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闻言只是挑眉,浅笑道:“你确定?你有你心中所想的那么想死?”我神情怔忪了几分,然后就又听到他怪气的笑声:“日子其实没你想得那么难,许多时候挺挺就过去了,实在撑不住想要放下了,那也只不过是在地府里逛一圈的事,无需如此慎重。也无须如此灰心。”我愣了愣,在我认识南无开始,就从未见过他暖心的模样,即便我有时真觉得心灰意冷,他也仍旧毫不忌讳,刚开始还会有所收敛,不来缠着我,然而第二天早上,他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搂着我的肩膀,喊我去钓鱼或是喝酒。
虽然我常常自嘲自己没心没肺,无论是一晃而过的陌生人还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熟人,他们的影子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消失不见,当然总有些例外的人,比如这座寺庙里的人……和小戈。爹娘的样子亦不曾在心中逗留过久,虽然在我自诩天下无敌的岁月里,我曾用笔画过他们的模样,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在画中。枢哥哥当时碰巧路过,便点评了两三句,却只道这画卖相不错,可惜神韵未及。
也因此我便将那副沾沾自喜的画给埋在了我房中一个木箱里,想来这么久没去翻看,画上估计已经沾了好几层灰罢。
南无……我那时确实聒噪了些,并且喜欢浮想联翩,往往在我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思绪便已经飘荡开来,所以我愣愣的看了南无许久,直到他不耐烦的准备拿脚踹我的时候,我才道:“南无,你变了。”
南无准备踢出去的脚猛地一顿,他挑眉,笑道:“为何有此言语?”
我叹口气,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这才慢吞吞道:“你以前从来都不会宽慰人的,记得我们初见那会吗?当时我爹娘不见了,心如死灰,你却撅着屁股,冲我挤挤眼睛,开口说出来的话更是毫不留情,即便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你也不该如此,足见你性格实在……”我歪歪头,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沉思片刻,才道:“那些陈年往事忘了也罢,但你委实不是个体谅人的主,所以你这般好言好语地劝我,我心中只觉得百感交集,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南无被这段明嘲暗讽的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干脆黑着张脸,阴沉沉道:“有本事你就哭出来,你要是现在哭不出来,我能将你揍得连小戈都不认识,信否?”
我原本还想开开玩笑,但对上他杀气如有实质的眼睛,身体不由抖了抖,半晌才战战兢兢的回道:“信!肯定信!我要睡了,时间不早了,你吃饭去吧!”说完,便快速的将自己埋被窝里,不再看他。南无忍笑着,走之前还是拍拍我的肩,意味深长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一切都会成为灰烬,随风飘落;等尘埃落定的时候,你便不会难受了。”说完,便走了。
我沉默了片刻,喃喃念道:“事情可没有你们说的那般简单,接下来可是生死大局啊,撑不撑的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呢!”可惜,南无早就走了,唯一听得到的只有旁边懒懒的阿征,它之前还是困到极致的模样,现在倒是将两只眼睛睁开来了,看着我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接下来会如何?”
我听到声音,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活物,心下仔细的思考了片刻,还是摆摆手,道:“这种事情我现在说了你也不懂,你再吃仓谷之后再来问吧。”
吃仓谷只是山下农民的话,用来讥讽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告诫他想干某些事情,还得吃完一仓谷才有资格,然而山下较为阔绰的人家里多的能储存千百来斤,所以这句话实实在在的是在讽刺人了。阿征却是从未与外界接触过,所以听到我的话也并未恼火,只是冷静自持的陈述道:“你命中有此一劫嘛!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你们一个个都知晓自己的命运罢了。”
我轻笑一声,调侃道:“我以为你刚出来肯定是两眼摸黑,在修道一事上应该更是一窍不通的;怎么?陆英教给你的?”话刚出口,便看见阿征的眼睛瞬间凌厉起来,望着我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我不痛不痒的抖了抖肩,漫不经心的将话题到别处:“算了,是哥哥错了,不过你怎么知晓的?据我所知,陆英并不会教你这种无甚大用的东西。”说到底,老树与枢哥哥他们的性格都差不多,因为关心后辈,所以一股脑的将自己所知教给了我们,却没有意识到我们能否一次性接受这么多的东西。
阿征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我比大百来岁,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小心我揍你!”然后便眼不见心不烦的撇过头去,小声解释道:“我们神兽生来就会得到来自母亲的记忆,当然也可以称之为传承,可惜当时刚出生便落到了那处断崖下,导致传承断了,所以我有许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罢了,但是……没你想的那么无知!”说完剜了我一眼,眼里的鄙视不言而喻。
我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又安静下来,脑海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才颇为讶异的开口,问道:“话说你们神兽还有记忆传承这种东西?我怎么不知道?”阿征又白了我一眼,懒洋洋的说:“你怎么可能知道?白痴!”我没理它,兀自纠结着:“按理说书中对此应该会有所记载啊!怎么会……”
我说的确实很小声,但阿征为神兽,想听到我说了什么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它眉头微皱,直接问道:“什么书中?”
我看了它一眼,半晌才慢吞吞的说:“寺庙里别的不多,各类书籍却是不少,你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和枢哥哥他们打声招呼,他们一般都挺好说话的,想必他们不会拒绝。”阿征笑笑没有答话,我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而是不怀好意的弹了弹阿征的脑袋,笑道:“话说,你就这么将你们貔貅一族有记忆传承的事情跟我说了?”
阿征一愣,呆呆道:“难道不可以?”
我摸摸它的头,徐徐解释道:“我之前问起这个事的时候,还真没想过会扯出来这么桩事情,要知道……当今六界,神兽却是非仙非神,于是两者都插不进去,久而久之,神兽便自成一界,如今各界的关系糟糕的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打起来,结果你还这么豁然的就告诉我,说句不好听的……我怀疑你缺个脑子。”
阿征冷笑一声:“我记忆断层了可以吗?你要是再揪着这事不放,别怪爷到时候做的狠。”我笑笑,漫不经心的很。它亦是不太认真,或许是因为自小离开族群,所以归属感不大强的缘故,但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它突然又开口说了句:“何况,我看得出来,这整座寺庙里面就没有想扯进去的意思,真要到战争烦乱的时候,恐怕你们第一个就会避开尘世,不再外出吧。”
我听了,只是模模糊糊的随口答了句:“也许吧,等我过了接下来那道死劫再说吧。”说完又是一个哈欠,之后便也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