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发兼苍的老者,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自己的白胡子,他的模样看起来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总带着一股返老还童的韧劲。
在他的面前,站着两女一男,这是他这么多年收徒以来,天姿最好的三个孩子。挽苏是来的最早的,也是学艺最为精湛的,基本得了他的真传。景逸跟浅羽差不多,但景逸要好些,浅羽则比较坚韧,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三人恭恭敬敬的站在老者的面前,彼此又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让他们一起前来。
老者捋着胡子发笑,这接下来的这门功夫,有点邪门,但又不想失传了,所以才把他们三个叫到了一处,问问他们的意愿。
“我这里有一门移性换忆术,跟摄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篡改一个人的记忆。只是,由于移性换忆可能不道德,所以学这门功夫的人,必须心性纯善。为师如今也老了,怕这门功夫失传,又见你三人天姿尚可,便来找你们问问,可有自愿继承这门功夫?”
挽苏率先摇了摇头,虽然她对自己的师父很是敬重,却有些不耻这种下三滥手段。
辛恒景逸也是个比较有主见的,他想了想,也觉得篡改记忆有些无耻,便也推脱了。
公玉浅羽到底还是最小的那个,她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她眼前的师父,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默默的等待着师父的决定。就这样,公玉浅羽成了移性换忆术的不二人选。
既然是秘术,自然是师父带着徒弟偷偷的学的,所以,挽苏跟景逸对她的事,一无所知。
有一天,公玉浅羽拿着一小叠糕点,坐在山崖边上,与辛恒景逸并排而坐。
她先是轻轻的按了按辛恒景逸的肩膀,尔后在他的身旁坐下,自己先吃了一块糕点,然后把碟子递到辛恒景逸的面前。辛恒景逸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公玉浅羽便在一旁用轻柔舒服的声音,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让人耳朵有些瘙痒。
辛恒景逸吃了一片之后,无意识的继续拿了一块,两人有说有笑,这时候,挽苏第二次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景逸,你看,前面那一行青天白鹭是不是很美?”
辛恒景逸对着虚空点了点头,仿佛眼前真的有这么一群洁白美丽的白鹭飞过。
“我们刚才吃的果子是不是很香甜?”公玉浅羽又问了一句。
辛恒景逸看着那碟子上一圈一圈的纹路,也觉得嘴里甘甜无比。
“是挺甜的!”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是吧!”
挽苏玩笑似的拍了拍辛恒景逸的肩膀,辛恒景逸转过身来,笑问:浅羽,这果子哪里采摘的,味道竟别样甘甜。
公玉浅羽嘴角微翘,在那一抹浅笑中,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后山果子熟了,不如我问找个时间一起去采摘一些吧,师父他老人家也喜欢得紧!”
辛恒景逸答应了。
事情有一便有二,公玉浅羽在辛恒景逸哪里尝到了甜头,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她不断的利用自己的特殊本事,挑拨辛恒景逸跟挽苏的关系,但又不能过于明显,便消去辛恒景逸一部分的记忆,进行虚假的篡改。
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挽苏发觉了她的诡诈,便打算把真相告诉景逸,只要他从公玉浅羽口中听到了真相,曾经的一切被抹去的记忆都会重新归来。
公玉浅羽又怎么肯放弃自己千辛万苦才达到的今日的局面,所以,她觉得,挽苏留不得。
为此,她不断的挑事,制造挽苏跟景逸的矛盾,自己在中间假装和事佬。事后,又篡改景逸的记忆,让一切重归平静,景逸不记得自己曾经与挽苏针锋相对,所有的矛盾激烈都是挽苏一个人的百口莫辩。
如此反复,辛恒景逸不曾记得自己曾经误会或者出言伤害过挽苏,挽苏却要一次次的承受他的误会与出言不逊,一点一点的对他丧失信任,彼此渐行渐远。
挽苏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在一次又一次的误会中,开始一落千丈。于是,公玉浅羽开始了逼走挽苏的最后一步。她把辛恒景逸支开,因为他最近似乎对她的移性换忆有了反应,便寻了理由让他下山。却也没想到,他回了帝都后,竟跟青阳夕语走的越发亲近。
挽苏性子比较冷傲,有很多人看不惯她的作派。公玉浅羽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找了一个平日里跟挽苏有矛盾的师妹,让她在挽苏的饭菜里下药,然后整蛊她。
然而事实却是,公玉浅羽一直偷偷跟在那个师妹身后,在挽苏昏迷之后,把那个师妹打晕,在她的前额插了一把刀,一刀毙命。尔后,自己偷偷把挽苏搬到了一个山洞里,用刀在挽苏脸上划了一刀,毁了她的容貌。
回来后,她把自己乔装成挽苏的模样,又学着挽苏平日里练功的小细节,开始对平日里跟挽苏有矛盾的人下手,又假装自己在打斗的过程中被划伤了脸。那时候夜色暗沉,大家也看不细致,只知道她的脸上受了伤,最后从高崖上一跃而下,没了踪影。
公玉浅羽很早便在高崖上动了手脚,她天下的那个地方,早早就准备好了绳索,天下之后,便荡到了远处藏了起来,自然没有人发现。
挽苏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脸刺痛无比,伸手一模,整个人几乎接近崩溃。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公玉浅羽,于是简单的处理过伤口之后,打算回去讨公道。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被自己那些所谓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拦在了门外,也不顾她的伤口,二话不说便开始对她大开杀戒。
那时候师父正在闭关,人,总是轻易的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况且她被伤到的地方,跟昨晚蒙脸逃离的那人一模一样。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杀人凶手,所有人都想秉持正义将她斩杀于刀下。
她一人,即使武艺再高超,又怎能以一敌百,对自己这些同门师兄弟们痛下杀手呢?所以,她选择含冤而逃,她一直觉得,只要活着,总有真相暴露的那一刻。
可是,她最终还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无论去到哪里,都有曾经对自己言笑晏晏的同门们对自己赶尽杀绝。
她的前十几年过着众人追捧的日子,最后却不得不为了活命落荒而逃,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空前绝望,心如死灰的她,只想找一个地方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还是阁主找到了她,利用东门的实力,摆平了一切。还把她带到了一个小海岛,她一个人,一个武功利害的老妇,一条断腿的狗,静默无言的生活了两年。也正是因为那与世隔绝的两年,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妇,一条残缺不全的狗,反而让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看清楚了很多人的嘴脸。
只是,面对自己的毁容,面对自己再不能引以为豪的资本,决定了她心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公玉浅羽那个得了便宜还买乖的贱人。她还想着当年她为何默默无言,左不过是为了习得哪一门缺德的功夫,干一些缺德的事!
那两年,其实也很难熬,每次她生气发牢骚,只能对着大海歇斯底里,想要跳海,每次都被老妇捞起来,绑在椰子树下两天一夜,清醒了再给她松绑。
正是因为这一切,她学会了隐忍,开始思考人生之诡诈,了解方圆之牵系,开始悟道,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思索如何给公玉浅羽来一个漂亮的反击,让那个女人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让她也体味体味她曾经受过的痛楚。
逼走挽苏之后,公玉浅羽也下山回到了京城,她师父向来都是个精明的老头,若不是因为他闭关修炼,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他总是偏袒挽苏,要是知道自己对挽苏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她未必能够活着下山。所以,还不如尽早离去,反正该学的她都已经学了,也是时候回来收拾青阳夕语了。
她不曾想到,景逸对青阳夕语竟是一见钟情,虽然那时候他还不懂自己内心的想法,却在心里给她留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也亏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若不是他告诉了她,她还不知道青阳夕语那个不得宠的庶女还有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