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傍晚时分,柴墨白站在月半弯的阳台,看着天边的夕阳缓缓的沉下去,像是怕孤独的人勾起无限的离愁,悄悄地安静的离去。
不知站了多久,夕阳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柴墨白灵魂脱壳一般眼神变得迷离,他仿佛又看到了坐在山坡上的那一抹身影,她静静的望着海的方向,也许在她的心里,隔海相望着大洋彼岸寄托着她对自己的思念,其实她并不知道,在美国治疗的那段时间,海平线的这端他也正在遥望远方,或许他们的目光,交汇在浩瀚的海空之上,只是彼此看不见对方,他每每幻想起和她重见,内心就会澎拜不已,但是真见以后,却又出奇的平静,他理解她的忧伤,他不会再去打扰她的平静,他想让她远离伤害,得到安定和幸福,看着她从痛苦的深渊走出,他倍感欣慰,时间会冲淡悲伤,若干年后她自然就解脱了。
他掌握了她的习惯,她什么时间上班,什么时间下班,什么时间来山坡静思,什么时间离开,他都了如指掌,每次在她离开之后他才会从暗影处走出,然后循着她的足迹感受着她的心情,她果然找到了心灵开脱的圣地,这里放眼望去是碧海蓝天,收入眼帘的是山高水低,无形中给人勇气和力量。
他庆幸她能在另一种境界里重生,她和他经历了生死之恋,他谢谢她的爱,谢谢她在最艰难的日子给予他的温暖,当他离开时,她能拥有新的生活,他才能走得安心。目送着她离开,情绪莫名的平静,现在的结局,并不是他的初衷,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尴尬境地,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和她的宿缘太浅,天命如此,这辈子注定匆匆一见匆匆而散!
他希望她能好好的爱惜自己,如果遇到下一个因缘能敞开心扉接受,好好享受本应属于她的快乐,她若幸福,他便幸福。
坐在还留有她余温的位置,他把视线再次投向大海,感觉心和一种空灵的光芒碰撞出火花,就像一直漂泊着的灵魂找到了它栖息的地方,他看到了此生要去的方向,就在那里,一个可以渡他生死的地方……
没错,那就是他的归宿,当尘埃落定,他开始部署最后想要完成的心愿,他希望她能由此感受到他对她的爱已然是另一种永恒……
黑的夜被江岸的灯光照明,柴墨白慢慢收拢目光,深邃的眸底闪出一种空静而不可捉摸的光芒,他转身回到屋,环顾每一个曾经熟悉的角落,房间内她留下的氤氲,走后气味依然弥留,他在心里默语,这世上总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最后的归宿,放手不是抛弃,也不是厌世,而是生命的又一次新生。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他曾经幻想过很多种自己死去的方式,最让他心痛的就是被众人瞩目,瞻仰他的病容,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别人,他终日思考,转移心境,终于悟到了一切苦乐,随景所迁,以持戒清净自心,以布施解脱自心。
当他向母亲和妹妹坦露实情时,母亲几度昏厥,她没想到终日不见儿子的人影,原来隐瞒着她在治病,日思夜盼,相见之日却是分别之际,虽然她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但是她绝不同意唯一的儿子远离尘俗,遁入空门,即便是病入膏盲,也还可以亲眼看着照料儿子,总比去那个地方强,她宁愿接受儿子病重的事实,也不接受他斩断世情,芒鞋布衲。
母亲捶胸顿足哭闹着不同意,柴墨白推心置腹的劝说,他告诉母亲,自己的生命屈指可数,痛苦和烦恼会源源不断,与其在煎熬中度日,不如把生命的余温散热到另一种追求,获得心灵的笃定和超然,学佛能让人从中彻悟人生的根本,唯有经过佛法静心修行才能让自己精神无痛苦的解脱。他还告诉母亲,学佛是为更有意义的生活下去,而不是放弃人生,是另一种境界的追求,当真正的接触了佛教人生的真谛之后,对待生死的心态会大不同,人在一种信仰中会寻找到自己精神寄托,精神有了支撑生存的信念也愈加强烈,他希望生命在最后一刻修得禅心,也恰恰证实了生命之美的意义,他想在生命的末端体面的离开,而不是秃废的等待死亡的召唤。
柴墨白一番肺腑之言,入理切情,母亲的情绪才缓和平静下来,她和柴溪仔细商讨之后,纵然是伤心欲绝,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他的意愿。
让柴墨白欣慰的是柴溪和子全现在都可以独当一面,有顾城和耿连海的辅助,他很放心。当一切后顾之忧安排妥当,他在家又陪了母亲数日,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只携带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悄悄的离开了家,踏上了他的吃斋念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