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几乎全黑了,我把车开得曲折离奇,在外环线上超速到100码,左冲右突,然后右转下匝道,拐到地面道路,瞬间打双跳灯停在路牙上。
苹果无奈地瞪着我,做了个干呕的表情。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她拎起脚边一个水产的袋子,“我买的活虾都变成开洋了。”
“耐心,耐心宝贝,马上回家。”我边说边盯着后视镜。
“你20分钟前绕上外环线时就这么说……”
“你没注意到宝马吗,一路上跟着我们那辆?”
“别疑神疑鬼了,像这样的车满大街都是。”
“不对不对,那辆车一定有鬼,一路紧追不舍,有两次差点给他追上了。”
“人家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说我无聊喽?”
“无聊了不是。”
话说着,一辆宝马SUV拐出了匝道,它同样闪着双跳灯,缓缓地在我们车后一个身位处停了下来。
苹果也好奇起来,跪在车座上向后看。
宝马全车都贴着透光性很弱的膜,无法看清开车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冰凉,手心里全是汗。我本能地想逃走。但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的选项。来吧,我想,总要摊牌的,今天我们就做个了断好了。我眼前全是杨sir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画面。嗯,不错,他的确比我高,但并不强壮,加上三件套西装,我似乎有一定的胜算。现在我内心很平静,可以说是心如止水。既紧张到要吐,又平静到想死。这倒是不错的体验。
宝马车门打开了,下来了一个穿着滑稽二次元文化衫的胖子。
我下意识地锁上车门。
他哼哧哼哧走到我们车旁边,敲敲车窗。
我摇下半幅玻璃。
“终于发现了吧,哈哈哈……”他把左手伸到背后,像在掏什么东西。
我把排档拨到D档,随时准备开溜。
胖子从屁兜里摸出一个棕色的长票夹来,扔进车窗里面来。
“看你们掉在地上的,”他透过我看看苹果,“本来心想追上来告诉你们就完了,谁知你一下就上外环了,我一直在后面闪灯,你注意到了吗?我说你这车开得,我一定是碰到传说中的外环十三少了……”
我千恩万谢地送走胖子。苹果笑得四仰八叉的,脚都上了仪表盘了。
“一定是刚在路边买零食时掉出来的。”我拿着票夹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现在人想学个雷锋做个好事多难啊……”
“谁让他一路死追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苹果一脸高深莫测,“我啊曾经养过一只小仓鼠。那只仓鼠很可爱,尖尖的小嘴,圆圆的脸。可是啊,他又馋又小气。有一天,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小堆花生米。仓鼠想,怎么能把花生米带回窝里,又不在路上被抢了呢。他啊,就把整堆花生米都塞进了两颊里,就像这样,鼓鼓囊囊的。”
说着,苹果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好啊好啊,”我呲牙咧嘴地吓唬苹果,“你这颗坏花生,一会儿看我怎么吃了你。”
“求求你了,我没啥肉肉,你就放了我吧。”
苹果说得对,自从她搬进“帝国大厦”,我就一直疑神疑鬼的,总觉得满街的宝马五系、三件套西装都是杨sir,或者是他派来的探子。但是万一,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她呢?事实就是,自从那天胜利大逃亡后,杨sir从未骚扰过苹果,我在此生中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一次也没有。个中缘由,我到很久以后才隐约猜到。
对于这次不告而别,苹果打了个电话给她妈妈,解释说和杨sir闹了矛盾,所以暂时搬出来,在电视台附近的一个单身的姐妹家住两天。眼看一门好姻缘告吹了,苹果的妈妈心灰意冷,对女儿的去向也就懒得再过问。
苹果说,我整晚都死搂住她,只要她翻个身,我就会伸手摸摸她,确定她在我身边。
我们第二天就装好了窗帘,是那种加厚型100%遮光率的,整间屋子不分白天黑夜,都黑漆漆不见一点阳光。我们把做爱的范围扩展到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床上,床下,卫生间,台盆上,灶台边,餐桌中,冰箱里,甚至还扩大到了屋子外面,阳台边,衣架上,电梯旁,楼梯台阶上,反正只要一出电梯,整个“帝国大厦”8楼,都飘浮着我们的荷尔蒙微粒。漫长的夜晚,在黑暗中,我们的嗅觉、味觉、触觉、听觉都变得非常敏锐,身体混沌,人心却透亮,我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苹果的身体,无论清醒与否,即使在梦中,苹果也迷迷糊糊地迎合我,直到我们两人满身都黏乎乎的,沾满了蜂蜜、灰尘和汗水和体液。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像睡过了,又像从未睡着,我知道天一定已经亮了,但两个人谁都没有力气去看时间。
苹果在我耳洞里吹气。
“鱼啊,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吗?”
“只有你。”
“我也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没羞没臊过。”
“和杨sir也没有?”
苹果在黑暗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有,你会怎样?”
“我会掐死你。”
“你真忍心掐死我吗?”
“嗯,如果你背叛我。”
“那你掐死我吧。”
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掐住苹果的脖子。苹果的脖子又长又细,盈盈可握,我感受着她的皮肉和骨头,它们在压力下无处可逃,喀喀作响。苹果翻身上来,紧紧抱住我。我放松了手心的力量,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流到我脸上。
“我怕你有一天最终会离开我。”苹果小声说。
“我不会离开你,这辈子都不会。我再也不想再体会一遍以前的那种绝望了。”
“鱼,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你就扔了我,再找好的。”
“你会背叛我吗?”
“我是说如果。”
“你会吗?”
“女人不值得你受伤害,即使是我,也不值得。”
苹果说着,就有大颗的液体,结结实实地砸在我脸上。
我突然觉得很不忍。你费尽心机求她回来,就是为了来折磨她的吗?她为你放弃了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放弃了豪宅,放弃了确定的未来,和你苟且在这样一个破公寓里,她是为了什么?她是因为珍惜你啊,蠢货!而你又能给她什么呢?我拉低苹果,亲吻着她睫毛。对不起,我在心里说,对不起女孩,我再也不会追究你的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