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华京城城门下
阿妍蜷缩在铁笼子的角落,无视街上行人地指指点点。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因为刚才好几个孩子出城时,看见她时都被吓得大哭起来。
那个猪笼被她毒发挣扎时弄坏了,楚翊便命人换上铁笼在此示众。
阿妍无奈苦笑,拿过一旁的白饭,用手抓起里面的米粒塞进口中。
她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命运无常,人心难测。又抓起一把塞入口中,这是龅牙夫人跪着求了一旁看守的士兵,才给她送进来的。面上的菜肴被士兵扫到地上,只剩一碗白饭。
龅牙夫人一直不肯离开,于一畔默默地站着,垂着泪说要一直陪着阿妍。
阿妍如何能让她继续下去?龅牙夫人的切切目光如此不舍,她又怎舍得龅牙夫人这般目睹此情而更加伤悲呢?
于是她说了一句:“夫人若一直这样看着,妍儿这饭是如何也不会去吃。”
非龅二哥这才苦口婆心得劝慰龅牙夫人,后来龅牙夫人才一步三回头得离开。
非龅二哥知晓她的心意,也叹气沮丧得陪着龅牙夫人离去。
而一直在最角落的顾大人,临走时启动双唇,一张一合得说了一句话:“活下去。”
阿妍猜想应该是这三个字,接着她又抓起一把米饭塞入口中,逼迫自己强行吞咽下去。
毒发后,全身犹如散架,连咽下口水都使整个胸腔剧疼。不过再如何难,还是要吃一点,为了他们也要吃上几口。
“娘娘,喝点水吧!”阿妍转过头去,望见晋凛捧着一碗清水从笼子下探了进来。
紫烟和秋菊还有菱芸皆被铁链锁在一旁长跪于铁笼边。
“你怎么出来了?”阿妍有气无力得问道,他好像没有撤去总管职位。
晋凛双眉蹙起,微微叹了口气:“仟总管让奴才出来置办东西,奴才就来看看娘娘。”
“有什么好看的,别叫我娘娘,如今是狗都不如。”
“娘娘,喝一口水吧!”
“好,我喝,但以后你别来了,楚翊既然恨我入骨,你回正合宫当差也不容易,别给自己惹事。”她说完,执起了晋凛手中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娘娘,您好好想想是谁给您下的毒,下毒的人应该会有解药才是。”晋凛忽略一旁一直使眼色,让他快离开的侍卫,而是附在阿妍耳边说出这句。
阿妍苦笑一下:“下毒的人?皇上?还是他口中说的野男人?既然要毒你,会给你解毒?”
“娘娘,下毒的不会是皇上,那谨贵妃也中了百日殇,皇上何苦这样做?”
阿妍双眸终于溢出水汽,遏制不住得流淌下来:“她中毒又如何,皇上不是给她解毒了?”那声音唏嘘哽咽,无比凄凉。
“奴才觉得之前皇上对娘娘有情,娘娘哪里会犯此大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娘娘一定要保住性命。”
“晋凛啊!保住性命又做什么?现在想来,一点意思都没有。”阿妍双眸遥望天际,一旁刚好有路人朝她吐了口唾沫。
阿妍瞥去一眼凌厉,狠狠得瞪视那个唾弃她的老女人,那双本就布满墨色血丝的眼睛加上飞射而去的愤恨,令那个女人生出怯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快速的朝城门出去。
“晋公公,快走吧!别让小的难做。”一旁看守侍卫微躬着身,带着无奈恳求的向晋凛说道。
“你快走吧!你的心我知道了,但是没有用的,走吧!”阿妍说完蜷了蜷身子,将脸瞥向一边,不再理会他。
晋凛重重得叹了一口气,有些恹恹地离开了。
帝都城东晋王府
雾气缭绕,楚渊将全身浸在热泉里,只将头露在外面。双眸微阖,看不出所思所想。
“王爷,熙太妃身边的邵姑姑已在书房。”一名侍卫模样的人站在温泉汤池外的屏风恭敬地说道。
楚渊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漾着幽迷却也些许疲惫:“知道了。”
他起身走出汤池,拭净身上水滴拢好衣衫,便往书房而去。
邵姑姑立在书案前等候着,见到楚渊便行礼道:“奴婢见过康王殿下。”
楚渊轻撩衣摆,曲身坐在案后的椅上,眸光淡淡地打量着邵姑姑,缓缓说道:“姑姑没有在太妃身边伺候,来找本王有何事?”
“娘娘恐王爷心情忧虑,怕身边没一个照拂的丫鬟,便唤奴婢前来。”
楚渊将眸光落向一旁的丹青上:“本王既给她下毒,便是没有忘却她带给本王的一切。”
邵姑姑点点头:“娘娘便是要奴婢提醒王爷,王爷当年的万念俱灰一夜白发,还有失去的皇位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如今整个元族虽落寞,但只要有一口气息,都会倾囊为王爷效命。”
“让他们别掉以轻心,楚翊并非省油的灯,此次朝中武将置换,元族的人亦是没有乘机捞到好处。”楚渊淡淡得吐出一句,再取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
邵姑姑微微点了点头:“太妃娘娘还交代奴婢,说提醒康王莫要被那个人的狐媚又勾去魂了。”
楚渊一听这话,双眉一拧,甚是不悦:“太妃娘娘管本王的事似乎多了。”
“奴婢惶恐。”
“你回皇陵好好侍奉太妃吧!本王身边不需要丫鬟,还有告诉娘娘,小七不是狐媚,她从未对本王施什么媚术,日后莫要这般说她。”楚渊话语很是肯定,一字一句都听在邵姑姑的耳内,令她心中一惊。
楚渊又继续说道:“你走吧!本王自会以大局为重。”
邵姑姑眉心微蹙,却不能忽视他的命令,只能应道:“那奴婢走了,王爷定当不会儿女情长,没准这是他们的苦肉计。”
楚渊扬了扬手,示意她快些离去。
邵姑姑望见他的眸光再次落向夏心妍的那副丹青时,心中覆了一层沮丧,却不得不服从得离去。
看来熙太妃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愿王爷能冲破这个情关。那个女人本就该死,就算不会对皇上有所影响,但也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倘若是皇上的障眼法,便说明了那份用心。怕只怕康王会再次犯傻,那个女人的一句话抵过千人万人的劝解。
想到这,邵姑姑眸中的忧色更甚。
转眼已是三日后
“瑶妃娘娘除了毒发时会有些颤抖,其余都是缩于一角,看不出伤悲,也一直没有哭泣。”
仟翼在楚翊身旁将侍卫回禀的事情说于他听。
楚翊点点头:“三日够了,让她回来吧!再这样下去,怕是有解药她都不想活了。”他说出口的话分外吃力。
“那是让娘娘回宫?”仟翼斟酌着,还是问出。
“传朕旨意,将顾心妍贬入冷宫,于冷宫中自生自灭。”楚翊走回龙案,准备提笔写圣旨,却犹豫了起来。
仟翼知晓皇上已无法执笔,手内银针满满都是,却执意不愿取出,这两日都是他为皇上代笔批阅。
于是仟翼便走过去,执起紫檀羊毫蘸了蘸砚台内的墨,欲代他书写:“皇上还是将银针取出吧!要不贵妃娘娘迟早发现异常的。”
“你写好了让朕过目。”接而楚翊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御书房。
仟翼知晓皇上又是去偏殿的厢房,皇上一直都会在那里,有时呆望着书架,有时一遍一遍整理架上那些小札话本子。
阿妍被丢弃在冷宫中,还是一起被贬入冷宫的菱芸将她扶到榻上的。
紫烟、秋菊因跟着她的时间比较长,回宫后便关押至天牢,据说是审问淫、乱宫廷的男人是谁,她们一定会被逼供,让她们受到这样的待遇,阿妍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阿妍又取出手中圣旨,上面详细写着楚翊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甚至故意留她一命,为的便是让她****受尽煎熬。
毒发时当真生不如死的,就如同****凌迟处死,那种千刀万剐的滋味几人能承受。好想一次性了结了自己,奈何毒药太无情,软筋软骨让你自缢不了。
今日午时毒发,她死死得抓住菱芸的手臂,其实是在恳求她能够杀了自己。可是菱芸怎知她的意图,发作时的全身扭曲,令她无法说话,菱芸只能留着泪水任她紧拽着手,后来她的手都被阿妍用尽全力的抓握给折断了。
阿妍此刻分外内疚,冷宫之中没有良药,哪能医好断骨之伤。她一定没有使出内力保护自己,是怕反伤了自己吗?
这种肉体上的疼痛,不及此刻心内的神伤,也及不上唯一一个随在身边却遭到自己误伤的那种负疚。
阿妍终于遏制不住,嗯嗯啊啊得哭了起来,哭得肆意哭得悲凉。
更恨自己想要去找楚翊,不知是想面见斥他的薄凉不信任,还是想恳求他帮菱芸疗伤,再放了天牢中的紫烟与秋菊。亦或许内心还是不争气得对他有一丝眷恋,期待仅仅是一场误会。
她好恨,恨自己的可悲,竟然会有楚翊可能是有隐衷的念头,难道自己承受得还不够吗?
不过这样想也好,起码可以不去忆起是楚渊亲手为自己施毒的残忍。
那一夜楚渊弄伤她的舌尖应该是故意的,当时他为她擦拭唇角血渍时,如此轻缓如此不舍,让她那样流着泪静静地看他为自己拂去泪花。
他的满头华发曾经令她心疼不已,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何仇怨?有什么不能直言质问?难道他连解释和调查真相的权利都不给她吗?
如若真恨,那么一刀了结了也罢,却是如此血腥得让自己****受地狱般的凌虐。
阿妍又呵呵……笑了起来,楚渊是要让自己看看,自己是如何看着楚翊救沈倾玥,而弃她于死地的吗?
突然,她吃力得起身,才刚站起,就一阵眩晕而跌落床榻。她继续踉踉跄跄得爬起来。
今日就算爬着出去,她都要找楚翊一趟。
哪怕只是问一些话,或者说一些话,也好过这边思想挣扎。
可能他会将她伤得再深一些,但她觉得那样也好,起码能够让自己越发清醒一些。
只要痛到了极致,应该会更加麻木,那么心中的苦痛纠结便能减去几分,也能挥去楚渊给自己的沉重负担。
所以她要走出冷宫,去看清楚,这样也就更想得清楚,心也许就能解脱释放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