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虽然对奚吾的所言装作淡然的样子,但心底还是有些慌张,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我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额角都接连不断的溢出些许冷汗,好不容易地,我总算听到奚吾的声音响起:“可以了,停下来。”我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但依旧没敢回头。
奚吾在后面笑了一声,道:“对,就是这样,你停在那里,什么也别做。”
我‘啊’了一下,愣道:“那我……我就站在这里?”
奚吾懒懒的应了一声:“是啊是啊!你啥也别干,别给我整出岔子来,不然我也救不了你!”我啧了一声,反驳道:“你之前还不是说天塌了得我顶着,你倒是说说,你现在能干嘛?”他推了下我的肩膀,才掷地有声道:“我能干的事情可多了!就算因为你爹娘那边的原因,导致我得陪着你去闯到山下火海的走一遭,但我总该有些保命的招数,不然死在你爹娘手上,和死在这里便没有任何区别。”
我听闻,倒是闲闲的说了句风凉话:“那倒未必!总归分早死和晚死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么算下来,你倒是白捡了袋子黄金……”然而,话还未完,便被他重重的踢了一脚,之后我才闭了嘴。
之后,后面沉寂了好一会儿,毫无动静的模样,让我总担忧着,奚吾或许是出了差错,正忍不住回头看的时候,便听见奚吾道:“不是说了别回头吗?”我险些已经扭过去的脖子很快便转了回去,正儿八经的回话:“没有,就是脖子有些疼,想随便转转。”奚吾在后头笑了两声,摆明了不相信。我撇撇嘴,索性不再多说。
然后便感觉到奚吾在后面微微按住了我的肩膀,轻声道:“接下来,你便会看到貔貅一族真正的居所,它们生而高傲,看不起除它们以外的所有生灵,说话间,难免难听了些,若是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忍住了别发火。”我扯扯嘴,在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了阿征的模样,虽然有些稚气而不谙世事,但并不让人讨厌。想来,那群貔貅应该不会讨厌到哪里去,于是分外自信的点了点头,道:“放心,我有分寸。”
奚吾笑了笑,不再多言,把手从我肩上撤下来,之后不过一瞬的时间,便感觉到后面有庞大的灵气在流动,我晃了晃神,有些惊诧,毕竟我从奚吾身上当真没看到半丝的灵气和修为,如今又怎么会……
但如今也由不得我多想,慢慢的,便听见后面传来他的声音:“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庶见素衣兮……”随着一大串的词从他嘴里念出来后,我可以十分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空气的变动,风刮得越发狂了,身后离着有段距离的梧桐树却好像就在身边,树叶吹得飒飒的响声,隐约还能闻到些许梧桐花香。
然后反应过来后,便极其敏锐的感受到庞大的威压在一瞬间扑面而来。我眯了眯眼,有些无措,但很快还是站直了身体,先一步将威压全数往我身上揽,极力的护着身后的奚吾,毕竟他此番前来并非他所意,能护着自然得多护着些。当然也可以说我是有恃无恐——我想知道天道究竟是否那般说一不二,说我五更死,那我若是两更死又会如何?我扯了扯嘴,感受着面前的威压,几乎有了要跪地上的冲动,觉着天道命理一事委实不靠谱,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而现实是,我即便再难受,觉着全身上下每一寸骨头都要被碾断了,却只能面无表情的承受着这一切。
终于,在我快忍不下去的时候,那道威势突然收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双腿一软,好在后边的奚吾及时接住我,我松口气,终于有时间抬头去看那道威势的主人。
也就如所料的那般,站在我面前熠熠生风的果然是一头貔貅,个头如山大,原本无意间缩起来的脖子却伸了伸,不期然的想起一件事情来,按理来讲这头貔貅看我,应当如一只蚂蚁一般,那么我缩不缩脖子在他眼里应当都是一样,我就算将脖子缩起来不会显得我谦卑多少,反之,即便我抬头挺胸的看着他,他也不会觉得我这人高风亮节所以高看我一眼。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貔貅看到我的时候应当如诗中那只大鹏一般。
思及此,原先还顾虑良多的心情突然就淡下去了不少,原本绷住的表情突然就松了下来,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风度,温文尔雅道:“前辈,叨扰了,晚辈此次闯入貔貅一族实属无奈,但却有要事……”话还未说完,便见那貔貅化作人形,修道者多为俊美之人,神兽化作的人形更是个中翘楚,颇有异域风情,眼前化作人形的貔貅自然也不俗。
只见一名男子立在那里,一头青丝随风吹起,他不耐的将那些头发挽到脑后,双袖轻轻一拢后,才老态龙钟的问道:“可否说些有用的?开篇那么多字,却全是没有必要的言辞。”言语中带着微微的不满,以及长辈指责晚辈时特有的亲昵。
我神态恍惚了会,然而绞尽脑汁也没法猜出他的用意,于是回头看了眼他,才略带迟疑的说道:“那我……嗯,我此次来并无他事,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而已……”
那头化为男子形象的貔貅只是无奈一笑,眼里满是纵容的意味。我噎了下,这下着实不知该如何搭话,于是只好讪笑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此番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我在外游历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只小貔貅,他一直在找你们,本来他也应该来的,只是事出有变,他没来成……”说完,我忐忑的看了眼对面的男子,谁知他怔怔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没能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呀?翡辞?”
我呆了下,喃喃念道:“翡……翡辞?那是……”
然而对面的男子却已经彻底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然后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周身原本温润慈祥的气息突然变了,霎那间,阴冷冰凉的气息突然把我包围住,却不伤我分毫,但我稍微动弹一下,那些狂暴肆虐的气息便像是长了双眼睛似的,突然就向我群起攻之,于是更加不敢动弹,只得将目光转向身后的奚吾,却发现他的状况并不比我好,甚至比我糟糕许多,只不过因为他周身散发的一些不知名的光,让他得以存活。
我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回头看向那个男子,他眯着眼睛,看向我这边,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似乎是在怅惘,但更多的却是痛苦不堪。
然而未等我全部看清,四周的威压却突然全数散去,只余下一道清风朗月般的身影。再睁眼,便看见他身边又有一个人出现,眼睛里有未曾脱去的稚气,他抓住那名男子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往后一带,之后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名不知好坏的男子突然昏厥,而刚刚现身的那名年轻男子才收整表情,重新看向我:“你们好,不知两位闯入我族居地所为何事?若是无意的,那么还请两位速速离去。”
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赶人的意思,我啧了一声,心中轻叹:终于有个正常的来管事了。一边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又一次的被打断了,只见后来的那位年轻男子突然有些惊讶的看向我,我已觉不妥,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他神色不明的摇了摇头,良久才问道:“你身上为何会有我胞姐的气息?”
我挑眉,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将那名有些奇怪的男子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安置,然后才道:“在下翡生,我有一胞姐,名为翡辞,但她失踪许多年了,那个人……”他伸出一只手指虚虚点了下那名靠在石头上的男子,无奈道:“他是我姐夫,他叫琅玕,自我胞姐失踪,他便一直如此,似疯似癫的守在此处,如何也劝不回去。”
我愣了愣,半晌才诚恳的回了句:“那着实是用情至深啊!”
而眼前这位自称翡生的少年却只是挑挑眉,眼神渐渐严肃起来:“那么……能否告诉我,你身上为何会有我胞姐的气息吗?虽然……很淡,而且也不大一样。”最后一句,显然他自己也有些迷惑,但他望着我的时候,我便知晓,他对于这个答案的执着性。
我按了按头两侧,觉着有些头疼,眼前的翡生明显是不得到答案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我也确实是半点不知,等等……阿征当时落下去的时候,他母亲也是在的,只不过没能挺多久,便撒手人寰了,没准……
我吞了口口水,小心的问道:“敢问,你家胞姐当时失踪的时候可曾怀有身孕?”
翡生愣了愣,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但脸色却莫名的冷:“你想说什么?”
我抖了抖肩膀,感觉到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威压,不得不愈发小心的开口:“我在外头只认识一头貔貅,但它只是个幼崽,而它母亲在生下它不就后,便……便去世了。”然而当我好不容易闭着眼睛,拼着命将这段话说完之后,便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惊的连飞二里地,带着奚吾便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