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皇城,到处是高挂的大红灯笼。
廊下屋檐都布满了红色帷幔,增添了不少喜气。不管依旧长青的植物还是只有枝干的树枝,皆嵌上了许多红色绣品。
阿妍眺望过去,映入眼帘的妖娆冶艳,却没有一丝热闹过节的心境。也许是住在这皇宫的主宰者心性太冷,所以庄严的建筑似乎陇上一层洗不尽的阴郁。
也可能是她曾经热爱生活的心,已渐渐被现实的残酷腐蚀了去。所以她觉得这里没有辉煌,仅有凄凉。
她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上,今夜没有当值的宫人全都聚在了厢房,他们有着自己的团圆饭。
而阿妍拒绝了几人的邀约,独自一人漫步在清婉宫内。明日她就要离开了,且不管能不能成功,这里毕竟是她成长囚禁了十余年的地方。
“夏副总管在此想什么呢?”
听闻叫唤,阿妍侧过脸庞,望见的是一脸端庄模样的秋菊,“怎么,跟我玩这套?”噗嗤秋菊有些俏皮得一笑,那浅浅的梨涡在她的笑容上应显出来。
她疑惑秋菊为何没有与兰淑妃一起去谨贵妃那,因为宫中还未有皇后,所以皇上自然让谨贵妃张罗这一切,“娘娘去玥栖宫吃团圆饭,没让你随着去?”
“没呢,锦兰姑姑与夏荷去了。”
“是吗?那我们一起去张鲁那噌点热闹去?”
“不了,我就过来看看你,等会儿就去春桃那,给你。”
阿妍手上多了一盒糕点,“啧啧啧……我要是男人,娶你准没错。”
嗤“你要是男人,准能娶上许多许多漂亮媳妇。”
阿妍做出一个握拳状,往她脑袋猛得敲了一下,“哎呀”
“咱家问你,你以后可想出宫嫁人?”
“你问这做什么?”她看起来是思虑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不要了,我从小就在这长大,再往前宫外的事情一点都记不得了,出了宫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宫里能活,出去怎么不能活呀?”宫中更是人心难测,个个为了荣华泯灭了人性,可秋菊却一点都不幻想离开这个皇城。
“可我只懂在宫里活着,才不出去嫁人呢!”
“得,跟你呀,说不清,明年见啊!”说着她转过身去,往自己厢房行了出去。
是呀,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宫内,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一直教的是安分守己,自然没有想要出去的那种欲望与冲动,看来是要独自出宫了。
正月初一春节
阿妍再次细细巡查清婉殿,一整个下午皆忙碌着布置晚上的赏梅宴。
整个殿堂都充斥着淡淡的梅香,两列全都饰着粉梅的宾客席案,显得清丽脱俗。
虽说时间仓促,却还是尽量做到面面俱到。
转眼申时已过,陆陆续续便有嫔妃款款而来。当然,皇宫中重要级的人物自是等大家到得差不多了才会出现,所以兰淑妃也不例外。
阿妍为兰淑妃今日所穿得华服做了些小设计,兰淑妃很是满意。
其实就是在之前的华服上,用钩针嵌上几朵立体的梅花。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妩媚而脱俗,因此兰淑妃格外欣喜,他也自然成了兰淑妃的形象顾问。
此刻,兰淑妃头上的发簪又一次丢了出去,也许沈倾玥的美貌引起了她的自卑,总之是怎么带,怎么换都不满意。
这一幕被刚走进的阿妍看见了,她思虑一下,“娘娘,今日众人知晓皇上也会来,又逢新春,一定全都锦衣翡翠,这样满满一屋,什么珍奇首饰也不能引起皇上侧目。”
兰淑妃再次扫了一眼一列托盘上的首饰,“那夏言的意思是?”
她点了点头,“娘娘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吗?”
“你这人精,没你提点,本宫倒有些钝了。锦兰,去取几枝饱满的梅花来,咱们换个发髻。”
阿妍再次默默得退向一旁,她暗暗掠了一眼一旁的床榻,庆幸还是一模一样,那个密道机关就在床沿。
经过一番忙碌,终于打点清楚,不得不感叹女人出门着实啰嗦。
一行人簇拥着精心装扮的兰淑妃向正殿而去。
还未进入主殿,管弦、丝竹的悠扬乐声已灌进耳畔,各宫妃嫔与小主都已入座。
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楚翊已经到了,而首领太监仟翼正俯身为他斟酒。谨贵妃正依偎在她的左侧,眉目含情得为他拢了拢颈上衣襟。
他似乎往谨贵妃的耳畔呵了一口气,只见谨贵妃微微一缩,绝美的面容攀上红晕,似嗔怨般推了皇上一下,惹得皇上浅浅一笑。
也许是这一幕,令兰淑妃揪起了心房,她的手攥了攥,眸内漾起了戾色,不过很快就被隐拭下去。
阿妍跟在兰淑妃身后,她有意站在随行的秋菊与冬梅中较不醒目的位置,也偷偷打量着殿中各人。
这个皇帝妃嫔其实不算多,一个谨慎贵妃下面还有淑妃、庄妃。而日前被降了份位的珍昭仪,现在是唯一的一个从二品妃嫔,其余都是四品以下的嫔。
算是坑还很多,萝卜倒是不多,所以大家跃跃欲试,尽管无法和谨贵妃一较高下,但却为夺得皇上偶尔侧目而费尽心机。
她淡淡得看着逞娇斗媚的佳丽们,清楚都是争先恐后的给正中的那个男人做泄欲工具,而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得暗涌着。
阿妍无谓得浅浅笑了笑,冷冷得看着此刻奢靡之下的阴晦。这一切被当中明黄男人看在眼中,他的双瞳划过一个流光,隐绽的唇角很有意味得微微上扬。
当阿妍察觉到那抹深邃的眸光时,身体攸得一僵,突然感到今晚必有事发生,双眉不禁聚拢了起来。
她向一旁挪了一步,“锦兰姑姑,奴才觉得淑妃这身过于素雅,手上还是配那个百蝶镂金的镯子更显身份,你瞧谨贵妃手上的……”
锦兰姑姑面不改色,但是还是略微一掠那个方向,再似有似无得点了下头。
阿妍领会,随即默默得退出了大殿。
她迈开步伐,快速得向兰淑妃的寝屋而去。刚才狗皇帝的眼神分明写着秋后算账的味道,难道楚翊没有急着要她性命,而是想猫捉老鼠般慢慢游戏?
他人的心思本就难猜,特别还是一个性格反复,甚至可能有些扭曲的人,更是揣测不得。今夜不管何人蕴量了什么,而最后又如了谁的意愿,也不能阻止她苦心谋划的机会。
来到寝殿外,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层不寻常的迷香气息。她赶忙取出帕子,小心翼翼得踱步过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她屏住呼吸躲在一旁的梁柱边。直到出来的倩影匆匆离去她才呼了口气。但她心中疑惑,没想到是夏荷?刚才她左顾右盼的神色,显得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
心中疑惑着,再四处一打量,几个之前值守的宫人与宫婢全倒在月台的假山角,看来是迷晕了,恐引起注意,才拖到那里隐蔽一些。
想不到,夏荷竟有不轨。
不过这不是她管的,她顺势摸进寝殿的内堂,准备翻身上榻研究机关。
却被一侧柜子露出的红绸吸去心神,她走过去细看,轻轻一拉,整件衣袍颓然落地。艳丽的大红纱裙上,绣着一朵镂空牡丹,雍容无比。
阿妍的心噔得被敲了一下,看来是有人指使夏荷陷害兰淑妃。大红衣裙、艳丽牡丹全是只有皇后才能拥有的?
她双眉紧蹙,这事可大可小,全凭那皇帝一念之间。
为了秋菊不被连累,她慌忙将衣袍搂进怀中,再快速得查找一翻。望着微微打开的首饰盒,过去一看,果真有娇艳的牡丹首饰,再次拿了起来。
匆匆爬上榻去,轻轻将床沿上镶嵌的白青玉往上拨动,另一边床柱往右侧转了三转,又将白青玉换一个方向压了下去。
轰隆……一声,床下的暗门打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爬到床底,顺着梯子往暗道而去。
暗道很阴暗,她先取来事先准备好的湿帕,捂住鼻翼。再取出火烛点上照明,在一旁石壁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关闭洞口的暗格。
这个密道很大,有一些岔道,她阖下眼,回想当年楚渊牵着自己所走过的每一个细节,所幸一切还算顺利。
阿妍从皇宫附近的一间无人居住的旧屋的炉灶中爬了出来。
拍一拍身上尘土,新的一年新的人生,她有着美好的憧憬。
她想去探寻康王楚渊,要看看他在康沅是否还顺利,但她不想去王府找他,毕竟事隔多年,也许早已物是人非,所以仅仅想到故人所在的州郡看看。
远离京城,也许可以在楚渊所在的州郡开间小铺子。
她摸了摸怀中揣着得银子,足够一路盘缠与做小生意的本钱。
思及此,她不再在走神臆想,速速脱去身上的衣服,还有将拖挂着的大红纱裙丢在了地上,露出厚重宦官袍子内的女装。
阿妍用火折子点燃了这些不能留下的衣物,直到化作一堆黑灰。
她再环视这个破旧的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与厚厚的尘土,晚上要在这将就一夜,待明日城门大开,她才能混出城去。
阿妍在旧宅熬了一宿,终于等到了东方隐隐出现了瑰丽朝霞。
她有些迫不及待得冲了出去,待来到城东的安隆门,被紧闭的城门撩起不安。
城门墙上的公告处有张贴,阿妍是踮了半天脚尖,才看清上面告示。
竟然有江湖匪类混进京城,昨夜作案竟让不少民女失踪。正各方搜查中,所以京城整个城门全都封闭。
她顿时泄了全身力气,自己真是个倒霉催,每次总有那么些小茬子。有些恹恹得踩着街道的青石,典型得一个压马路的路人甲。
此时街道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阿妍这才想起今天初二,北华国有初二回娘家的习惯,因此今日才更加频繁看见豪华马车穿行来回着。
当然,还有不少巡查的衙役与京城的守卫都来回穿行着,好似形势很急切的样子。看来确实发生了大事,连大内的侍卫都能看到。
不过阿妍倒不会心虚,虽说她是个逃逸的宫人,可是这样大规模打着幌子找自己的可能性实在很小。宫人失踪,一年内总有那么几次,自己这个只是其中之一。
就算是捉拿她,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身女子装扮,眼睛到脸颊,故意一层漆黑胎痣,人家的回头率哪怕再高,都是认不出她的。
她在街边吃着第二晚碗阳春面,一旁摆摊的老汉有些诧异得掠了掠她。
阿妍才不当一回事呢,他家的阳春面那么大碗,应该是很少人吃第二碗才对,而穿着裙子,长成这样还能吃得下,还能吃那么多的,得到这样鄙夷与稀奇的目光本就不奇。
要知道她之前城中做小乞丐时候,就对阳春面不知流了多少口水了。后来楚渊买过给她吃,不过还是很难过足心瘾,有这样的机会,撑死也好过馋死。
待面汤见底,她呃……的一下打了个饱嗝,很是满足的笑了笑。
阿妍放下铜钱,起身准备回到旧宅躲几天。因为全城搜查,她不能住客栈,要不遇到追查变成身份不明可就不妙啦!
可她刚才吃的时候没发现,一站起来就知道什么叫吃饱了撑着。
阿妍这时都已经直不起腰了,唯有俯下躬着身子慢慢向前走,懊恼着常常一放松警惕就犯二,吃成这样的人怕是没几个吧!
人呀!关在笼子久了,一出来就有些脱缰野马似得把持不住了,前头还在忏悔着自己不怎么节制,一转身的时间,穿过半条街,弓着背的阿妍手上不但多了糖葫芦,还有不少包裹。
人有钱了嘛,自然有了购物欲望了,犒劳犒劳自己还是应该的。
以前和楚渊出宫,她也会要求买那么多东西,可是那时候都不用她提的,全是他一个堂堂二皇子伺候着她。
想到这,再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小七米行,她突然驻足不前,脑中漾起一份思绪,再也迈不开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