
萧宝融站稳身子,缓缓吐出轻轻的一声叹息道。
“小王并非要阻拦游儿。游儿的禁足令是如今的‘吴王‘所下,现在多多少少都失了效力。这王府并不是用来禁锢住游儿的牢笼,游儿这会儿想去哪里,小王并没有权利阻拦。只是……”萧宝融踏着绵软的步子,绕过陈游坐回位子上,“小王想问游儿,仅凭游儿单薄之力,能解决何事?”
陈游没有回应萧宝融脉脉的眼神,身子却有些不自然地一颤,喉咙里像是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但是……”萧宝融将视线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陈游一脸凝重地呆立原地,便放柔了声调,缓缓道,“小王却可以助游儿一臂之力。”
※※※
萧浩怀揣着些许蠢蠢欲动的忐忑不安,在台城军营外迎风站着,不远处的几名正在巡察中的守城兵卒正以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再往前跨几步,便是父亲所在的军营了。
萧浩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安同额上沁出的汗水一同抹去,而后,抬脚往营内走去……
“子贤?!!”忽然见到萧浩的萧懿又惊又喜,将抑制不住的情感浓缩成饱含怜爱的两个字眼儿。
萧浩默默点了点头,又作揖同一旁在座的几位将领打了声招呼。
“你不是已经被崔慧景给……”
萧浩摇摇头,道:“现在被软禁于宫中的,是子云。”
萧懿见到儿子,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听得被胁持的竟是陈庆之一事,心头不由得又猛地一紧。
“你的意思是说……子云现在正代替你作为人质留在宫中,而崔慧景本人并不知晓?”
“正是如此。”萧浩上下打量着父亲,那从盔甲的缝隙中露出的精健肌肤正露出幽幽的光泽来。
萧懿蹙一蹙眉,将从儿子那里得到的情报迅速地在脑海里进行分析整理。
于是当日,萧懿同胡松、李居士等人在几番商讨之后,当即谋议了一通计划出来。
“爹,我也要去。”萧浩一脸执着地对萧懿说。
“嗯。”萧懿点点头,应允道。
“可是,这个时候让子贤去宫中岂不是自投罗网?”胡松以略带轻蔑的眼神望了萧浩一眼,而后叉腰皱眉着提出异议来。
萧浩却毫不介意胡松的眼神。他知道胡松并无恶意,只是对年轻没有经验的自己表示不信任罢了。
“让他去吧。”萧懿也望了萧浩一眼,对胡松说道。而后,便遣了众将士们退下,只留下萧浩一人在营帐内。
“子贤,这两个月在京城生活得可好?”萧懿示意萧浩坐下,脸上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来。眼前的俊秀少年比起两个多月前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还算不坏。”萧浩抬头望着父亲脸上清晰可数的道道笑纹,竟觉得父亲一时之间苍老了许多。
“爹,您认得白锦绣吗?”萧浩凝神望着父亲。
萧懿眼角一抽,望着萧浩真切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浩灿灿而笑:“等到子云的事情顺利解决了,我有一些事情想同爹谈一谈。”
萧懿望着儿子切切的眼神,他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便回以一个慈霭的笑容,点头答应。
“谢谢爹。”萧浩微微躬身,而后静静地坐在营帐内,听帐外狂风将幕布吹得哗啦啦作响。
父子俩都没有再说话。不管未来会变得如何,这一刻,他们俩的心灵仍旧是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萧浩仿佛感受到身旁萧懿传来的淡淡热量,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