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上,高丽把我叫进她的办公室,颇有深意地问:“最近工作上顺利吗?我听说这一个星期,你几乎每天都加班。”
我不在意地说:“噢,还好,除了比较繁忙之外,倒还没有难倒我的地方。”
她抬起头来,仔细观察我的脸,让我一阵奇怪。接着,她似乎有点儿自嘲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得心应手’。”
工作上的顺利,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虽然这是我第一个领导性的工作,事情却有水到渠成之感。也许,以前的确是我自己低估了我的工作能力。然而,高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弦外之音也十分明显。
我思索了一阵,决定让她继续她的话,“您的意思是?”
她看着我,脸色很难看,受伤的骄傲和嫉妒在脸上交错,“给你这个工作机会的是翼,他自然会照顾你。”言下之意自然是对我的能力有所质疑。这个“照顾”两字,学问可深了。我想她大概是知道了我和凌翼的关系在这一个星期内恢复了亲密。
她接着说:“你在他的照顾下,工作有所进展当然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更要知道知恩图报。”她意有所指地说:“要知道最后对谁忠心。”
我是个敏感的人,立刻就知道她是在我和远航的关系上做文章。我虽然是个随和的人,却不容许别人质疑我道德上的忠诚。
我瞥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翼的原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他选择了我,自然不会疑我,你多虑了。”
我是故意把凌翼的名字抬出来的,可是在看到她霎时苍白的脸色的时候,我却有点儿后悔和内疚。
她整整表情,讽刺地说:“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的惟一吗?尽管他以前和你有过联系,可是凌翼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不会把眼光停留在平凡的你身上到永远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恐怕哭都来不及。”
我不由得无奈,想高丽在人前是多么前卫利落的女子,在感情上栽了跟头照样会变得尖酸刻薄。我并不怪她,想起她刚才苍白的脸色,没有同样苛刻地反驳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被我的怜悯表情震得脸刷地红了一片,满是无地自容的窘迫。接着,她缓和下脸色,走到窗前,“他从前有一个未婚妻,英文名字叫蜜雪儿。”
“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中文名字叫做什么吗?”
“中文名字?”他未婚妻的中文名字我倒是没有听过。
“她叫做高雪。”
“高……雪?”我惊讶地看着她。高丽和高雪,我似乎能够明白什么了。
“高雪是高家的才女,她从小聪颖温柔,大学的时候和凌翼在剑桥读书。后来,翼回来之后,决定继续修硕士,却在那时提出和高雪解除婚约。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毕竟高雪是那么完美。”高丽似乎陷入了远久的回忆,而忘记遮掩脸上的表情。她此刻,脸上有着复杂的怀念,羡慕和酸涩。“后来,凌家和赵家决裂,凌伯父心脏病发作,去世之后,翼就和高雪彻底解除了婚约。高雪两年后,在英国遇车祸死去了。”
她转过头来,阳光在她的背面,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察觉不倒感情波动的声音,“而我,是高雪的妹妹。”
其实大体的剧情,我都是能够猜下来的。很明显,高丽是爱着凌翼的。她一定等待了很久,总算等到翼恢复自由之身,而一切的幻想,被我一个“第三者”毁灭。虽然我并不欠她什么,感情的事又怎么能够排队呢?可是一句道歉却脱口而出:“对不起。”
大家都是聪明的女人,她自然明白我说的“对不起”是针对什么而来。
“你不用对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只是要告诉你,你跟他的关系远不及我们的深厚,现在不要太自信。我能够等那么长时间,自然也不差现在几个月。凌伯母早已告诉我,既然翼和我姐姐没有缘分,我将会是最适合的下一位凌太太。无论在相貌上、身份地位上,还是在事业上,我都是他最好的伴侣和对象。”
“你既然像你说的那样了解翼,你认为他会对任何人妥协吗?他的性格向来是不能激的,他太独立自我,是不会准许别人指挥他怎么做的。”
高丽一窒,自知她刚才的话完全不能对我产生威胁。她摆脱窘迫,脸上恢复得意,“到了最后,是谁能胜出,不一定是你。凌家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我洒脱地一笑,“这不是一场战争,只是一个选择,不会有谁胜,也不会有谁败。”
她脸上倏地难堪起来,她难堪自己下的战书并不被我接受。倘若我接受她的挑战,至少她还有机会一搏,然而我却连让她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都不给她。
“出去。”她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微笑着转过身,脊梁挺得笔直地走出她的办公室。
随着我跟高丽之间关系的恶化,我的工作也逐渐棘手。接近项目完成的后期,高丽的刁难也渐渐多了起来。她是个新手,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处理,也做出了不少错误的决策。我不但需要管好分内的事情,还要分心听其他组员的抱怨和请求,这才知道做到高位也是苦事。下属做得错,要承担,上司做得错,也要承担,说不定哪天“错”多了,就会被炒。
上午时分,我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一杯咖啡,却在那里遇见了徐克。看他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我心里就格外不平衡。他这个所谓的“电脑精英”果真就是安守本分,做最“菜鸟”的“分内工作”。
他看着我不怀好意的眼睛,急忙摆手,“哎,有什么事情不要叫我啊,我可是听说最近你们设计组和顶头上司矛盾重重,我不想插手。”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前辈,翼请你来怎么说也是为了帮帮我们嘛。你是这方面的老手,指点一下总是好的。而且高经理和您的关系那么近,您不愿搅进什么冲突里,调节一下总是好的啊。”
他嘿嘿一笑,道:“这么快就称‘翼’啦?怪不得这几天看见他,总是挺高兴的样子。”
高兴的样子?说实话,我还没怎么见过他高兴的样子。
他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别看他一副‘闷骚’的样子,他高兴起来也是蛮有魅力的,比我也不差。”他得意洋洋地在镜子里拨拨头发,帅气的外表加上造作的动作,颇有喜剧的效果。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才知道为什么他和翼能够成为朋友。他这样的热情虽然和翼的冰冷大相径庭,然而他的灵活却也能够拉拢住翼。我几乎都能够想象出他们两个相处的情景。
他沏好茶,转过头来对我说:“别太担心。高丽对你有什么刁难,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以为凌翼会不知道吗?你只要尽量做好就成了,剩下的事情有他顶着呢。”说完,他就走掉了。
他说这句话是为了安慰我的,可是我听在耳中,却难受在心里。难道真的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工作上的顺利是因为翼吗?虽然徐克并没有讽刺我的意思,可是连他也认为不管我会不会出错,都有总裁在我背后撑腰。我是不是太敏感了?我皱着眉头自己问自己,连身后突然欺上来的胸膛都没有注意到,就被两只胳膊圈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咖啡杯“当啷”一声,眼看面前的桌子要受灾,但是咖啡杯被一双熟悉的修长的手扶正。我偏过头,便看见凌翼的侧脸。
“你来干吗?”我紧张地看看门口,怕有人看见我们亲密的动作,“不是说你不能来设计部的吗?”
“我想你。”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头发真好闻。”
我脸红地转过身,在他唇上轻吻一下,“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笑意,这个时候的他温柔比冰冷要多。我甚至不能把他这样的表情和以前的他联系在一起。
“嗯,你想吃什么?”他把问题推还给我。
“想吃中餐,不想再吃西餐了。”我嘟囔着,对他撒娇。我知道他对西餐是很习惯的,对中餐就不如我热衷。但是自小都是吃妈妈煮的地地道道的中餐的我,却并不喜欢整天吃什么三明治。
“好。那你想去哪里?”
我对他神秘地一笑,“回家再说。”我已经很大方地开始叫他的地方为“家”,自然有时候让我自己脸红。敞开胸怀爱他的滋味真好。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虽然深沉可是亲切。
“我刚才没有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徐克对你说的话。”他扶正我的上身,拨开我的头发,故意让我抬起头来直视他,然后才说:“高丽给你麻烦了吗?”
“没有。”我连忙说,“她没给我什么麻烦,其实都是我工作上的小事而已。”我对他撒谎,不希望他介入其间。不经意之间,我已经介意起了他的总裁身份,不想落人口实。
他的眼眸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兀自有些黯然下来。
“是吗?你刚才在徐克面前说的不一样。”他明白地质疑我,“别对我隐瞒,我不喜欢你对我隐瞒。”
被他拆穿,我有点儿窘迫,不顾他的手,硬是低下头,低声说:“翼,我不想你介入这件事,现在外面已经在传,说我这次的工作顺利是因为你在我背后替我撑着。我不想让别人再加深误会,尤其是在高丽面前。”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抬起头来就看见他眼中的失望。我想说什么,可是舌头打结,张了几次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放开我,走到一边,端起我的咖啡轻尝一口。我突然想起,咖啡里还没有放方糖,连忙出声说:“咖啡里没有——”然而在看见他把那杯名副其实的“黑咖啡”喝下肚后,我便自动消声。
气氛一下静默下来,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侧影,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温柔变得沉重。
“你介意我的身份,对不对?”他低沉着声音问,眼睛却没有看我。
我一阵沉默,心里却惊讶他竟然能够这样看透我。
他转过头来,眸子盯着我,锐利的眼神不容许我逃脱,“你的感情……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改变么?我是不会对你说,我会为你完全放弃事业的。你会在感情上介意吗?”
我的喉咙哽住,望着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说不介意是假的,我毕竟是女人,怎么会不介意。然而我却完全明白,不管他深爱我到多么深刻的地步,我都没有权利要求他为我改变身份,更何况我并不知道他到底爱我到什么样的程度。
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感情上,我不在意,可是我的自尊在意。”
听到我说的话,他似乎震了一下。我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然而却足够让他眼神恍惚一下,默然地转身离开。我伤害他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看着他的背影,我蓦地觉得自己好可恶,明明是近来工作压力大却不知不觉地把错误算到了他的头上。凌翼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他来明明只是因为想见我。
“翼!”我追了上去,却在推开茶水间的门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同事惊讶地看着我。凌翼听到我的喊声,停下来转过头,像在等我说些什么。我看着周围好奇的眼光,想说的道歉卡在胸口,张口欲言,却又沉默地闭上嘴巴。凌翼看出我的挣扎,嘴角轻微地上扬,他冰冷的笑容如同利剑伤了我的心,也让我内疚,他的冰冷是他的保护色,而我到底做了什么把他的保护色逼了出来呀。
第二次,我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离去。
我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是十二点了,他还没有回来。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已经凉透了,我坐在沙发上,木然地听着钟表的滴滴答答声。他在惩罚我,他在惩罚我今天上午在公司里对他说的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我想生气,然而内疚大于怒气,我又软弱了下来。可是,我又实在不甘心自己在这里干等着。
从衣橱柜里拿出一件外衣,我揣着自家的钥匙,回头看了看一室昏暗的冷清,酸涩地走向门口。轻轻地转动门把手,我叹了一口气,拉开门,他就在门外站着,僵硬地像一座雕塑。
我惊讶地退后一步,看着他,他身上带着风的味道,冷飕飕地朝我袭来,他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无言。他看着我的眼神有冷漠也有矛盾。
“我以为你走了。”他的声音传来,冰冻了我的心。
我的眼眶一红,迈出他的门,错过他的胸膛,一瞬间他的味道夹杂着冰冷的风涌入我的鼻腔。我的发被风吹拂上他的脸庞,他却没有动。
“我已经决定要走了。”我没有回头地说,朝电梯走去。
他却在我将要完全离开他伸手触及的范围内把我抓了回来。
“不许走。”霸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认命地待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从发间渗透过来。他的衣服冰冷,然而胸膛的温暖却在下一刻从背后传来。
他把我横抱起来,走进他的公寓,门在我们背后自动关上。他没有留意到客厅里的饭菜,一路回到卧室,把我放在床上。卧室早上的窗户没有关,夜间的风呼呼地吹进来,我打了个哆嗦。他沉默地把窗户关上,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
“喝些热水会好点儿。”他一手拉扯着要解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走出卧室,走到客厅,他看见客厅餐桌上的饭菜后一下便愣住了。
半晌,他转过头来,眸子里有些感动和歉意。
我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后,因为从卧室到客厅有两层阶梯,所以站着要比他高一点儿。我伸手,不让他再粗鲁地虐待他的脖子,轻柔地解开他的领带。我的外套被我刚才留在卧室里,冷冷的空气让我有些颤抖,他猛地握住我在他胸前忙碌的手。
“对不起。”他对我说,眸子里盛满了道歉。
我不知道他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然而短短的三个字便让我的眼泪决堤。
他想抱住我,走上台阶,我却退后一步,仰望着他,看着卧室里昏暗的灯光在他的眼睛上抹上一层深奥而诱人的光芒。
“我这个人好强。”我听见自己说,“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我自己是清楚的。爱你的心,和我的自尊起了冲突,明明是我自己烦躁却连累到你。你是这样一个高不可及的男人,让我不由自主地崇拜你,从一开始的James到现在的凌氏总裁。我渴望接近你,却不想对你低头,我伤害了你的感情吗?对不起,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他没有让我再说下去,只是狠狠地抱住了我。房间内,很静,我的哽咽渐渐变成了细碎的哭泣:“对不起,请原谅我。我是这样、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他拥抱着我,大手在我的背上摩挲。我看不见他的神色,他的口吻中却脱不去激动,“不可及的人是你。你总是把心事都藏起来,我捉摸不透你的心思。其实,我只是不想离开你而已。”
我觉得有些昏厥,激动和狂喜在胸口泛滥。我的所有的爱意倾巢而出,为了只是他的一句话——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我困了。”我在他怀里撒娇地小声说。
“我们睡觉。”
“那些饭菜要放进冰箱里吧。”我不忘提醒。
“不,放在那里。我要把它们变成化石,永远放在哪里。”
我嬉笑出声,被他抱起,拥着钻进被窝。一夜,我都没有睡,却也没有动。我躺在他的怀里,脖子上感觉着他均匀的呼吸,抚摸玩弄着垂在我腰上的手。月色在我们两人身上渡了银,这清冷的颜色却再也不会让我悲伤。
我转过头来,看他平稳的睡颜,轻轻地吻在他的唇上,说:“我爱你。”我展开笑颜,对着他快乐地笑,笑容却在他的双眼张开的一瞬间消失,“你没睡?”
他展开笑容,小心翼翼地拨开我脸上的乱发,“我怕错过什么,如果我睡了,就听不到你的话了。”
他的俊容欺近我讶异的脸,笃定地吻住我的唇。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凌氏第一个运行系统软件就要出炉了,而我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其实只是感染了风寒,然而却在自己的忽略下加重,终于在一天早上被凌翼“禁足”。
“不许出去,今天请假好了。”
“不行。”我红着鼻子,顶着粗哑的嗓子对他据理力争,“计划进行到了尾声,我不能缺席。”
看不惯他的笨拙,我拉过他来帮他打领带,“我只是有点儿感冒,没关系的。”
他抱住我的腰,语气轻柔但是不容质疑,“不许去。剩下的防盗版程序让徐克去做,他在这方面比你熟。”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想他的话也确实不错。在防盗版程序上我是新手,有什么问题还要问徐克,不如就让他做快一些。
“那……那好。”我吞吞吐吐外加不太甘心地同意,“我就在家里再看看资料,快到最后的收尾阶段了,我再查一查还有问题吧。”
“别太累着自己。”他穿上西装外套,随便吃了几口早餐就去上班了。
我叹口气,看他忙碌出门的背影,再看看四周安静的房间,不由得有点儿羡慕繁忙又充实的日子。哎!这么快,我就已经不习惯被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感觉了。
不管怎样,难得放假,总要干些什么吧?想起前几天和凌翼逛街买的一些装饰品仍然留在贮藏室内,一直没有时间拿出来摆挂上,我不由得计上心来。
把房间略微整理一下,我从贮藏室里把一大堆的挂毯丝巾搬出来,放在宽大的客厅内,拿起每一件饰品仔细研究。一天时间匆匆而过,床上沙发上多了几个靠垫,上边画着最近流行的卡通图案,桌子上也多了几盆花卉。只是稍稍整理一下,凌翼的公寓就不再空荡。
我得意地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本想趁时间还早洗个澡,却在这个时候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我狐疑地想,平常凌翼总是用密码进入,并不见他用门锁,再说今天还这么早,他怎么可能回来呢?
我跑向门前,却在看见进来的人的时候愣住了。进来的,不是凌翼,而是方惠馨。我一阵尴尬,她显然也愣住了,没有料到儿子家里竟然住着别的女人。
“伯母。”我微笑着问好,掩饰尴尬。
她也立刻明白我在凌翼公寓里的意义。眼神灵敏地打量了我一番,她优雅地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安然地坐下。
我迟钝地给她沏茶,将茶杯恭敬地端到她眼前。我对方惠馨说不上有什么好感,然而却不想为凌翼制造麻烦,尽管我能够看得出来他们母子的关系不甚亲热。
她端起茶杯轻酌一口,展开笑容,“墨小姐沏得一手好茶,好清醇的香片。”
我点头一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正,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所以没有敞开话题,等待她开始。
她也察觉我的用意,观察了我良久才开口:“墨小姐真是个心思细密而又灵敏的女孩,看得出家庭出身一定不错吧?”
“家父家母都是大学教授。伯母,叫我羽儿吧。”她是要比身家的吗?虽然不是阅人无数,然而女人对于女人总是敏感的。从一开始我与方惠馨接触,总觉得她对我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提防。
她微微一笑,我在她的笑容中看不出讥讽。“羽儿,嗯,好巧的名字。我早就觉得你身上总是有种静静的气质,即使不是倾国倾城。”她打量着我的容貌,“却能这么吸引我们家翼儿。”
“伯母过奖了。”
“你一定不知道,早在你上大学的时候,翼就很喜欢你了。”她别有深意地喝口茶,眼神却仍然盯在我身上打量我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他还曾经为了你提出跟高雪解除婚约,把两家弄得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他父亲好不生气,高家是凌家的世交,两家长辈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他这一个悔婚,震惊了多少人。他没有告诉别人,可是我却调查过,他喜欢的人是你。”她说完,脸上已经严肃了许多。
我平静地看着方惠馨,轻声问:“伯母,有什么话您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她脸上恢复了笑容,“要我开门见山地说,那我就告诉你。凌家有钱有势,翼儿的能力也不需要什么政治婚姻,如果他喜欢,我能够接受身家平凡的女孩,只要教养合适就行。然而——”她盯着我的眼神兀自让我颤栗,仿佛藏有说不出的恨意。
“我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可以接受,惟独不能接受你。”她冰冷的一句话,让我震撼。
“为什么——是我?”我震惊地瞪着她。
她霍地站起来,口气尖锐地直劈向我:“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在远航和翼儿之间犹豫不决,当初在大学让翼儿伤心,现在又回到他身边让远航伤心。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几年前的事情,他们原本……原本可以像兄弟一样亲密啊!虽然,破坏他们感情的主谋并不是你,可是我绝对不会容许你夹入他们两个人之间,更加离间他们的关系。”
我也站了起来,严肃地说:“我从来没有试图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和远航在一起的时候,是早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而他们感情破裂也不在于我。而现在,我和翼在一起,也不再和远航有超过朋友之间的瓜葛,我是真心真意对待翼的。”
“我没有说你故意欺骗他们两人,我只是说,你的存在本身就威胁着他们两个人的和睦。偏偏他们两个,像极了他们的父亲总是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她冰冷地盯着我,眼神中闪烁着奇怪的目光,仿佛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过,而她不想让旧事重演。“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接受你。凌翼最佳的伴侣对象是高丽,我不希望你再继续打扰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你错了。”我也毫不示弱,“如果翼不爱我,那么我自然不会纠缠。要我离开,翼必须亲自开口。伯母,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不会就这样放弃。”
她对我坚定的态度惊讶,“真没有想到,表面如此随和的你,性子倒是挺烈。”她对我笑笑,“不管你性子多强,有的时候也是要低头的。我不会强迫翼和你做出任何决定,但是即使翼真的爱你到了离不开你的程度,我也——”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身离开了翼的公寓。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像突然间能够呼吸了一样,失去重心地掉进沙发里。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我难过地低下头,双手抱住我自己却止不住抽噎。难道说我这一辈子惟一一个不忠心的选择就要搅乱了我的整个生命吗?我是多么珍惜和翼的爱情啊,所以我更加在乎他母亲对我的看法。然而她的指控,却有凭有证,让我无法反驳。
可是,我真的不想故意破坏远航和翼之间的感情啊。
呆呆地这样坐着,我没有注意到时间已转瞬而过,直到一双臂膀摇晃我,“羽儿!你怎么了?”
我抬起呆滞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凌翼,半晌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你下班了?”我把脸上的乱发拨开,不想让他起疑,但是紧张的情绪却让我茫然不知所措。“想吃饭了吗?我,冰箱里还有些菜,或者你想出去吃?”我的眼神飘忽不定。
“今天有人来了吗?”他问我,“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转过身去,就要向厨房走去,却被他拉住。
“羽儿!我说过,我不喜欢你隐瞒我。”他的口气低沉起来。
我转过头来,这才发觉我给方惠馨泡的茶还大大方方地摆放在茶几上,我撒的谎还真的很烂。
“我……”我哆嗦着嘴唇,下一刻就被他抱在怀里。
“是我母亲来了,对吗?平常人没有密码卡,连这层楼都上不来。”他在我耳边低声问,并尝试用温柔让我镇定下来,“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叹口气,他的敏锐我是知道的,但是这样的精准却是我没有想到。
“她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实话实说。
他皱起眉毛,眼眸中有初起的怒气,“那你呢?你要听她的?”
我微笑着踮起脚尖,用手抚平他的眉宇,“你以为呢?我是那么好欺负的?”我看着他,仔细看着他,刚才他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紧张让我感到开心。“我爱你,除非你赶我走,不然我就死赖住你。”
“嗯。”他紧紧地拥住我,“赖住我吧,我让你赖。”
忽然,刚才有过的忧郁在他的一句安慰中化为乌有。我不由得责怪自己,只要他爱你,你又何必在意其他的人呢?不管是伯母也好,还是远航也好,高丽也好,在我眼中全都不是问题,只要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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