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执地以为,表哥还是那个表哥。等她长大了,表哥便会娶她为妻。毕竟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美只应天上有。这世间,怕是难有男子能配得上她。每次听到这话,她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早已嗤之以鼻。
在她心里早已有一个人,那谪仙般的容貌是那些凡人所望尘莫及。唯有他,才配得上她白芊芊。
行了笄礼,她终于可以与表哥成亲了。从未求过人的表哥,开口恳求祖母为他做主,寻一门亲事。
她当时,只以为表哥要求娶的女子是她。虽然娘亲执意反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私奔的打算。
可到头来,那人,不是她。
表哥寻的那门亲事,那个抢了她的幸福的女子,是江南冷家庄的大小姐。
闺名,冷清悠。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一切都是个笑话。原来,那个在表哥心里住了七年的女子,在江南。
她不知道表哥在消失的那两年发生了什么,但她不甘心。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她在表哥身边十几年,却住不进他的心里。那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丫头,却占据了表哥的整颗心。
如果,如果那个冷清悠不存在了,就如当年表哥说的,那名字只是他随手写的。那是不是一切都还是她的。
所以,她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去了扬州。她要亲眼看看,那个女子到底生得怎样一副花容月貌,才能打动表哥那颗冷硬的心肠,执意要娶她为妻。她还要亲手,毁了这门亲事。
“表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内院的管家突然急急忙忙的跑到毓灵轩。
“瑶儿,出去看看。”
“是。”
吩咐丫鬟先出去,白芊芊换下身上的嫁衣,就见一向稳重的瑶儿大步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小姐,不好了!碧水阁烧起来了。”
“你说什么?”
白云堡外院的客房里。
昨个儿与冷清悠分开后,诸葛文轩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捣鼓着冷清悠给他的那个铁块。
一宿的工夫,终于弄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桌上的铁块颜色深黑,仔细瞧却又似隐隐透出红光,几番验证后,终于确定它不是凡铁,而是玄铁。
虽出身锻造世家,可这玄铁乃是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凡铁立成利器。他手中的这个,少说也有……
今日本是决赛,可因为昨晚忙活了一宿早上才睡着,自然起不来的诸葛文轩,是被诸葛家的下人敲开房门的。
“二少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诸葛夫人毕竟不放心,所以便派了诸葛家的管事一路陪同。虽然少爷现在已接了家主之位,可喊了十几年的称呼又岂是那般容易改口。知道自家少爷起床气大,可再大也抵不过外面发生的大事儿啊!
这少爷要是在白云堡有个三长两短,他回去不得被夫人扒了皮?“来人,赶紧把门给我撞开。”
情况危急,诸葛府的管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吩咐护卫将门撞开。
“收拾行李,立刻带着少爷回建州。”
赛场上的那帮杀手来势凶猛,而且一瞧便知蓄谋已久。虽然暴乱已经被白云堡的人镇压,但听说堡主白云飞也身受重伤,此刻生死不明。多在这白云堡呆一分,少爷就多一分危险。眼下,还是尽快赶回建州最为稳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被闯进屋子里的下人吵醒,心情极其不悦的诸葛文轩的一把挥开身前的手,朝着管事吼道。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您先随小的离开白云堡,路上再将前因后果告诉您可好?”
“既然你不说,那少爷我就不走了。”
撂完话,诸葛文轩随即又翻身倒下去继续睡。他一向不喜用身份来压人,但从管事面上的焦急可看出,此事非同小可。若外面发生的事不寻常,那他更不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若是白云堡都不能保证他们这些宾客的安危,那待在白云飞身边的清悠岂不是更不安全?
无可奈何之下,管事只得将大会上发生的惨剧,一五一十的向诸葛文轩和盘托出。
“今日的比赛,白云飞身边那位叫白仇的公子可有出现?”
“小的当时站得远,不过白云飞身后跟着的确实是四个人。”
清悠,清悠你不能有事。
在管事的惊呼声中,床上的诸葛文轩翻身坐起,抓着外衣,趿着脱鞋便冲出了房门。
阿大、阿二赶到的时候,之前得到消息的白芊芊已经着手带领着人灭火。大火不是从一楼燃起的,而是集中在碧水阁的三楼。火势很大,阿大两人却顾不得这么多。抓过旁人手中的木桶举到头顶往身上一浇,便冲进了大火里。
夫人还在里面!
捂着口鼻,抵挡着四周刺鼻的浓烟,两人一口气冲到了三楼,遍地都是烧焦了的尸体。原来,这就是为何碧水阁着火了却无人示警也无人灭火的原因。
整个楼里的人,应该是在火势燃起之前,就已经被灭口了。那夫人岂不是……
白云飞的卧房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两人冲进去的时候,只见原来床榻的位置上,和着一堆木头碎屑里,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而在尸体的身侧,则静静地躺着一块银白色的面具。
面具的边角,已经在大火中被熔蚀得凹凸不平。但上面装饰的流云纹,至今仍清晰可见。正是几个月前,白云飞特意为冷清悠熔铸的那半边面具。
碧水阁的大火最终扑灭。只是,抢救下来的只有一堆死书。整个三楼,已经在大火在付之一炬。探查起火的缘由,自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主子,属下赶到的时候,整个碧水阁已无一个活口。而夫人所在的三楼,已经被大火烧光了。”
“扑通”一声跪在白云飞面前,阿大阿二两人双目赤红。因为不顾大火冲进去,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身上也是多处烧伤。
“起开,我要亲自去看看。”
“主子,你的身体……”
之前袭击白云飞的,是一个西域蜇人。出云剑刺出后,察觉到不妙的白云飞虽然已经避身躲开,却依旧被那人身上的毒血溅到。持剑的右手被毒血腐蚀了皮肤,毒性已经开始蔓延。衣袖下的整个手臂早已乌黑一片。
挥开灵芸的搀扶,白云飞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的朝着废墟里走去。
离开的时候,清悠明明还好好的躺在这里。是他,是他亲口说过,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他还没与她诉衷肠,没有告诉她,他要娶的人从来不是白芊芊。
颤抖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尸体旁的那半块银白色面具。
当初送面具给清悠,其实是存有私心的。一方面是留给她作念想,也期望她看到面具时就能想起他。另一方面则因为这面具刚好能遮住她脸上的黑胎,虽然她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他在意。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又岂容旁人轻贱。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因那流云纹是白云堡的象征,银色面具自然也是他白云飞的象征。
只要她戴着面具,那便是他白云飞的人。旁人若想打她主意,动手前也得事先掂量几分。
这块面具,是他亲手打造的。上面的每一个纹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却宁愿它从来没有存在过。指尖抹去上面的灰黑色的灰烬,薄嫩的手指被边角的尖锐划出一道道血口子。白云飞却依旧毫无所觉的擦着。
不会的。她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这些年,她那么多磨难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他一转身,就突突然……突然……
“阿二。”
“你在夫人身边的时日最长,你告诉我,眼前这个人不是她,对不对?”
“我……”
“不是她,对不对……”
他不相信,她不会这般轻易的离他而去。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下他。十二年前是如此,五年前是如此,难道五年后的今日,还要这般残忍吗?
五年前,他戴上面具,坐上了白云堡堡主的位子,一步步的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为的,不过是悔恨当初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五年后,他摘下面具,默默陪伴在她身边。为的,不过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保她一世安稳。可今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嘲笑他,白云堡的堡主又如何?十三盟的盟主又如何?他不也再一次失去了她吗?
这天下,于他再无半点眷念。
脱下外衣,白云飞轻柔的将那具焦黑的尸体裹住,抱起。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不是想要龙吟珠去救你哥哥吗?以后冷大哥便是我的哥哥,我会帮你救出来。然后,便来陪你,好不好?
“阿大,封锁全城,今日参与此事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我要让那些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是。”
“灵芸……”
“主子,都是属下的错,您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