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季,凉风习习,寺庙被设了结界,寻常生灵进不来,蚊虫也是如此,但空气中的闷热却一点也不逊于山下,我偶尔醒神,没有凝神打坐的时候,便突然就看见了旁边乾坤镜,它今日有些不同,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如何,我刚睁眼的时候恍然看见镜子周身流转着柔和的光,初初睁眼,精神尚且有些恍惚的时候,还以为看见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但不过一会儿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寺庙里向来不会有其他活物。
我撑着脑袋想了想,最终还是慢慢站起身,走向了那张镜子,想一探究竟。结果刚走了没几步,眼前突然一花,眼前再度清晰的时候,那张乾坤镜又恢复了之前黯淡无光的模样,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张镜子似乎只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镜子,但是之前在封山阵里的一切,告诉我这张乾坤镜并不平凡,镜中有灵,那灵性格不太好,可确实神通广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如今……或许只是我的臆测,亦或许是事实——我觉得他不在了。
我站在镜子面前,呆呆的看了很久,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在镜中若隐若现。我歪歪头,心神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烦,索性将精子收到了纳袋里,转身继续打坐。毕竟现在这么烦心的时候,若是勉强自己修炼,反而对修行不利。心里这般安慰了番,总算盖过了内心小小的愧疚,开始心安理得的打起盹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沉入梦乡,便听到空气中传来枢哥哥的声音,不轻不重的音调:“起来练吧!时间快到了。”我一愣,半晌才迷迷糊糊的问道:“嗯?什么意思?”
枢哥哥的轻笑声回荡在空中,久久未散:“你的劫快到了,南无推测你现在出去应下这劫会比较好,这事拖得越久,这刺扎的就越深,拔出来的时候也越疼,玉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迎着干燥的风,许久才清醒过来,幽幽道:“可你们不是说天命难违吗?我如何知晓我现在出去,是否又只是一场徒劳?”
枢哥哥叹口气,道:“我话到这里,去与不去在你,但你应该也知晓……我们都不会害你。”
我沉默了会,许久才回道:“好,我知晓了。我明日会出去。”枢哥哥顿了顿,许久,听到他不紧不慢的声音:“这事不急,你还能再休息会……只是提前与你打个招呼罢了。”我听了,倒是十分庆幸般的松了口气,随后才懒洋洋的开口:“那就好,我且还能再睡会。”
枢哥哥愣了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很累吗?”
我望着前方,有些不大适应的扭了扭脖子:“还行吧,就是这段时间绷得太紧了,难得可以松懈下来,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枢哥哥轻笑一声:“好吧,你若是想睡便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来藏经阁一趟。”我皱皱眉头,实在是困得很,于是稀里糊涂的应了是,倒下便睡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一梦恍若千年,然而走出房门,看了眼院中较为奇怪的日晷,我便知晓这一觉不过才过了一两天,奈何自己很久不曾睡得这么香了。我颇为惋惜的收回目光,又慢慢蹲了下来,缩在门槛上坐着,半晌无人打搅,便又是一个长长的哈欠。随意的擦开眼角沁出来的水,又迷瞪瞪的望着院里的大门。
据我长久以来的经验,每逢闭关修炼出来,南无便总能掐着时间过来找我,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何会晚点,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不来。果真,正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门突然被人冲外面猛地推开来,我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过去,便正巧看见南无还没有放下来的腿。我整张脸立马就黑了,险些没骂出口:“南无!这好歹是你的寺庙,你就算不好好珍惜,也求你仔细着点,别动不动就踹门好不好?”
南无撇撇嘴,慢条斯理的收回腿,口里吹着无名的民谣小曲,一边向我走过来:“怎么?闭关修炼几百年,连腿都瘸的走不动了?”
我开口骂了个“滚”字,之后便扭头不去看他。他笑了,索性跟我一道坐在门槛上,一手揽过我的肩膀,取笑道:“兄弟!你每天想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呢?多愁善感的跟个娘们似的!”我轻哼一声:“凡间的吟游诗人也是和我一样,你怎么不说他们?”
南无一呆,随即作出大吃一惊的模样:“那些吟游诗人竟不是女子?”我脸瞬时就拉下来了:“你是在彰显你的无知吗?”
南无表情一滞,然后才慢吞吞的说:“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你又在想什么?若是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若告诉哥哥,我给你出主意!”
我斜了他一眼,揶揄道:“你除了给我出馊主意,还能干什么?”南无闻言,‘啧’了一声:“我说你这人!我帮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反咬我一口呢?”我看着他面上微怒的神情,蹬时笑出了声,微微揽住他肩膀,:“好了!别生气了!改明日我请你喝酒,山下酒楼里正儿八经的羡鸳鸯,如何?”
南无听到前半句话还面露喜色,听到后半段,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待我说完,便十分不客气的骂了句脏话:“呸!两大老爷们喝羡鸳鸯?亏你想的出来!”我呵呵笑了起来,一脸痛惜:“不识货啊!羡鸳鸯比竹叶青还烈些,包管你喝一杯就醉的稀里糊涂,信否?”南无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当真?”
我胸有成足的拍拍胸腹,担保道:“安心!这羡鸳鸯是妖族成亲用的酒,入口辛辣,一杯即便是再厉害的妖怪也得醉一回,否则他们怎么度春宵啊!”我坏笑的冲他挤了挤眼睛,南无啧了一声,面露嫌弃:“若是我没记错,这千百年来你都是呆在寺庙里的吧?怎地还知晓妖界的酒了?”
我看了南无一眼,嘀咕了句:“你怎么这么蠢啊!”然后在南无发火之前,率先道:“我出不去,不是还有小戈吗?他大江南北的闯,什么都知晓一点,羡鸳鸯自然也在其中。”
南无噎了噎,没来得及截住话头骂我,只能悻悻的摸了摸鼻头,但想来心中还有火气,于是在我兴致勃勃的想与他分享自己为什么能从里面知晓他在外边的一举一动的时候,便突然觉着有一丝异动,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发觉自己被下了禁言咒。
我:“……”
南无倒是摊了摊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着我有口难言的模样,更是乐呵,笑的嘴都合不拢,我只沉默的看着他,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该用哪门子阴招,才能让他翻船。好在南无见好就收,看我实在忍不住,眼看着就要打人了,便连忙收敛笑容,冲我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告辞。走之前拍拍我的肩,忍笑道:“不要在意梦里的场景,梦里的人是你,但你不是他,望你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方能不受其干扰。”
我一呆,反应过来的时候,南无已经走开了。我沉默的望着又重新恢复宁静的院落,半晌叹口气,向着藏经阁走去,反正这‘禁言咒’等我走到藏经阁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该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