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恶风呼啸。众人出了玉门关,一路向北,往突厥边境而去。两日后,四人按着地图,来到一片湖沼之前。
“吁.”楚羽生缰绳一拽,抖去披肩上尘沙,当下扫了扫四周道“这里就是大泽了.玉门关外第一大湖沼,来往商队多数要路过此地补给水源。”
“川儿.”萧衍摘下面纱,饮了几口水。他这两日没敢和女子说话,也知此事都怪自己,今儿到了这大泽前,已然想明白前因后果,当下策马追上喊道。
“何事?”李川儿白袍斗笠,头也不回,淡淡道,目光却是扫着湖沼附近似在寻着什么。
“那****在幽谷失言了.”萧衍叹道。
“知道就好.”李川儿冷漠般应了声,四顾周围。
“不过也不是假话。”萧衍笑了笑,却不似打趣“这事我不该现在提,等回了中原再议。”
“嗯。”李川儿居然破例点了点头,看了男子一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明白,明白。”萧衍举起双手,作出认输的表情,“再者我以后也不会把你一人丢在竹林里了,放心放心。”
“是么?”李川儿冷哼一声,马缰执起,目色沉沉看着四周,不解道,“怎么展双和阿柔他们还没到?”
楚羽生此刻行了上来,回道,“武林大会前一个月万州的家兵就该出发了,半月前,展双和阿柔去官道接应.”他说着扫了扫四周,“也应该到了.”
“听.”萧衍神色一变,闭目侧头,“西面有马队.”
“哦?莫非是三妹他们?”李川儿一愣,向西看去。
“不.”萧衍摆了摆手,“万州在玉门南面,他们走官道也该从南面而来,西面是.”
“莫非是突厥人?”楚羽生闻言一惊,“此处除了湖沼,便是沙漠,一览无余,不宜久留。”
“似有百余人。”萧衍沉眉想着,“川儿,你说如何?”
“此处方圆百里都是黄沙,无险可据,再者突厥战马脚力上佳,逃怕是也逃不掉.而且我们约定半月后在此碰头,万一真的是突厥人.我们一走,展双阿柔到了该如何处置?就算父皇已经做好打仗的准备,可也不能未文先武。”李川儿手执马缰绕了几圈,脱口道,“我有使臣金牌,便是突厥人也无妨,萧衍,羽生,你二人护好哑儿便可。”
萧衍和楚羽生对视一眼,也对女子安排颇为信服,二人笑了笑,高声回道,“谨遵少主口令!”
“妹妹,跟在我身后,别怕。”李川儿回头对哑儿笑了笑,神色却看不出轻松。
“嗯.”女子点了点头,悄悄打量道士一眼,乖乖跟在众人身后。
半柱香后,西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只马队,粗布披肩,蜡黄毡帽,马匹高大,兵刃古怪,或刀或矛。
“咦?”萧衍双目一凝,抬眼看去,“打扮是有些古怪.可.”他片刻一愣,想起七年前的遭遇“不.不对.不是突厥人。”
“那是什么?”楚羽生不解问道。此间除了萧衍眼力最好,其余人都只能看见那马队身影。
“他们是汉人模样.”萧衍拽着缰绳行了几步,再仔细打量片刻,脱口喝道,“不好!是马贼!”
“什么?”李川儿一愣,有些失了分寸,“马贼?”
“来者不善!他们不会管什么金牌不金牌!”楚羽生赶忙道“姐,赶紧走吧!”
“嗯.也只能如此了.”李川儿语气愤愤,好不懊恼,这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马贼。
“走不掉了。”萧衍缓缓摇头,指着湖沼四周,“你们看看东边和北边。”话罢,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湖沼三面均是缓缓行来百余马队。
“这.怎么入了贼窝了.”李川儿眉色沉沉,“一百马贼已然是难办的紧,如今三百多.”
“只有南面可走么?”楚羽生也有些紧张,当下打量着最后的生路。
萧衍摇了摇头,“南面也有马蹄声,虽然比他们晚一些,怕是不到半柱香。”
“好家伙。”楚羽生此刻扫了扫四周,明白过来“这个湖沼图上标为大泽,是玉门关外少有的大湖,来往客商时常路过这里补给,这些马贼倒是聪明。”
“今儿个还真是倒霉。”萧衍苦笑道。
“倒霉?”李川儿冷冷看着四周,却无惧意,“恐怕这些马贼见着我们只有四人,没什么油水,还说倒霉呢。”
“姐是大唐长公主。”楚羽生笑了笑,“抓了你,那要多少商队来换。”
“不错。”萧衍见着此刻马贼已然发现自己四人,也放弃躲藏的念头,索性脱口道,“川儿,你可是个值钱的主,兴许人家是闻着味道来的。”
“什么。。什么味道。”哑儿此刻不解问道。
“你姐姐的帝王之味啊!”萧衍打趣着。
“臭小子,还有空闲打趣。”李川儿见着三面人马距自己只有两百多步,马蹄原地轻踏,嘶声沉沉,似等着命令。
“奇怪.”萧衍也不管那三面人,却是呆呆望着南边。
“怪什么?”楚羽生不解道。
“南面.有这么多人?”萧衍言罢,足下一点,飘转下马,单膝卧倒,双目紧闭,匐地而听,“怕是不下千人.”
“不下千人.”楚羽生听了不免背脊发凉,“臭小子便是个乌鸦嘴,一会真来上千马贼该怎么办?”
“不!”李川儿此刻恍然大悟,“不是马贼,我知道了,定然是阿柔他们了!”
“不错。”萧衍扫了南面一眼,只见大漠尽头缓缓现出军队身影。
沙飞朝似幕,云起夜疑城,这大漠中出现了数千人马却是罕见,论着那些马贼看来,也以为是海市蜃楼之景。
“嗯!?厮杀起来了!”萧衍一愣,大喝道,“的确是我们的人马,那南面定然也有马贼。这三路人马只是威慑,他们想逼迫我们向南逃去,那南面不远肯定还有他们的主力!”
“还有些章法.”李川儿明白过来,“怕是硬骨头,羽生、萧衍护住哑儿!”女子一句说完,扬起马鞭,眉色紧紧向南面而去。
“姐!”
“川儿!”
萧衍知道哑儿骑不得快马,当下把女子揽入怀中,策马扬蹄,疾驰而去。此刻三面马贼也发现变故,均是马鞭在手,踏着黄沙,沉沉赶来。
不出片刻,南面厮杀之声渐渐小了。抬眼看去,那千余人的军队装备精良,令行禁止,阵法诡变。只一会,马贼已被灭去大半,剩余的皆被层层包围,做着困兽之斗。李川儿此刻赶到,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双手各提一人,回身一掷,扔进了马贼之中。她双目发寒,气势骇人,瞪着剩余敌人。
“阿柔?!”李川儿大声喊道,“你们怎么才来?其余人马呢?”
“姐!”阿柔见了来者,如释重负,当下轻功运起,几步奔了过来,“我们昨日便到了此地,可却没有见到你们,还担心遭了贼寇.”
陆展双此刻也策马奔来,见了女子赶忙下马行礼,高声道,“参见少主!”
“还以为我们被马贼抓去了?”李川儿见着二人完好无恙,也松了口气,笑道。
陆展双沉沉点头,双目仔细打量前者,似没有发现伤痕,又见女子身后赶来的楚羽生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当下回头大喝道,“少主回来了!”
众家兵闻言一怔,接着振臂高喊,呼声震天“少主回来了!!!”
“好!”李川儿双目一凛,神态傲然,细细扫了眼熟悉的面孔,“我出流球已有半年,此刻见了各位持枪鹄立,军容不减啊!好!”她看了看四周,忽然喝道“张猛,罗石何在?!”
一语置地,不出片刻,人群中奔来两人,单膝拜倒,朗声答道“属下在!”
“其余人马呢?”李川儿问道。
其中一浓眉汉子回道“我们兵分四路,每路人马不下七八百,四周搜寻少主去了。”
“原来如此。”李川儿点了点头,喝道“张猛!”
“在!”另一方脸汉子,横眉豹眼,高声回道。
“传令下去,召回其余三路人马,今夜子时前,必须赶来!”李川儿神态肃穆,说话掷地有声,不失王者威严。
“遵命!”那张猛应了一声,回头疾奔,翻身上马,分毫不敢耽误,片刻领了百余人分散开来,四面而去。
“罗石!”
“在!”
“这些马贼留着也是祸害,都杀了,不留俘虏。”
“遵命!”
那浓眉汉子也上了马去,拉起缰绳高声喝道,“少主有令,一个俘虏也不留,全部斩杀!”
“遵命!”众家兵手握兵器,士气一怔,高声答道。顷刻间,包围那马贼队伍厮杀开来,刀刃红白,血腥四起,呼喊挣扎夹杂的风声,好不骇人。
“吁!!!”萧衍、楚羽生、哑儿随后赶到,望着这杀戮场面赶忙捂住女子双目,“丫头自己堵住耳朵.这不是你能看的.”
“啊.”哑儿也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赶忙听从男子话语,牢牢捂着耳朵,可那惨叫之声似破音透墙,余音不绝。
“展双!你们终于到了啊!”楚羽生见着后者大笑两声,又对着女子道“阿柔,李承乾那厮数日前就玉门关驻扎,你没去看看?”
女子娇嗔般瞪他一眼,也不答话。
“慢!”忽然,三百余名马贼奔踏而来,气势汹汹,当头一人生长八尺,虎背熊腰,眉目圆瞪,朗声喝道。
“在者听令!北面迎敌!”李川儿马蹄一扬,运足内劲,大喝道。
一语掷出,一骑者长号吹起,悠长雄厚,似迎敌之令。
“在!”千余人马听了喝令,立马阵法一变,前军侧翼而行长枪紧握,后军转面成壁铁盾前置,中军隔出剩余马贼后片刻立稳阵型,丝毫没有乱却半点章法。眨眼,便把李川儿护在了中间。
“好川儿,还说不会打仗,这治军倒是厉害的紧!”萧衍观了片刻,“令行禁止,士气高昂,此军可打恶战。”不免心中佩服,脱口赞道。
“大姐没打过仗,可也瞧过兵书不是?”楚羽生笑道,“今天这些马贼的确倒霉了.”
“可是大唐四皇子李泰的队伍?!”忽然对面马贼领头汉子奔了过来,朗声道,“奉突厥长公主口谕,特来此地大泽相迎!万万不要动手!”
“长公主?!”阿柔瞧了对方片刻,体态宽大,黝黑肤色,浓髯虎目,面鼻雄异,“怎么马贼首领是突厥人?”
“好啊,好啊。”楚羽生拍了拍手摇头打趣,“这还没到突厥金山王庭,便杀了对方手下,哎.麻烦咯。”
“哼,杀便杀了,论着他们不报出名号,就敢包围大唐长公主,已是死罪!”萧衍冷笑道,望着对方领头的突厥人,双掌一沉,似要出手。
李川儿不露喜怒,却也点了点头,“杀都杀了,还怕个区区突厥长公主。”
“那是啊,姐你是大唐的长公主,看着又一个叫长公主的肯定也是不屑。兵对兵,将对将,这火气一上来,拦都拦不住。”楚羽生胡诌几句,打趣道。
此刻,只见对三百多名马贼中缓缓行出十余骑,竟是身负黝黑胸甲,腰别银白马刀,手中寒铁长矛慑人,鞍侧静置弓羽而待。
“四皇子李泰!你身为大唐使者,还未见面便已亮刀却是何意?”忽然一个精瘦的骑者策马行了出来,昂首扫了眼对面千余汉人士兵。只见此人头戴金色狼盔,身披兽皮长袍,双眉如月,娇颊冰冷,右手举着马鞭指着对方军中的主将,朗声大喝,气势不凡。
“啧!有意思!”楚羽生冷冷道,“这雌儿还有些威武。”
“二哥,又口无遮拦,什么雌儿.”狄柔责怪般看了男子一眼,道。楚羽生笑了笑,知道又说错了话,当下吐了吐舌头,等着李川儿的命令。
“知道本王是大唐四皇子,还在大泽附近设伏,你又是何意啊?小姑娘?!”李川儿马鞭一扬,军阵再转,顷刻横出两丈宽让李川儿策马而出。
“小姑娘?”萧衍愣了愣,扯了扯楚羽生,“你姐今天真怪。”
“怪个屁。”楚羽生冷笑道,“两者见面,先不说军容士气,便是借着话头,先决个气势高低。”
“原来如此。”萧衍点了点头,“川儿倒是调侃这突厥女人了。”
“姐姐.”哑儿瞧了李川儿几眼,却是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
“这些人都是奉了我的命令在大泽恭候四皇子大驾。”突厥公主执着缰绳策马踱了几步,语气却一点也不退让,“我早就知道大唐要有使者来,而这玉门关外常年有些马贼为乱,于是便带了十余亲兵降服了他们,也算突厥送你四皇子的一份薄礼。”女子说完眉色转寒,“可你不分黑白便挥军掩杀,又怎么解释?”
“这突厥女人耍起赖皮,和你姐有的一拼。”萧衍乐道。
“是么?”楚羽生瞥他一眼,却也不否则。
“十余亲兵就降服了数百马贼么?”李川儿眉色一沉,冷笑道,“言中立威,倒也懂些章法。”她右手马鞭一收,从怀中取出那使臣金牌,“大唐皇帝特赐金牌!见者如面圣,突厥公主,就算贵我两国不分个高低,你这爵位有你哥哥阿史那贺鲁高么?还不下马行礼?!”
“哼.”对方冷笑几声,“我问你杀人何意,你却拿出金牌压我,真是答非所问。”
“这突厥雌儿汉话说的倒是不错。”萧衍打趣道,引得李川儿回头瞪他一眼。
“你要我给你解释?”李川儿策马行了丈许,笑道,“我若解释了,你可得行礼。”
突厥公主闻言思了片刻,爽快答道“好!一言为定。”
“第一,且不论你如何得知,我要行这玉门走大泽北上金山出师,怕是细作所为。可你既然知道我是四皇子,还喊些马贼来迎接,可是失了礼节,乃大不敬!”她神色肃穆,语气强硬,“不过本王念在突厥乃蛮夷戎狄之辈,也不怪罪了。第二,你擅自降服我大唐的马贼便罢,可这大泽上北百余里才是你突厥的过境,公主亲自来迎,本王自然高兴,可擅自入了大唐境内,却不通报,乃是死罪!”她言语中软硬兼施,冷嘲热讽,“不过本王念在你们看不懂汉字,听不懂汉话,只会放羊赶马,对地理山河一窍不通,也罢了。”李川儿故作大气,摆了摆手,示意原谅,“可第三。”她说着话锋一转,寒意透出,“你为何怂恿马贼偷袭我的军队?”
“什么?”突厥女子一愣,眉色深沉,死死盯着李川儿,过了许久才回道“四皇子什么意思?怂恿马贼偷袭你的军队?我明明是收服了他们,确保你的安全.”
“是么?”李川儿不屑冷笑,左手一挥,“抬上来!”
过了片刻,军中缓缓行来十余人,那突厥公主低眉扫去,当下一惊,竟有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