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太冷了而麻木了,又或许是死了所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意识逐渐模糊,只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一片漆黑中,我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周围好像有滴水声,在一片宁寂静中尤其刺耳。我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可只是徒劳,也不知躺了多久,突然有声音响起:“你想要继续吗?”
我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只是稀里糊涂的应了声是,然后又没了声音。过了很久,正当我以为之前的声音只是幻觉的时候,他才开口道:“难得,那你便回去罢。”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我向上面托起,然后将我不知丢向了什么地方。那力道轻柔,不像是要害我;当然即便要害我,我也无能为力,因为在空中的时候,也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脑袋一疼,便晕了过去。
只是昏睡之前,隐隐觉得那道声音格外的熟悉,似乎我每日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时光难以捉摸,我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反正醒来的时候,便发觉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模模糊糊的爬起来,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花丛里,天色灰暗,映的周围的花更加鲜红欲滴,我怔愣了足有一刻钟,才跌跌撞撞的扒着旁边一颗石墩慢慢站起来,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我身在何处,毕竟我之前好像还在西华老头那里遭遇死劫。
结果是早已预料到了,但没想到最后没有死在西华老头手上,而是被许姑娘捷足而登,率先杀了我。
现在仔细想想,倒也不觉奇怪——西华老头要拿我祭阵,而许姑娘不让他成神,又打不过他,就只好另辟蹊径,先解决了我,是个好计策。只是这地方……我试探着向周围放出了灵力感知,但周围什么都没有,过分安静反而诡异,因此,即便心神再疲累不支,我也只好勉力打起精神来,凝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突然觉得身后有异,便连忙回头看过去。不知何时,有一个带着长长的黑帽子的人突然出现在后面,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他身材有些矮,但体态偏胖,面色黑糊糊的,像是糊了层黑纸在脸上,我直觉这副打扮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再加上长时间盯着一个人不是特别礼貌,所以我只是短暂了打量了他一眼后,便扬起笑脸拱拱手,颇为和气的问了句:“阁下是?”
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我的这个礼,才冷梆梆的回答道:“在下范无咎,公子若不嫌,称我一声‘八爷’便可。”我扬了扬眉,觉得有些奇怪,他先前既避开了我的礼,那么不管这是什么原因,起码也说明了他本身是不愿高于我亦或是其它任何人,但又让我称他一声‘八爷’,这算得上是尊称了……
我笑了下,正儿八经的喊了声:“八爷。”面上倒还算尊敬,但心里面却不以为然,任他是‘八爷’还是‘九爷’,反正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叫他一声于我不痛不痒,再者说了,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怎么样都得收敛收敛脾气,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这位八爷听完倒是出奇的笑了声,倒也奇怪,在他那似被纸糊了的脸上,我原本是看不出什么神情来的,但我却出奇的感觉到,他是真的笑了。他应了声,才伸手将我扶着,引着我往前面走。我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才鼓起勇气打探道:“八爷,这里是何处?接下来……是去哪?”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好像又笑了,可我也没证据,空口白话的说人家笑了,岂不是自讨没趣,所以只好分外的憋屈的瞪着他。半晌,他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道:“嗯,是啊……我好像还没同你交代过,这里是地府,你本来应该同其它魂魄一样,先判生前功过,功德满身的才勉强能得个投胎转世的机会,更有甚者,等到魂飞魄散也不一定能得个投胎的机会……”
我眼瞧着这人似乎有着滔滔不断的架势,便连忙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么现在呢?”
他顿了下,才一板一眼的继续道:“但现在阎王爷不收你,愿意放你回去,你算是积了十八辈子的福也不该这样的,这次算是例外。”我大概明白了些,但凡事讲究因果由来,所以短暂的惊奇了下,又问道:“那么原因呢?总不可能是阎王爷看哥哥我长得太俊俏了,所以不忍心收我?”
八爷抽了抽嘴角,半晌才奇怪的回了句:“没准还真是这样呢!”
我适时的长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阎王爷还真看上我了!……对了,这里既是地府,八爷你又是这副打扮,莫不是你就是传说中的‘黑无常’,那么白无常呢?黑白无常不是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吗?”话到这里,也才突然想起来,难怪我醒来的时候察觉不到丝毫生气,地府皆是死物,又怎么可能感受的到生气。
八爷愣了下,拍了下我的脑袋,道:“吾主并非断袖,汝万万不可多加揣测。”说到这里,好像有些无力的样子,半晌才又继续道:“白无常他昨天贪杯喝多了,是以今日休班。”我‘哦’了一下,倒也没想刨根究底,转而问道:“对了,我是已死之人,阎王爷将我放回去,不算违背天道吗?”
他怪异的看了我一眼,摆摆手道:“这就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了,前面趟过那条河,便能回去了。”
我颇感兴趣的看了那河一眼,问道:“忘川河吗?那我醒来时候,看到的那片花丛岂非就是彼岸花,那条路,应该就是黄泉路吧?”八爷小幅度的点点头,道:“正是。”
得到答案之后,我才惊奇的回过头,打量一眼来时的路,啧啧称奇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忘川河与奈何桥啊!那桥的尽头应该还有望乡台和孟婆亭吧?”他又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笑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八爷终于忍不住了,还是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话说,你弟弟玉戈也快来了,你打算与他打个招呼再走吗?”
我猛地回头,心里头惊恐万分:“你什么意思?”
八爷微微颔首,低声道:“你若去的早些,没准还能救回来。”我反应过来,便骂了一声娘,看了眼前面的忘川河,又回头看了眼八爷,才道:“听说奈何桥分为三层,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乃黑色,愈下层愈是凶险无比,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皆半的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你还让我走最下边的忘川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他‘啧’了一声,一本正经的与我辩道:“你也说是奈何桥了,忘川河虽然与奈何桥一体,但也不尽相同,忘川河……要更凶险一点。”
我‘啊’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八爷挥了挥手里的哭丧棒,平平淡淡的开口道:“是这样的,虽然吾主有意帮你,但也得避着点天道,不能太明目张胆不是?所以你从忘川河趟过去,不必喝孟婆汤,这样也就不用坏了我地府的规矩,你也可以回到尘世中去,你我皆大欢喜,岂不乐哉?”我哭丧的看了他一眼,想问他可还有别条路能走。
他却慢条斯理的整了整头上的长帽,一边漠不关心的回了句:“要快点哦!否则令弟就真的要来与你会面了。”
思及此,我总算舍了往日优柔寡断的毛病,抹了把额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当然离去之前,还是冲着这位黑无常道了句:“矮爷!后会有期。”听到后面的跳脚声,我不由笑出声,也是直到此时,我才突然想起来,古籍中确有记载过——‘黑无常’名为范无咎,体态短胖,面黑,尊之曰‘八爷’或‘矮爷’。
虽然我唤他‘矮爷’并无不敬之意,但听着后面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还是不由得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