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来到寝殿时,楚翊刚好一个使劲,挣脱了钳制他的几名侍从。
“皇上。”阿妍有些焦急地叫了出来,再奔过去想要抱住他。
可是楚翊听见她的嗓音便浑身一颤,接而一个敏捷跃回了床榻,扯过衾被将他自己盖得严实。
阿妍捡起掉落在榻边的匕首,递给晋凛,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寝殿一片狼藉,龙榻上的明黄帐幔也掉落了一半,阿妍叹口气坐在蜷曲于被褥内的楚翊身旁:“皇上怎么了?”
“没。”楚翊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句。
“没?那皇上为何不见我?”
“娘子生气……我没管好……”楚翊说出的话语分外委屈。
“皇上是生我的气?”阿妍说着,便要将衾被拉开,可楚翊猛拽着不让她打开。
“你出不出来?”她故作不悦地吐出一句,被褥内的楚翊攸的僵了一下,又没了动作。
就在阿妍觉得他不会出来的时候,楚翊终于将自己的脑袋露了出来。
阿妍噗嗤一笑,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抱着被子露出惧怕的模样,这样的楚翊完全颠覆了从前,总是会让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我真的很累了,你别闹了,让我睡一下吧!”她说完便要躺下,可是楚翊忽然坐起身子,将她的后背顶住,不让她躺下去。
她心中正纳闷着,楚翊已将她揽进怀中。
阿妍便顺势惬意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不是让你真的切,是……是我真的累了,一时生气才那样说的。”
“娘子说不许动,没管好就切了……我没管好……”楚翊满脸涨得通红,有些含糊闪烁地嘟囔道。
“皇上乖,就这样抱着臣妾睡一下吧!让我躺下,就睡一下可好?”阿妍是真的累了,所以与他商量,让她小憩一下。
“不要……不要躺下。”楚翊的嗓音有些惊慌。
阿妍坐起身子,见他依旧紧捂着衾被:“为什么?”
楚翊竟然憋屈地含起了泪花,变成这个模样的他也不是经常哭,除了初见她那日,还有便是此刻。
阿妍被他这副委屈的模样触动了心房:“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别哭好吗?”
“娘子让我不要动,要管好,我没管好……尿出来了……”
“……”
正合宫寝殿旁的厢房
案上的白玉香炉青烟萦绕,淡雅的幽香弥漫着整个厢房。
阿妍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边,目光掠向一直在身畔陪伴的楚翊。他沐浴完就静逸地坐在这里,用双手撑扶着头,就这样痴痴地傻望着她一个下午。
这些朝堂的事她真的不熟悉,看起来也分外吃力,想到这,阿妍微微蹙起了眉。
楚翊立刻执起杯盏,想让她喝一口清茶缓解缓解。
阿妍抬眉望着他真诚的面容,觉得现在的楚翊分外贴心,虽说只有三五岁娃娃的神智,但是却很有悟性。方才她只是略略蹙眉,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而后才喝了一口茶水来提提神。他便立刻记了下来,她现在稍微拧眉,他便执起杯盏,乖巧的模样是害怕她将他赶走。
楚翊从小聪颖过人,过目不忘,而他变傻并不是变得一般人的三五岁智力,而是楚翊三五岁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阿妍心中漾起一缕期望,扬声唤道:“仟总管。”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仟翼一直是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模样,以前楚翊跟前他就分外恭谨,而现在阿妍主事,他依旧没有半分逾越。
“你让晋凛到太医院寻一下吴展闲,他是白神医的弟子,所以让他务必将白神医请到京城来。”
“奴才也曾这样想过,但世人都知白神医曾经向天盟誓,此生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现在朝堂这样,皇上决不能离开京城,皇上这个样子如何再去拜访?倘若京城有异,与康王正面冲突,受苦的还是百姓,你让那吴展闲左右衡量利弊,再晓之于理、动之于情地请求他师父,那白神医岂是不明事理的人?”
阿妍说着,望着一脸不明白却乖巧聆听的楚翊,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当年对天起誓,一定需要向老天报出自己大名。那么仟总管立刻拟旨,赐覃州白神医另一个名字,改个名便不是发誓时候的名字了,就这样办吧!”
仟翼顿悟,颌首说道:“那赐白神医什么名讳好呢?”
“这个你自己主张,上有政策,咱下有对策,有些事变通一下便好。”
仟翼不再说话,蕴了抹了然,就要退出去。
“仟总管留步。”阿妍再次唤住他:“我说让晋凛去,是因为我想仟总管留下来教皇上,他依旧有过人之处,所以我们教他认字看书的话,他一定能重拾过去的学识。”
“娘娘用心良苦,皇上一定能好起来的。”仟翼感慨完,才走出厢房去吩咐晋凛。
而这边的阿妍,执起楚翊的大掌说道:“你一定学得会的,对吗?”
楚翊双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将她搂在怀中,嗅着她发上清香。他现在好像已经懂得,阿妍不喜他随意动手动脚,所以甚为老实,只是轻轻地抱着她。
阿妍格外眷念这份宁静,在他怀中的小片刻是她分外舒心的时刻。
他的气息依旧,令她忆起了过去,这个龙章凤姿的男人也喜欢批阅完奏折,然后搂着浅笑的自己。
现在时过境迁,但她终于明白,楚翊过去为何常常跑到她的厢房批奏折。几年前的她作为正合宫的副总管,没有值守时,从不会去御书房伺候,可楚翊常常会将奏折搬过来处理。当时的他说这个房间冬暖夏凉,分外宁静。
原来他那时便喜欢她在身旁,而她却刻意不去感触他的真实心境,强行逼迫自己不要继续沦陷。
他们的过去有着太多鸿沟太多顾虑,他们的将来不能再像从前。有时把自己的心管好了,也不能够避免受伤,相反照样可以伤痕累累。既然承认爱着他,实在不应该因为其它原因而筑起高高的心墙,有时卸下防备,袒露心声,情感才能升华。
可当时的自己有着犹豫,有着惧怕也有着不自信,凡夫俗子注定要碰的头破血流才能顿悟。
“奴婢见过娘娘。”菱芸的嗓音从屋外传来,拂去阿妍飘远的思绪。
她赶紧离开楚翊的怀抱,他似知晓有旁人在时,这种亲昵举动她会介意,于是楚翊有着不情愿,却不得不将她放开。
阿妍对他浅浅一笑,没有抽出还在他掌中的手:“菱芸是有何事?”
“熙太妃给娘娘送了一盒糕点。”
熙太妃?她不可能那么好心:“拿进来吧!”
菱芸手执黑檀木托盘,将上面那盒雪白的桂花糕呈上,阿妍一看心中便是一沉,因为她知晓这是楚渊以熙太妃的名义呈给她的。
阿妍轻咬了咬牙,在那精致的匣子的夹缝中取出字条:“酉时,碧清亭见。”
碧清池?不是老槐见,她望着地址微微怔愣了起来。看来楚渊已猜出自己的抉择,所以才会这样借桂花糕暗约见面,而约的地点竟是御花园。
去吗?见到楚渊能说什么?可是她也觉得是应当与楚渊谈谈。
她一直知道,楚渊夺权并非为了皇位,而是心中的那股怨气。
阿妍何尝不明白楚渊的心伤,他就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与他擦肩而过?因为他想不明白,所以也更加不甘。
她也知晓,楚渊待她的真心,两人隐居时他为安安考虑的比楚翊多得多。
当日说成婚的是她,如今站在楚翊身旁笑语嫣然的还是她。他与沈倾玥的不明不白虽有不妥,而她的出尔反尔也有千万种理由,但是她负了他依旧是事实。
想到这,她忍不住掉下了泪水,每回想起楚渊,她都满满的心酸。为何他就是不能放下,为何一定要与楚翊你死我活?她这般怜悯楚渊的痛楚,可是楚渊,你可曾理会过小七的揪心?
她从没有想过与楚渊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暗中对峙,相互防备着对方。先前告诫自己要理性不再感性心软,可此刻又在楚渊的几字片语激起了千层浪花。
她心中掀起的是无奈,流下的泪花是痛心。楚翊见阿妍忽变的神情而有些惊慌,他捧着她的面容,用拇指轻轻地为她拭去淌下的泪水:“娘子,别哭,别哭。”
她的双眸早已模糊:“没事,我就是这边哭一下,等下,等下在他面前就不会哭。”她吸了吸鼻子,逼着自己覆上浅笑:“我会去见他一面,有些事要面对。”
“娘子要见谁?我也要去。”
“皇上乖,在这里等我,我快些回来。”
楚翊眸光暗淡了些许,放开轻抚阿妍肩头的手,侧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似乎对她要将他暂时撇开而宣泄不满。
“皇上。”阿妍继续拭着自己颊上泪水,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袂。
楚翊依旧不悦,没有动弹半分。
她叹了口气,打开纸条的情绪忽变,连如此单纯的楚翊都看出怪异,所以她拒绝他的陪伴,他才生气的。
可是,她如何能让楚渊见到这个样子的楚翊,阿妍轻声说道:“皇上,你在这等我,我们一会儿一起用膳。”说完她起身朝菱芸睇去一个眼神,让她吩咐仟翼处理一下。
因为她离开正合宫的话,必须部署一番。如今楚渊的势力无处不在,楚翊京中的二十万禁卫军的军令都已丢失,很可能就在楚渊手上,所以她与仟翼行事很是被动,方方面面亦是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