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来县衙了?好快。”田大有没受伤的那只手往桌子上一拍,是的桌子上的茶水泛起阵阵波纹。
自从抓了大批流氓到南监之中,林贵丁茂才忙着审讯囚犯,便将管理民壮乡勇之事交给了田大有管理,反正他只需要每天点个卯,别让王晨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散了就行了。
“赶快把大家集合起来,咱们去县衙。”虽然齐木就带着几个人,但田大有本能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随机让几个带头的去集合人手。
看着人都下去了,田大有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乡勇只能出来撑撑场面,否则他也不会受伤了。
“如果是对付齐木,必须要三班弟兄们联起手来,”田大有喃喃道,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不笨:“我去找周副班头!”
齐木正要带人出去,突听一声暴喝,紧接着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见他身穿吏员蓝色圆领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背脊挺直英气逼人,大踏步的走入大堂。
只见此人目不斜视,手扶腰带直走到公案之前,对着花晴风拱手道:“县尊,官府审案何事要士绅主持,这葫县的衙门究竟是朝廷开的还是此人开的!”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齐木目光如刀,几乎要将此人生吞活剥一般。
这名蓝色圆领衫进来之后对他毫不畏惧,出言字字珠心,并一针见血的点出齐木无视朝廷,将他与官府对立起来,不仅如此,此人对齐木熏天权势毫无畏惧,可谓是齐木最害怕的类型。
“你是何人!”齐木厉声道,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本官葫县典吏王晨!”王晨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道:“你又是何人,见到县尊大人为何不拜?”
“太爷敬重乡野贤人,所以对此无异议,”齐木双眼光射寒星,恶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典吏,就如此狂妄,若是晋升为官还不知如何残害乡民呢。”
“贤人?谁不知道你齐木在这葫县为非作歹,一手遮天,今天你若磕头认罪,乖乖退出县衙,还自罢了,如若不然定你个寻衅滋事罪,让你下狱吃刑,充军发配,粉身碎骨!”
此言一出大堂内温度瞬间仿佛降下许多,
周围衙役纷纷吸了口冷气,王晨如此出言不逊,实在是胆大妄为,对手可是齐木啊,众人心中此时感叹他鲁莽之外,还微微地有些担心。
齐木也被惊到了,指着齐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堂下暴风雨前的平静,花晴风也呆在座位上,他知道王晨敢与齐木对着来,但未曾想到如此勇气,竟隐隐将齐木压制,一时间心中不由的想,如果我也如此勇敢,是否葫县之事早已了结。
“尔敢!”半天,齐木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为何不敢这是大明的官府,我是大明的典吏!”王晨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驳斥道。
“小子,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说完一拳打在王晨的脸上。
田大有带着乡勇民壮,跟着数十名快、壮班的衙役,急急地赶到衙门之外,看到一群老百姓围在衙门门口,焦急地大喊:“快……快让开!”
说完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便上前拨开人群,一名衙役对着田大有说道:“大有别急啊,表现的机会有的是哩,话说回来真是不巧啊,周副班头出城抓人,不能亲自带队前来。”
田大有心里嘀咕一声:“那是你不知道县衙闹事的是齐木。”
田大有去找周副班头时,因为王晨的命令他出县城抓人去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去找别人,好不容易将人凑了起来,也只是告知有人到县太爷的大堂闹事。
若是周副班头这般正直之人,田大有自然会将实情告知,但其他衙役可不好说,长久以来葫县县衙都笼罩在齐木的阴影之下,作为衙役的总管孟庆唯又是齐木的帮凶,要知道闹事之人是齐木,估计大多数人就要“生病”了。
衙役们好不容易支开人群,他们根本不会怀疑田大有这小小的阴谋,因为齐木已经离开葫县很久,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但是短时间内回不来,是大家的共识,既然不是齐木,那么面对普通流氓地痞之事,衙役们还是很生龙活虎的。
王晨鼻血狂喷,被齐木一拳砸到堂鼓鼓架上,将堂鼓撞的飞了出去。
典吏依然是文人出身,王晨虽然常以明代名臣自比,但是并不擅长武斗,而且齐木非常悍勇,寻常衙役捕快根本不是他对手,何况王晨这一介文人?
满堂之上只听见拳拳到肉之声,王晨最终被打倒在地,死死的咬住牙关,不发出一声惨叫。
见王晨如此强硬,齐木更加愤怒,他多么渴望这名典吏能发出一声惨叫,来宣扬他的强势,一声,只要一声就好。
一只脚踩着典吏身上,环视大堂内一周,齐木大声吼道:“还有谁!”
见目光扫来,衙役们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面,拿着水火棍的手全部在颤抖。
华庆峰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眼吓得不能动弹的知县叹道:“大堂内衙役接近二十个,加上外面的吏员杂役,齐木外加随从不过才四个人,他们又不是武林高手,自己手里还有棍子、铁尺,五个打一个手无寸铁,这帮人还不敢上?”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过这群衙役甚至比花晴风这个书生还害怕,即便是神一般的名将,戚继光也能被这帮手下坑死。
“不过你好歹站起来啊,”瞥了眼知县,华庆峰无奈道。
“腿……软了。”花晴风抬头盯了眼,喃喃道。
“……”
看了看堂下那帮软弱的部下,华庆峰也说不好,异位相处自己会不会腿软。
这就是意志的较量,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
齐木眼中厉光一闪,本要对王晨再下重手,突然抬头望向大门,只见县衙大门处涌入一帮壮汉,堂内之人立刻大惊,而齐木的随从皆面带喜色,以为是齐木的家丁到了。
却闻得那帮人中冒出一句:“哪来的贼人敢在讼堂闹事!”
花晴风眼中一亮,便殷切的向外望去,见来人皆穿着一身青衫,正是今天休沫的衙役们。
见大批同僚到来,堂上衙役们也开始动心思了,齐木虽然可怕但是毕竟只有四个人,自己这边的数量已经是其十倍,数量的优势已经开始增加他们的勇气。
齐木敏锐的觉察到大堂中气氛的骤变,知道衙役人数太多已开始生出心思。
对于手下被抓,齐木必须捞人,否则他辛苦建立起来的恐惧,就会被人戳破。
因此他急急赶到县衙,就是想以往日威风短时间内压住众官吏,等带人离开再徐徐图之,可是王晨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所以才下此重手
可是现在形势异变,齐木也不敢再刺激衙役们,不得不放开典吏,傲然立在一旁。
一个人影扑到王晨身上,林贵在齐木出手后,被惊呆在原地,而齐木殴打王晨也不过几息的时间,所以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见齐木住了手,才如大梦初醒般扶起王晨,见短短时间内,王晨已经遍体鳞伤,不由的留下眼泪来。
丁茂才也是如此,但是他老成持重深知齐木畏惧的是他们人数,赶紧招呼田大有和众衙役入大堂来。
田大有快走几步,见林贵跪在地上扶着王晨,王晨身上脸上皆是新伤,睚眦欲裂,怒视齐木:“你这贼人,在讼堂之上就敢出手伤人。”
古时县衙大堂因是斗讼之地,又被称为讼堂。讼堂之上从来只有官吏衙役动手,谁曾想有人居然敢在此对官吏动手。
“一个小小的衙役也配和我说。”齐木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外面这群新来衙役,心里也颇为后悔,为何不等手下到齐再大闹县衙。
人到困境总会想如果当时如何便会如何,全然忘记当初选择是有充足理由的。
齐木抛下手下赶回葫县,主要也是对情况不了解,范雷本身文化就不高,寥寥数语也不可能把前因后果讲清楚,所以齐木误以为县衙要对自家动手,才抛下大队往家中赶来,欲稳定自家军心。
谁知道葫县附近后,得到家丁的消息才知事情没有那么危险,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声威会葫县审他手下而受损,随快马加鞭单身进入县衙,如果没有王晨出来捣乱的话,他在县衙明显针对自己的情形下,自由出入县衙捞人,未来声威更壮。
不过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齐木发现自己丧失了对局面的掌控,只得站在那里当塑像,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就在花晴风认为胜利女神向自己微笑时,衙役的反应立刻击碎了他天真的幻想。
“小的白米见过齐大爷。”刚才带着衙役与田大有一同赶来的衙役,进入大堂看到齐木后,立刻对齐木行礼,道:“孟县丞高烧不止,所以才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还望齐大爷见谅。”
刚从大门进来的衙役乡勇中立刻掀起一阵波澜,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次前来,会对上葫县大佬齐木,此时白米叫破齐木身份,衙役乡勇们立刻止步不前,甚至在衙外还未进门之人趁机偷偷溜走。
“啊!”官座上的花晴风发出一声轻叹,尽管他到任后两眼一抹黑,对这帮名义上的手下一点都不了解,但话已至此,他又如何不知此人是孟庆唯一派的人?
绝地逢生,齐木倍感喜悦,朗声大笑:“我说么,孟县丞乃本县青天,若是有他坐镇,我也不会如此失礼了。”
“孟庆唯与你狼狈为奸,衙门中人谁人不知,”王晨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在林贵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站起来:“弟兄们,齐木骑在咱们弟兄们头上有多长时间了,大家都知道,他齐木无恶不作,咱们又有几人没有没受过齐家家丁的气,弟兄们一年到头几个体己钱又有多少送到他齐木的家里。”
齐木在葫县作威作福,他的手下自然也是不甘寂寞,葫县这些衙役平时没少受齐府家丁的气,可齐府势大他们又敢生事。
古代没什么娱乐节目,民间中只剩下赌这一种刺激,衙役们或多或少皆有此种爱好,俗话说十赌九输,他们那点钱很快便送给赌坊了,时间一久,再狂热的赌徒对赌坊也就恨上了。
更何况齐木这群手下平日嚣张惯了,全然没有第三产业工人的觉悟,在赌坊无论输赢没少给脸子看,王晨此话可谓说中衙役们的心事。
见众衙役看自己的眼神不对,齐木勃然大怒,大喊道:“打你个刁钻典吏!”
说完一脚便踹在王晨肩膀上,连带林贵一同倒在地上,但齐木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直指要害,他的随从也立刻扑上去连打带踢,一时间地上两人拼命招架,却双拳难敌四手,背上腿上被狠狠踹上,被打的满地打滚。
田大有见状赶紧对后面吼道:“弟兄们,帮帮王典吏啊,难道你们就看着齐木在县衙行凶伤人?”
丁茂才更是激动,抄起一根水火棍就要冲上前来,却被旁边的衙役一把抱住,在他耳边喃喃道:“丁头,慎行啊。”
众衙役终于看不过眼去,骚动不止甚至向场中挪动几步。
见状,齐木心中明白犯了众怒,但已经骑虎难下,眼中厉光乍现,吼道:“尔等可想的清楚,诸位父母可都在葫县!”
齐木终于使出他最擅长的一招,威胁家人。
愤怒的朝廷鹰犬停了下来,举起的水火棍也扔在地上了,门口的乡勇更是脱下身上的罩甲一闪身躲到人群之中。
见无人敢拦,齐木更是嚣张,大笑不止。
嘭!一个水火棍把齐木砸偏在一边,血立刻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齐木心中怒火大炽,定睛一看入眼却是红黑之色,再次被逼到一边。
田大有见众人不为所动,便一脚踹开拦住丁茂才的同僚,丁茂才立刻操起棍子砸向齐木。
而田大有则将堂鼓踢进齐府家丁当中,直砸的家丁抱头鼠窜。
门外的老百姓看着眼光发亮,今日可真是瞧到大热闹,葫县讼堂之上演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