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钰似乎也明白了,要做决定的还是眼前这位姑娘。
他不知是那根筋突然抽了,竟伸手拉住了千木雪的袖手,恳求道:“求你们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不过求你们一定要带上我,让我跟随你们一起走……”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池钰的脸上传来,他的脸立时多了一个深深的红色手掌印。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无意间冒犯了眼前这个惹不起的姑娘。
他又尴尬地看了一眼一旁无动于衷的姜天启,后者一脸平静,似乎在告诉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千木雪仍是怒气难消,绣眉紧皱,哼道:“我们为什么要带上你这个强盗。”
池钰听到‘强盗’两字,似乎一根针刺在了心里,脸上顿时显出了落寞之意,叹息一声,道:“姑娘,你错怪我了……”
池钰便讲述了他自己过去的经历,按他的故事来讲,虽很俗套,但似乎也很合理,自幼父母双亡,少时常被玩伴欺负,无端受辱,愤然离开家,来到此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变为强者,不在受人欺负。
他之所以偷窃并不是为了自己,是无心之为,他这粗浅的修行之法还是求兽纹山庄的一名弟子习得的,那名弟子却要他定期为他准备酬劳,故此,他才时有去抢掠些物品以供换取粗浅的修行法门。
不过,他最后强调,自己绝没害过人,只是偶尔与人切磋修为而已。
千木雪听完他的故事,又不由得看了天启一眼,他们两个似乎有着相似的经历,反而自己比他们过得要强很多,她很难想象这样的生活,但,她似乎还是有怜悯之心。
她此刻怒气也消去了,低声问道:“既如此,你又为何不寻个门派拜师修行,岂不更好,何必如此唯唯诺诺。”
池钰又是一叹,道:“我也曾试过,只是一没人引荐,二也身无钱财,又怎会入得了人家的法眼,这才千方百计寻得些粗浅的修行法门,多加练习,待到五年后九城会武之时,望能被某个门派看中,也不枉我这番辛苦啊。”
姜天启对这些自是没听说过,但其中几个字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开口问道:“九城会武是怎么一回事?”
千木雪和池钰同时一怔,吃惊地盯着他,像是看一个异类,像九城会武这般大事,居然还有人不知,却不知他以前怎么活的。
天启见他二人以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却仍是一脸平静,保持着一副极认真的样子,让他们看得出他不是再玩笑。
千木雪这才想到,他从小生活在山林,定然不知外界的事,便简单解释道:“这九城会武是神州浩土九大城携三大修行门派共同举办的比武大会,哎,这些以后再给你说,我们到底带不带上他。”
姜天启看着池钰那殷切期待的目光,想来幼年尚有爷爷养育十余载,虽然爷爷向来严厉,但从未受过委屈,而他比自己更加辛苦,想到此,竟有同为天涯之感,心生恻隐。
他便低声道:“我看,我们还是带上他吧,也好有个照应。”
赤阳城,神州中土九大主城之一,地处中土偏西,却地势平坦,城池呈四方形,城墙绵延数十里,人口众多,城内极繁华。
城主府则处在城内最中心的位置,远远望去,便可以看到城主府内的一幢醒目的建筑-望月楼。
望月楼乃城主府最高建筑,也是赤阳城最高建筑,在当今天下九座城池中,也仅仅比千幻城的千刃楼略低一些。但也有三十丈高,方圆十多丈,气势恢宏,雄伟壮阔。
此刻楼上最顶端,一个身披甲胄之人,一脸肃容,似乎有些失望之意,而他旁边却站着那个黑袍人。
此人便是赤阳城城主凌枫,他站在府内望月楼顶,极目远望,则可清晰地看到城外远山连绵不断,将赤阳城团团围住,竟令他有种压抑之感。
这种压抑之感,似乎来自他的头顶,他虽是九大城主之一,但他头顶却还要一个门派,他不得不听命于这个门派,因为实力决定一切。
凌枫转过身望着身旁的黑袍人,沉声道:“我们千辛万苦才将那獓垠从三危山引了出来,便是怕那老头坏了我们的大事,但万万没想到竟又生出这种变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袍人与他并列而战,却无尊卑之分,仍是一袭黑袍严实地遮着脸,看不到表情,解释道:“凌城主,此事原本一切顺利,但中途却有两个小子跟随,不过这并不是关键,我本要杀了那二人灭口,但又陡生事端,被两个不知名的散修所救,那两人着实厉害,廖将军被擒,我怕事情败露,迫不得已杀了他灭口,这才仓皇逃了回来。”
凌枫眼里闪过一丝吃惊,盯着黑袍人,却不知他说的是否属实,他对这黑袍人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来此兽纹山庄,修为不弱,但其余的皆不知晓,甚至正在办的这件事都不太清楚。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道:“近些年来,山庄将此事分派给我赤阳城,对其他野兽的要求也减少了许多,更是将你派到我这里来,我便一直尽心尽力为山庄办事,希望不要出现任何差错,不服庄主所托。”
在他看来,这件绝密的事定然是出自山庄庄主袁央的命令,这个黑袍人也是接受袁央的命令。
黑袍人淡然一笑,道:“此事我自然看到眼里了,日后定会向袁师兄禀报,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大师。”凌枫谢道,又话锋一转说道:“好在那两个散修暂时还不知道此事的端倪,这事暂且不提,现在紧要之事便是要把那獓垠找出来,据你判断,这獓垠近期能否大圆满?”
黑袍人思量了片刻,才回道:“想必定在近期,所以我们目前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此事之上,对其余野兽的扑捉暂且缓缓,我会禀明袁师兄的。”
凌枫点了点头,道:“也好,现在已有数十头野兽关在楼内,我会择日派人将它们送到山庄,今年的任务也快完成了。”
黑袍人补充道:“如果在加上华阳城和赤霞城送去的野兽,总数应该够了,今年新收的弟子比往年要多一些,所以所需的野兽也随之增加了不少。”
兽纹山庄乃当世三大修道门派,历经数千年传承,以对战野兽为修行之法,根据野兽的强弱,将野兽分成一到九阶纹力兽,正对应兽纹山庄修为元力,所以每年都会大肆捕捉野兽用于修行。
凌枫忧心道:“只是这獓垠怕不好对付啊,比得上数十头普通野兽了,而且花费了数年,损失了数百士卒,代价实在有些大。”
黑袍人一听便明白了,不紧不慢地道:“凌城主大可放心,待到杀了那獓垠,取得了凝元丹,此后三年之内,你这里便可免去每年捕捉野兽的任务,且我担保兽纹山庄将扶持你继续坐在城主之位。”
凌枫连忙谦恭道:“唉,大师,这样说便见外了,你我已经数年交情,我自然信得过山庄的。”
“只是……”黑袍人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道,“如今我却担心那里两个小孩。”
凌枫不解其意,两个小孩有什么担心的,即便看到此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他看着黑袍人低声道:“不知大师为何担心那两个小孩?”
黑袍人沉吟道:“我倒不是担心他们,只是那个小女孩身份不简单,之前我倒是没发现,如果我猜的不错,她恐怕是千幻城城主千仞峰的女儿,这事却有些剌手。”
凌枫一听,眉头一皱,寻思道:“若是如此,恐怕事情就不好掩盖了,千仞峰乃是剑门宗断木崖的师弟,若是将他的女儿杀了,到时剑门宗追究起来,我们恐怕不好交代,庄主那里也会饶不了我们的,此事还须谨慎行事,我看还是不去理会他们,想必那个女孩也搅动不了什么大浪。”
黑袍人似乎有些迟疑,沉吟半晌,才道:“若是她将此事告诉千仞峰,剑门宗恐怕也会插手此事,袁师兄再三叮嘱我,办此事定要隐蔽,不可声张。”
凌枫点了点头,问道:“那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黑袍人似乎早有准备,当即说道:“找机会将她二人擒下,先困他们一段时间,等此事结束之后,在将他们放了,即便千仞峰追究你时,也只会点到为止,绝不至于兵戎相见。况且我们的事也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想必也不会被人发现任何端倪。”
凌枫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就按大师所说,我即刻命人追查那两个小孩的下落。”
黑袍人点了点头,默不作声,转身走下望月楼。
凌枫望着星空,星辰虽然遥远,但他却感到离自己越来越近,屈人之下的感觉的确让人很不痛快。
许久,他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一部卷轴,赫然是《万兽谱》,他仔细翻阅这部古朴的卷轴,回想起当初黑袍人将此卷轴交到他手里时,他那种震撼与惊喜:世间竟有如此修行之法。
他用数月研习卷轴,起初他并不确信,因为卷轴并无记载有按此法修行者,但也无法让他拒绝这样的诱惑。
如若卷轴所讲是真,他的修为定可一步登天,甚至参透造化,达到天人合一、无我之境而成为仙人也无不可。
他又用数月时间以及损失数百人才将那獓垠从三危山引来,端的就是等到獓垠成长到大圆满期便可将之杀死,从它体内取出凝元丹,用来修炼,修为定可突飞猛进。
已经数年了,眼看计划便要成功,一旦成功,不仅能提高自身的实力,甚至可以脱离背负在身上的禁锢。
一想到身后还有那个可怕的宗门,他就不寒而栗,黑袍人的修为他不知道,但想必也不弱,也不知他在兽纹山庄的地位如何。
以他目前的实力是万万不敢与之对抗的,甚至连一点背叛的想法都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但一旦让他得到凝元丹,他不敢想象下去……似乎他已经站在了至高之位,俯瞰众生。
他收起臆想,卷起卷轴往怀里一塞,抬头望了望星辰,叹了口气,转身走下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