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悬浮于湛蓝天幕下,幽深宁静的山谷内,淡淡飘逸的雾气还未全部散去。
葱郁树林里修陵寝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但没几人知道不远处的杏花林后有一座小苑。
袅袅升起的炊烟下,阿妍正在灶房内忙碌地张罗早餐。她麻利地将苑栏下的柴火揪到炉火边,再动手折断一些较细的枝头,将粗壮一些的丢在一边,准备待会用柴刀劈成合适的长短。
她熬好了一会儿要吃的小米粥,将它放在一边。而后没有让自己闲下来,转身打开灶炉旁的热水槽,将里面的热水舀至木桶内。
这个热水槽其实就是一个大酒缸,砌炉的时候,将这酒缸也砌了进去形成了这个槽。这样她做饭烧菜时,炉火一并将槽中的水烧的滚烫,再适时放入生姜与姜叶。她就拿这些姜水****浸泡双脚,来去寒气。
当日她刚生产完便赤脚站进雪地里,紫烟恐她日后落下脚心疼的病根,于是****让她用生姜水泡脚。
后来月子出来后,阿妍将出宫随行的紫烟、秋菊还有晋凛这些人全都打发到林子外去居住,那里是修葺楚翊母妃陵寝的工地,有屋子住。
而她便开始了自己生活在这个小苑,这样的清净让她很舒心,每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小菜与打理家务,反而过得很充实。
半晌后,紫烟在苑墙外停了一下,又朝林子返回。
阿妍知晓她是送今日的菜,她迈履行到苑栏旁,望见一篮子旁边竟还有一个大匣子。她打开纸制的匣子一看,果真是料子。她们给她的东西一直是一应俱全,现在便给她送来做夏季衣物的衣料,刚好可以给自己制套家居服。
阿妍欣慰地笑了笑,将门口的所有东西取进屋子。再为自己泡上一壶茶,便取出宣纸开始在上面书写。
小苑内有一个屋子专门放着楚翊小时候的玩具与读过的书,还有许多他幼时练习的手书。这里是他封存童年的地方,现在却变成她忘记烦忧,拥有宁静未来的地方。
林子那头是正在修建的陵寝,之前这里是燕国的地域,慕容昊回国后,按照两国协议,如今这里终于成了北华的地界。
阿妍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宁静,没有楚渊,没有安安离去的闷堵,也没有对楚翊的负气,只有她自己静怡地生活。
这里没有帝王的威仪,没有需要逃避与惧怕的束缚。离开楚翊后,她卸去了那份重负,回首所有的事,已没有先前的偏执。
今日描的是楚翊十岁时练习的字,楚翊的行书写得很好,是当今学者书生们难得一见的奇珍墨宝。她已能将每一笔每一划模仿得惟妙惟肖。
有时阿妍也会问自己,为何要这样欺骗自己,但是她觉得太累了,这样没什么不好?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平静生活在他安排的角落,不再见面便不再纠葛,也就没了相互折磨。
到这里已经百日了,转眼春暖花开,四周景色犹如人间仙境,难怪蕊贵妃一生都想再回到这个地方。
阿妍就这样边想事边瞄着楚翊的字,一坐便是一上午,待她感到腹内有些饥饿时,才觉得脖颈有些酸痛。
她转了转头,将案桌上收拾妥当,再准备为自己准备午餐。
这时,传来一阵嘈杂,让阿妍蹙起了眉头。
她挑眉望去,见到紫烟一手持着滴血的长剑,一手搀扶着秋菊行了进来。
而随在身后她身后的晋凛,亦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阿妍心下一惊,神色大变:“出什么事了?”
“有一群人杀了进来,正往这边而来……”紫烟话未说完,身畔的秋菊口吐一口鲜血,人也越发瘫软。
紫烟双眉拧得更紧,将秋菊小心地放在地上,而后一手抚上她的后背,为她输送真气。
一旁的晋凛双颊全是汗滴,不会武功的他有些怔愣的样子。
接而,秋菊又是吐出一口血,紫烟终于流下了泪水:“如若不是替我挡住那一掌,……那么震碎心脉的是我……”紫烟哭出了声响。
阿妍一听这话,泪水也喷薄而出,震碎心脉何其严重?她知道那话的意思。
她双唇微颤地说着:“秋菊,不会有事的,不会……”
秋菊面如白纸,无一丝血色,却还是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娘娘……”。
阿妍赶忙蹲下身子,拉住秋菊的手:“秋菊,没事……没事,你要坚持住。”
“娘娘……”秋菊微颤的手上沾染了她自己溢出的血,回握着阿妍的手,她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却说不出来,目光没有离开过阿妍。
“别说了,留着以后说,别急……”阿妍不知如何安慰,便用衣袖擦拭她唇间的血,强抑着哽咽,让秋菊别勉强。
秋菊双唇忽然划出一抹淡笑,先前急促的呼吸戛然而止,双目依旧定定地望向阿妍阿妍。
阿妍颤抖地将食指放在她的鼻翼下,“不……”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可一会儿的功夫,说没便没了。
紫烟强抑心中悲愤,抬手抚上秋菊的眼帘,让她闭起双目:“娘娘快与晋公公赶紧离开,奴婢守在这挡住他们。”
阿妍望向林子方向:“我听见刀剑的声响,她们就在前面,我如何能走?”
“林子内有九宫八卦阵,他们闯宫需要时间,奴婢在这堵着。”紫烟说着,人已来到苑旁的水井旁:“这口井内有密道,晋公公带娘娘快走,如若奴婢能逃脱,便去追你们。”
“要走一起走,已经没了秋菊,我如何能丢下你们。”阿妍说什么也不愿丢下她们。
“娘娘,你与紫烟姑娘走吧!奴才这顶着。”晋凛终于吐出一句,他说得很坚决。
“不行,你不会武功,如何顶得住?别啰嗦了,快带娘娘走。”紫烟说着,焦急地踹了晋凛一下,催促他快些行动。
晋凛无奈,唯有不顾阿妍的反抗,强行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拖至水井处:“娘娘,你若不走,秋菊姑娘不是白白丢了性命?我们三人更会死在这里,别糊涂!”
晋凛说着,抱住阿妍的腰,将她塞进井内。
阿妍被迫四肢撑着井壁阻止身体向下,接而因为晋凛也进入井中,阿妍不得不继续往下一些。
紫烟探头言道:“井下一丈处有机关,可通向地宫,沿着地宫内的池水可游至关口,再顺密道行出山谷。”她一口气说完,便搬起大石头堵住井口。
那块大石头在井边,阿妍一直拿来放打水的木桶,没想到竟是堵住井口的石头。而且刚好卡在井口,这样堵住,除非击碎,否则,就如瓶塞卡在中间,只进不出,无法打开。
阿妍大喊:“你这骗子,你说会来追我的,你也骗我。”她痛苦的哭了出来。
“娘娘,咱们快走吧!”晋凛提醒她道。
阿妍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除了出去,别无它法,她强撑住身体继续向井下滑去。
“奴才没有武功,但会尽力照顾娘娘,娘娘一定要坚持住,逃出去后,娘娘想要自己生活,奴才随你。”晋凛一边说着话,一边随着阿妍向下而去。
阿妍知道他是故意安慰自己,遂也不再表现慌乱,而是调节着呼吸,不让自己再添乱子。
华国边境小镇
阿妍与晋凛逃到镇上已有两日,他们对谁人这样袭击正修葺的陵寝一无所知。
听晋凛说,那些人迅速袭击,本来山谷外围的是有重兵把守的,可是竟无法堵截那上百名死士。而那些人的目的似乎便是血洗那里。
而后紫烟携着受伤的秋菊,让晋凛紧随逃往后面小苑时,早已有人在阵中想要破阵了。
只是,她们知晓阳爻与阴爻中的生门,这才先行进了小苑。
是谁胆子如此大?敢袭击皇陵?而且有重兵把守,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最关键的是,楚翊曾说没人会知道那个地方。可在那修葺蕊贵妃的陵寝,是楚翊多年的夙愿,所以这件事,应该不会是楚翊做的。
阿妍坐在客栈一楼,望着窗外沥沥而下的春雨思寻着。
晋凛去钱庄取银子,她在这等他。晋凛宫中混了多年,早有不少积蓄傍身,晋凛说:“娘娘若不想回宫,可有想去的地方?或者娘娘也可到奴才的家乡,侍候娘娘一辈子,是奴才的本分。”
阿妍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去,越垠山的小苑是回不去了,但如若跟着晋凛回他的家乡,她又有些犹豫。
本来她在小苑生活,楚翊做他的皇帝,两人都知晓对方身在何处,彼此祝福互不打扰似乎很好。
她想起楚渊听闻她葬身火海后悲痛多年,而与自己共眠多年的楚翊应当也会伤心吧!
不想继续做夫妻,不等于完全无情分,可如今小苑出事,她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报个平安!
想到这,阿妍终于决定,要回京城!倘若不愿回楚翊身边,那么她伺机向顾老爷报个平安,这样和知会楚翊是一个样的。
“听说了吗?看来真的要变天了,康王又将元启提升为京兆尹了。”客栈内,几位巧遇的书生正交头接耳,交谈着当今局势。
一旁易容成小书童的阿妍是越听越揪心,“娘娘,莫要着急,咱们三日后便到京城了。”晋凛压低嗓音,对她说到。
阿妍点点头,想着需要连夜赶路才行,于是张口说道:“老爷,再备些干粮吧!万一路上没赶上打尖的客栈,咱也有些准备。”
晋凛领会得点了点头,他捋了捋下颚的假胡子,对着那边掌柜说道:“掌柜,这边还要馒头。”
可那掌柜没有听到晋凛的叫唤,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几名探讨的书生上。他许是来了兴致,竟走出柜台凑近他们的桌案,边为那几位书生斟茶,边说道:“前几日就有几个官爷说,怕是要变天了。”
而有一名书生,立刻扬眉看向掌柜:“是啊!有人说皇上是久病而未上朝,可也有人说皇上根本就是失踪了。”
说到这里,那名说话的书生俯下身子,压低嗓音继续说道:“你们说,现在康王这样执政夺权,会不会是他挟了……”
掌柜立刻用手将他的嘴捂住:“哎哟,这话不能说出来,小人这店里可不敢说皇上安危。”
而端坐桌案的阿妍双手立刻攥了起来,如今朝中似乎有了动荡,楚翊怎会让楚渊这样做大?除非……除非是楚翊出事了!!
阿妍心口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当日他以命护楚渊,不让楚翊取楚渊性命。而是什么原因,让一直在天牢的楚渊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