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笠的语气十分平淡,可这两个人听后那些细微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刚喝完血水干呕的人目光直视着云笠,另一人看了看云笠,又转头看着同伴,屋内气氛就这样凝固僵持了片刻。
任何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那个声音尖细的人突然端起面前的碗,仰头猛地喝了下去,又把碗用力的磕在桌上,发出‘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碗口在桌上印下一个红色的圆圈。
另一人一挥手,又有东西落在桌上,清新怡人的感觉充斥在小屋各处,李老头看见之后眼中精光一闪。
喝了一小口血水的人本来坐直了身子,又似乎难以忍受血水那浓稠的感觉,突然低头呕吐起来,他揭了面上纱布,可也转过头去,他呕了半天,地上也难见秽物。
云笠一脸苦笑地看着李老头,转而对这两个人说道:“在出发之前,我还要再警告二位一次,天罗之森危险重重,一旦进入其中,方位难辨,所以一切必须要听我的,若是到时候二位执意要以身涉险,在下可不奉陪。”
“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四纹龙蛇果,自然一切都听你的,若是不能,就算拼了被歃血之誓反噬,也教你受受剜心之痛。”
云笠长出了一口气,抓过桌上一包灵石,张开又数了数,略不在意地说道:“随便吧。”
※※※
天罗之森地处凤瑶城以西,相距二百余里,终年为瘴气笼罩,遇大风而不散,期暴雨则更盛,至于整个天罗森到底有多大,从无定论,也没有人细细去测算过,有人说与凤瑶城所辖的数千里之地相仿,也有人说不过百里,乃是一位不知名的碎虚大能坐化之地,有须弥介子的通天本事,由此自成一处秘境,凡人身处其中而浑然不觉。
云笠一行三人在天黑之前便到了天罗之森近畔,那两人乃是培元境的修为,虽不能驱物而行,但是速度已快过凡间骏马,又可操控天地之力加持,两百里的距离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让他们非常吃惊的是这个筑基境的向导,明明是筑基境的修为,但是速度却及得上他们,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他们快则快,慢则慢。
他们停下来看看远处灰雾翻滚的地方,苍天穹盖已经有些模糊,从此看去,就像整个西方大地,都处在浓雾包裹之下。
在天罗之森的外围,又有不少的石屋建筑,为来往此地的客人提供落脚处,此时渐渐生起明火,数十里都是星星点点的光带,环绕着天罗森。
与另一边静谧可怕的天罗森相比,此处热闹许多,这两个人迈步走在其中,云笠则跟在他们身后,乍一看好像前面两人成了向导,云笠反而是跟随之人。
在这些石屋之间漫足,也有不少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客,前面这二人也靠的很近,像是在讨论着什么,云笠四下无事,索性低头走着。
就这样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突然这两个人停下来,转过去看着云笠,云笠一抬头,差一点撞了上去,这时声音较粗的人说道:“我们找一处住的地方吧。”
云笠扫了路两旁几眼,冷冷地道:“这里便是天罗之森,若是你们二位坚决要住在这里,我也不拦着,只不过省了很多麻烦。”
声音很尖的人有些怒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越过了二人,径直向前走去,那人生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又一同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这些石屋的火光下,阴影中,很多人背靠着石屋,却并没有要住进去的打算。
※※※
云笠一路快要走出了几十里的石屋长龙,才停了下来,后退几步,摇摇头,好像觉得哪里不太满意,又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后面两个人心中虽有种种疑惑与不解,但还是跟着,直到石屋中的火光再也波及不到他们三人时,云笠才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这里有一棵大树,枝干很粗,足有几人环抱,是个不错的掩护,除此之外,遍地都是杂草枯枝,站在上面还‘啪啪’啪啪作响,云笠似乎很满意,回头说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就可以进入天罗森了。”
说完,他便随意地踢了两脚地上的枯枝,倒腾出一片能落脚的地方来,接着二话不说便躺在上面,也不顾脏不脏,舒不舒服。
这两个人看着云笠的行为有点懵。
其中那个声音尖细的人冷哼一声,竟然转身就要向着石屋的方向走去,另一个人拉住他,对着云笠问道:“阁下这是在故意戏弄我们?那石屋中住了不少人,只要我们出够灵石,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这个人明显沉稳很多,他虽然不知道云笠这样做的缘由,但是还要一个解释来,只不过另一人好像就没有他这样沉得住气了。
之前硬喝下血水已经让他很厌恶了,这下又找了这样一个禽兽不栖的地方来,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此时怒道:“此人明显就是在故弄玄虚,能不能找到龙蛇果肯定也是他信口胡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用手捂着嘴,另一人也看着他,黑暗中云笠微笑不语,这段话却似变了个声音,不是尖锐刺耳,而是悦耳动听,明显是个女子。
女子一看自己漏了馅儿,干脆也不装了,接着道:“还了我们的灵石,给我们重新找个向导也还罢了,不然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云笠翘起一只脚,依旧满不在乎,道:“姑娘,出来闯荡也该和令兄多学习学习,吃不下苦就直说,又何必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来。”
女子兴许是觉得戴着面上说话有些难受,干脆一把撕了下来,紧接着一条长鞭呼啸破空而来,在云笠脚边留下尺许的深痕,顿时灰尘落了云笠一身。
男子生怕妹妹做出什么事来,拉住了她一条手臂,虽然他不介意给云笠一些教训,但是歃血之誓当悬于顶,不得不多加小心。
他沉声道:“你为何选这地方,出言解释也好教我们信服,如果不言不语,只会让我们心中芥蒂更深。”
云笠拍了拍身上的土尘,看了看那个满脸怒气的女子,道:“天罗森处处危险不是空口白话,那石屋中人的底细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外来人住进去,就相当于把命交到他人手中,以往无声无息死在天罗森外面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了下来,紧皱着眉头,死在外面,死在外面,那白家一十三人,会不会也是死在了天罗森外面。
他看着不远处那浓雾笼罩的危险之地,一时也想不清楚,便接着说道:“一切的危险都在暗处,只有当你深陷其中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当你自己也变成危险,隐藏于黑暗之中,便不分你我了。”
黑暗的阴影中那个男子的这番话突然让两个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从这个筑基境的男子身上传来,仿佛他深谙此道,他们望了望那片光明的石屋一眼,脑海中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好像这个阴暗脏乱的大树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男子拉了拉女子,有几分温柔与劝慰,道:“忍忍吧。”
在天罗森外的黑暗夜空里,在与这棵大树同样的阴影中,偶尔有别样的声音传来,显得突兀,不过没传出去多远,又迅速的淹没在无处不在而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