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酒有些好处,喝酒也有些坏处。壮志满怀的人方可畅饮九州,畏首畏尾的人滴酒便醉,这是必然。若是对月当空,有三五好友成群,痛饮一番又是如何?
常青山不这么想,躺在床榻之上,除了有些酒醉醒来后的头痛,对于今天一块儿喝酒的陵州五虎,虽然说是陵州一霸,无人敢惹,但这却远远不够。自己年轻,有志气,有魄力,为什么不能干出一番大丈夫的所作所为来。自己梦里常梦见,心之所属。那一个地方叫做江湖。
夜已阑珊,无言......
江知秋从清晨醒来,不免也有些头痛。想来当年自己和秋月的点点滴滴,也不乏是所谓的山盟海誓,如今却是一江春水,付之东流。当年自己一心寻仇,未能和心爱的人白首齐眉,这也算是此生最大的遗憾。怪自己当初的懦弱,怪自己当时的不作为,怪那个杀人如麻的鲜于源!
此番前来,只为了却当初许下的诺言,了却当年的恩恩怨怨。没曾想,还是没能逃过烟雨楼的追踪,竟然是被烟雨楼的刺客盯上了。难、难、难。鲜于源,我江知秋此生对你已不仅仅是恨,此仇已然不共戴天!
且说昨天夜里,陵州五虎的老三黄玉被傻强一刀捅死,现在是闹得个满城风雨。阿杜急忙奔走,告知了另外三位兄弟。说来,这五人是从小一起长大,虽这十八九年里都没干什么好事,确实也是感情深厚,情同手足。郑丰,范亭,高烨三人闻讯,是整了个哭天抢地,任谁也拦不住。这高烨是个精壮耿直的汉子,平日里和他三哥感情最好,径直去了陵州衙门。
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衙门里的官兵都是些闲官,因为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鸟个大事,这次可偏偏闹出个杀人案来。这个尤不得大家伙不重视了。话说这陵州衙门里偏也有个奇人,说话磕磕巴巴,一句话都要磕巴说半天,却还是享誉蜀州的神捕。此人早些年做了CD府的总捕,缉拿歹人无数,却因为收了点儿小贿赂,又恰逢玄宗即为,整顿朝纲,他就做了无数贪官的替死鬼,被交出去了。
好说歹说,求了无数人,走了无数门路,这才贬谪到陵州当个总捕。自打来了陵州这个清水衙门,再无事可做,就成天和地痞流氓厮混,赌钱,逛窑子。此人还有个响亮的名号,唤作是:扑天鹰,张京。
一大早,午时不过。高烨就给黄玉收了尸,抬到衙门里,气急败坏的斥责这些个捕快,陵州都能发生命案,这实属百年不遇。
张京自打懒散起来,就蓄起了络腮胡子,浑身都是又粗又长的汗毛,加之他本来身材比较精干瘦小,远远看去,活像一只猴子。
今天早晨本也打算去喝喝茶,打打牌。谁知就在这鸟不拉屎的三寸地方还能发生命案。张京也是来了兴趣,不等仵作验尸,自己就跑去看了尸体。
吓!这不是前两天还跟自己一块儿逛窑子的黄玉吗?回过头急忙问一旁的仵作:“这人在哪儿被捅死的?用的什么手法?”
仵作颔首答道:“张总捕,这是昨夜子时在妓院里被捅死的黄玉,我想你应该......也不陌生。”他顿了一顿,看了看张京的脸色,无恙。又继续说道:“此人的致命伤在心窝处,一刀毙命,手法狠辣,角度极为刁钻,而且整个伤口很平整,出刀的速度也很快。”
张京默然不语,半晌,答道:“莫不是真如这黄玉的兄弟所说,是烟雨楼的杀手做的?”
仵作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张总捕且看一看这个伤口。”说着把盖在尸首上的白布拉开,指了指黄玉胸口上的刀伤。那道口子有巴掌那么宽,且平整光滑。
张京恍然大悟道:“结案了!我知道谁干的,绝对不是什么烟雨楼的杀手。就这伤口看,分明是拿杀猪用的屠刀捅的,全陵州范围内能有这手法的只有一个人,没跑。”
仵作似乎早已知道答案,微微一笑:“想必张总捕你也猜是那个号称文宫第一刀的屠户,许强了吧?此人脑子很傻,犯下些过激的行为也不无道理。”
张京大笑道:“等我去禀了知县大人,就去文宫拿他,此事乃大功一件,想必我不久就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啦。哈哈哈哈哈......!”
常老三每天的功课,就是赶着早集去市集上卖清早捡的鸡蛋,若是师父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就会在陵州茶楼里听会儿评书,熬到晌午才回去。
今天刚走进茶楼子里面,发现满满当当全是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聒噪于耳,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却见一黑袍白发的男子和一妙龄女子坐在角落里是一眼不发,心里困惑。招呼了茶博士,要了只盖碗,就坐了过去。
未等他先开口,只听那黑袍白发的男子道:“小兄弟,你不必向我打听这些人在议论何事,你且已心知肚明,不曾想你小小年纪,就上了那鲜于源的贼船,实在可惜。”说罢,拿起茶碗,饮了一口,不再言语。
正当常老三疑惑之际,一旁那女子唰的一下拔出剑来就架在常老三的脖子上:“狗贼,道出你们有多少人前来,此时藏身何处,我且让你死得痛快!”
常老三惊呼道:“哎呀!女侠饶命!......我不过想向二位打听周围的人在议论什么事......你怎么就要我的命呢、”
那女子怒斥一声:“你还敢狡辩,我二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你若不是烟雨楼的贼人,怎会无端过来坐下!”
常老三正当辩解,这边却急忙奔过来一个人:“江盟主,你们拿剑指着他作甚!”
常老三回头一看,却是那陵州五虎的老四阿杜。
三妹说道:“烟雨楼的人都该死!”
阿杜却已经是笑了起来:“哎哟......他怎么会是烟雨楼的人,他就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一个小混混,每次打架干仗最先跑的就是他,他要真敢杀人,别说我,全陵州的父老乡亲都不信。”
三妹顿时满脸写上了疑惑,犹豫着要不要把剑收起来,却看这边江知秋对她打了个手势道:“三妹,且把剑收了罢,我看这位小兄弟不像是杀手,他身上,没有杀气。”
三妹这才把剑收了起来,常老三是常舒了一口气,看着一边的阿杜:“四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给我整糊涂了。”
阿杜收敛了笑容,在他一旁坐下,摇了摇头,叹道:“昨晚黄三哥在窑子里给人捅死了,尸首给老五拉衙门里去了。这两位是九州盟的盟主江大侠和......三妹......”
我去......三妹,这是个什么名字。黄玉被人捅死了?!常老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再一听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大名鼎鼎的江大盟主,更是觉得不得了,阿杜这货什么时候认识了江盟主了?他心里不禁打起鼓来,向江知秋说道:“江盟主,久仰大名了!”
江知秋点了点头:“小兄弟,莫要见怪。昨夜阿杜的兄弟被烟雨楼的贼人所杀,我们还有些高度紧张,方才才如此对你,切莫介意。”
常老三点头哈腰的说道:“没事,没事。”却又转念一想,烟雨楼!吓!烟雨楼可是当今江湖之上无人敢惹的大势力,怎么会跑到陵州来兴风作浪,还弄死的是黄玉,黄玉这种人怎么可能跟烟雨楼扯上关系?
当下有接着问道:“这烟雨楼势力不凡,唯有江盟主的九州盟能与之匹敌,此事江湖皆知。怎么会偏偏跑了几千里地,从江南到蜀州把一个黄玉给捅死?”
江知秋面有怒色,道:“烟雨楼滥杀无辜,闹得江湖上下,乃至朝廷内外是血雨腥风。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常老三和阿杜见了江知秋的脸色,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里有杀气,充满了愤恨,充满了血丝。这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江知秋回了回神,露出一丝微笑道:“阿杜,我们且回去罢,如今行事紧迫,我们还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不要多在闹市中逗留了。”说罢站起来就走,三妹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阿杜看江知秋走人了,急忙跟常老三招呼了一声,叮嘱他最近夜里少出门,也跟了上去。常老三这会儿心里是给吓得不行,烟雨楼,江知秋,杀手......他一时之间有消化不了,更何况,刚才还有人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那感觉......唉。
急忙也出了茶楼子,往家里赶去。他可是还要走三里地才能回得去的,这光天化日之下,只怕那什么什么杀手是不敢行凶吧,越想心里越是害怕,不禁也加快了脚步。
三妹紧紧的跟在江知秋的后面,轻声道:“盟主,能一刀使人毙命,并且手法如此干脆利落的人,我想......烟雨楼中也寥寥无几吧。”
江知秋也不回头:“三妹,你是怕那人来了吧?”
三妹不禁抬高的声音:“我怕他?!盟主多虑了,我说过我与那贼人早就恩断义绝,只待他来,我取他狗命!”
江知秋微微一笑:“好啊......如此甚好......甚好。”
阳光再烈也有照不到的角落,人再善良,也有看不透的邪恶。人性单纯,也有着猜不透的心机。此时虽是艳阳当空,却还是有昏暗的角落,这些角落如同盛世下的茅房。充斥着阴险与诡诈。
“余晖!别以为你会些神行之术就了不得,江知秋的行踪是我二人发觉的,你别想来抢功!”高高瘦瘦的杀手大源瞪着眼前戴着魑魅面具身影修长的男子。他们此时正在一处阴暗的小院,院墙甚高,阳光几乎照不进窗户,四下很暗,暗得有些看不清那张魑魅的脸。在大源身旁,是那个又矮又胖的女杀手,此时躺在地上,像是受了重伤。
“第一,神行之术只是我杀人的手段之一,而不是唯一;第二,好大喜功的人我不喜欢,该杀;第三,我从来没有跟人说上过这么多话,因为在我眼里,都是死人,跟死人说话是没有意义的;第四......除了鲜于源,我谁也不服,你不想死,我偏要杀你。”魑魅面具下传来冷冷的话语,看不清他的脸到底是怎样的狰狞。
大源脸上淌满了汗水,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他拔出了短刀,握刀的右手像是被灌了铅,不听使唤的僵在那里。作为一个杀手,每天收割别人的性命,他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是那么的近,因为他确确实实的闻到了......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吗?我大源一路走到今天,手上的人命也不少,真的就怕了你了吗?!”
余晖渐渐的向他靠了过去,没有急躁,没有慌张,如同一阵微风拂过,鲜血喷溅,就像绽放得鲜艳的牡丹。大源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脖子却已被砍开了一半,鲜血的喷溅,好似就像歌颂生命的血莲!
倒在地上的女子虽不能动弹,却还有意识,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已经不能感觉自己还是个活人了,此时此刻,这个阴暗的小屋,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阴曹地府!
那张魑魅的面具,鲜红的獠牙,诡异的笑脸。不敢多看,因为他是怎么杀了大源的,拔刀的一瞬间自己根本就看不见!余晖,江南烟雨楼的天字一号杀手,今天,就在死之前,她应该知道为什么他才是这天字一号的杀手。
“你且走罢,我......不杀女人。”鲜红的面具,冰冷的语言,只有背影,没有表情。
女子吃了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那冷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对了,我今天杀了大源,不为什么。我看他不惯......你可以跟主公禀报,但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是吗?”他转过头来,好像在看她,却依旧只是那张诡异的面具。她......说不出话来。
“不......我改变主意了,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令我很讨厌,真的很烦。”又一朵血肉之花的绽放,那么灿烂,那么耀眼。没有怜悯,没有表情,更没有语言。
黑暗的小屋,此时满地淌着殷红的血,余晖也不急着走,他摘下了面具,长发披散挡住了那张脸,没人能看见,他在欣赏,这是世间最好的风景。
这里有阳光吗?不,这里仅存黑暗。这里有人性吗?不,这里不是人间。天字一号杀手在这里,所以.....这里是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