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不是最好的手段,却是最快的手段,】
如果说华西村和别处的自然村有不同之处的话,便是干净。
没有遍地的屎尿,也没有乱堆的柴火和破旧的房屋,鸡和猪不是养在农户院子中,而是集中养在村西头和北面的养殖场中,而东面和南头则是农村最重要的财产——农地。
每天,方二全都像看家狗一样,巡视着恩主的领地,现在受了伤,反而更加勤奋了。
看着田地里成熟的庄稼,方总管面带微笑,不断的对着田中打招呼的长工点着头,接受着或称甲长,或称总管的尊敬。
可刚走到南头的田地时,方二全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了。
本应在水面上工作的水车,现在躺在溪水底下,水车一侧的庄稼也不成程度的受到破坏,虽然并不严重,但令农民出身的方二全心中大痛。
石勇和七个村中民壮站在倒伏庄稼旁边,身边跪着几个年轻人,衣服上补丁叠补丁,被麻绳捆住,方二全的瞳孔一缩,心中恨意大炽,经过夏季的丰收,华庆峰用粮食换回一些旧衣服,所以华西村的人身上补丁很少。
自从夏天以来,溪南村跟华西村多次摩擦,但一直以来最多是扔几块石头,或者跑上游去洗衣服、撒尿,做出这种破坏动作,这还是第一次。
“把我们村的人还回来,无赖,地痞!”小溪对面站着溪南村的人,个个怒视石勇,可是没一个人敢冲过河来,百十来号人竟然被八个民壮震住手脚。
“把我们的水车砸倒,还踩踏我们庄稼,谁才是无赖,嗯?”方二全抢到石勇身边,对着小溪对面喝骂道。
“哼,谁说是你们的庄稼,这明明我们溪南村的,”溪南村村长的儿子张保长越众而出,气势凌人地大骂道:“我们溪南村世居于此,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皮,敢占我们的……唉吆!”
张保长还没说完,就捂着头往后躲,指缝中渗出鲜血。
方二全回头一看,只见石勇手里垫着鹅蛋大的石头,猛的一挥,小溪对岸就“啊!”的一声,吓跑一个人。
“石勇?”方二全眉头紧锁,“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石勇果然停下手了,可并不是因为方二全,而是因为对面上来一群女人,而男人们都躲到女人后面了。
这群女人各个面带横肉,或站或坐,立刻对着石勇这边哭嚎。
“唉吆,没天理了,到处窜的野杂种欺负老实人喽。”
“青天白日恶霸欺负良民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方二全全当这帮娘们哭丧,拉了拉石勇的胳膊,竟如铁臂一般巍然不动。
“石甲长你看看怎么办,你这么动手打人,这事情还怎么谈?”
依方二全所想,流民就是贱民,到了人家地盘上,只要对方肯坐下来谈谈,吃点亏没什么,可动了手,这事就不好谈了。
石勇黝黑的脸上露出一道月牙,笑道:“方甲长,东家说了,这群人畏威不怀德,敢找咱村的麻烦,就要狠狠地揍打,出了事东家罩着。再说那姓张的小子上次动手打了你,这次兄弟帮你报仇,就不用谢了。”
“你!”方二全气得双手发抖,指着石勇道:“你小子就横吧,咱们是流民,要忍,不要给东家添麻烦。”
石勇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方二全跟他一样都是甲长,也都是长工总管,互不率属,再说县令大老爷都说给他撑腰了,他还不赶紧抖抖威风?
不过要说一点悔意也没有,倒也不是,华庆峰早就告诉石勇,下手一定要知道轻重,千万不能出了人命,否则他也只能摘了这顶乌纱了。
所以石勇很快扔掉了石块,捡起旁边的土疙瘩。
“小子们,给我塞住这帮泼妇的臭嘴!”
随着石勇一声怒吼,七个民壮都有样学样,捡起土疙瘩砸的对面人仰马翻,甚至有个土疙瘩正好扔进骂着起劲的人嘴里,连方二全见状都忍不住大笑。
“一群流民还翻了天了。”张保长高声怒骂道:“乡亲们,咱们人是他们十倍,是爷们的一起上,揍这帮外来户,出了事孟县丞给咱兜着!”
听到“孟县丞”三个字,原本畏畏缩缩的村民,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迎着土坷垃就往前冲,甚至石勇等人换成石块也不在乎。
石勇发出一声低吼,忙命令民壮护着方二全赶紧后退。
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声大叫。
“哪来的恶霸,敢欺负我们村的人!”
石勇抬头一看,石义带着几十个伐木工从远处跑来,脸色狰狞目露凶光。
“我的妈呀,天杀的来了。”
见到这帮生力军,溪南村的人大叫一声,立刻溃散而去,张保长拦得住一个,却拦不住两个,最后也只能跟着往村子里跑。
“哥没事吧。”石义赶到溪边,不住地打量石勇。
“小子来的及时啊,再晚点哥哥我可狼狈了。”在弟弟肩膀上狠狠一拍,石勇大声道。
“听说溪南村的人来咱村捣乱,我就拉着伐木的人赶过来了,谁敢动手,我就劈了他。”说完石义还挥了挥手里的伐木斧。
溪南村砍倒水车,踩踏庄稼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晚间时候所有人聚到公屋里,听到石勇八个人就“赶走”了一百多个溪南村民,都觉的长气。
“咱流民到哪里都是被驱赶的命,有什么好东西也被榨的干干净净,这会可真是保住咱的安稳了。”
“石甲长可真敢干。”
“可不是,也不想想咱们头上是谁,县大老爷!”石勇听见下面的议论,大声说道:“葫县他老人家最大!”
可是在县城里被齐木压的喘不过气来。角落里的田六心道,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华西村的冲突也很快传到华庆峰的耳朵,但是他等到晚上才见到温言。
“你们做的不错,甚得我心。”将手中公文扔到书案上,华庆峰夸奖道。
见到华庆峰的笑容,温言心中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身为县令和儒生的恩主不满这种暴力行为。
“希望溪南村这次吃了一亏后,不会再来了。”温言说道。
华庆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可这种说法。
“有孟县丞给他们撑腰,这种事情只会更多。”
温言惊的瞪大眼睛,他没想到两个村庄的摩擦居然有县衙的事情在里面。
“那……那我们……”温言脸上充满犹豫。
“兵来将挡,你们也不要怕,县丞自有我来应付,今天怎么干,以后就怎么干。”华庆峰安慰了他一下,正色道:“下面几点你一定要记住。”
温言掏出一支柳条烧做的炭笔,做起笔记。
“回去告诉田六注意溪南村的动向,特别是最近购买了或运输了什么铁器,还有与什么特别人接触过。然后命令石勇把村中所有的青壮都武装起来,咱们现在有多少户?”
“村中现有五十三户,共五百三十七口,成丁二百二十九人。”温言熟练的背诵出村子的数据,几乎不用回忆:“伐木工现有九十一人,采石工符合条件的只有六人。”
用点头称赞了下自己的幕僚,华庆峰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有铁器都必须保持锃亮,以后也不用每天交公,都放在家中贴身存放。”手指在空中算了算,华庆峰又道:“其余一百三十二人也要配上铁器,参与晨练,所有的小孩都放出去看消息树,妇女出门必须多人结伴,有两名以上男丁陪同,把库藏的肉蛋粮食拿出来,犒劳愿意参与晨练和护村的男丁。”
“温言,今天天色已晚,你就在厢房住下吧,我已经吩咐管家安排了,明天一早你再回村中。”
“是,”温言将所有事情记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后,就准备退下了。
可走到门口,温言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县尊,如果他们真的拼命怎么办?”
“如果他们真的动了刀子……”华庆峰眼也不睁地歪在榻上,手往下一砍。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