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开!”娇杏别过头,浑身虚软无力地靠在床头,半边面颊掩在碧纱帐后,一张小脸微微泛白,杏眼里泪光点点,低低涩涩的声线传进一旁端着药碗,满脸担忧的玉珠耳中,“病死了才好,反正也无人在意。”
“主子。”玉珠唤一声,配合着劝道:“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爷家来了还不得整治了奴婢,您便是不为了自个儿,也得为着小少爷想想,他如今才那样小,怎可失了您的庇护?”
娇杏噎一声,似是真的有些放不下,“你说的也对,我如今活着也就是为了晋哥儿,那个人,我再不妄想了,就这样吧,他既心里无我,日后我也不要心里有他。”听得珠帘碰撞的细碎声,她又最后道了一句,“我要将他忘了……”
“主子……”玉珠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大、大爷。”
瞿元霍压抑着愤怒,“退下。”
玉珠看一眼已经整个躲在碧纱帐后的人,默默地将药碗搁在床头柜上,低着脑袋退下了。
“嘤嘤嘤”碧纱帐里传出细细的哭音。
娇杏用帕子捂着嘴,说是做戏,但到底还是有几分真的伤心,怨他。
瞿元霍几步走近榻旁,勾起了帐子,看着背着身子小肩膀颤个不停的人,适才堵在心口的火,顿时被浇熄了不少。
他喉头滚动几下,略带干涩地说道:“我回来了。”
“你回来做甚!”娇杏回得倒快,即便背着身子,瞿元霍都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定然十分委屈,“走的时候不声不响,回来时更加没有必要与我说,我已经不在乎了,再不将你放在心上了……嘤嘤嘤……”
瞿元霍听了直皱眉,暗想自己那日行为确实有失妥当,不怪乎她这般作想。
当下也不顾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衣袍污垢,直接坐在了她的香榻上,“那日走得确实急了点,你别哭了啊。”
他素来不擅哄人,当下也只能说出这两句,见她还是背着自己哭个不住,心里又担忧她的身子,不顾她挣扎就给紧紧搂在怀里,“听话,让我抱抱,这半年未见,可把我想死了。”
“谁要你想了!”见挣不开,娇杏被迫一般,不情不愿地靠在他怀里,闷着声儿道:“你走时那样闷不作声,我还只当你不愿再见着我了,现今又这般说辞,到底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男人都好满嘴甜言蜜语,实则心里根本没当回事儿。”
“那日是我不对。”瞿元霍叹一口气,“对不住,饶了我吧,日后再不敢。”
“你!”娇杏见他一副油滑样儿,更是生气,“半点没诚意,活像我逼你一样,你放开我。”
“不放!”瞿元霍将她箍得更紧,活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手上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娇杏无奈地攀着他的宽肩,才算抬头看他一眼,才看一眼,眼睛就红了,“你怎么这样了。”她摸着他明显黑了不少的面颊,再移到眼底的鸦青,“你都不睡觉吗?”
“睡了。”瞿元霍捉住面上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夜里想你的慌……”
娇杏面上一臊,低了一会儿头,才又抬起来,问他,“你没去寻花问柳?听说那处可是个烟花聚拢之地,我不信你……唔——”娇杏瞪大眼睛,后半句被他堵进了口里。
“若是咱们再回乡下去,你可愿意?”缠绵过后,瞿元霍突然问道。
娇杏靠在他怀里,任他按摩着自己酸软的小手,呆了一会儿,才回:“霍郎在哪,妾就在哪。”
“当真?”似乎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娇杏又问,“出了何事?为何突然问这个?”
瞿元霍声音微沉,“晋王爷就要离京,迁往今上赐予他的封地,那处可没京城这般好,风沙极大,夏日酷热难耐,冬日寒冷刺骨,我若跟去,这一家老小都得去,你这娇弱的身子板怎能吃得消,说不准半道上就要了你的小命。”
娇杏心里微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离京?晋王爷不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吗?为何不被允许留在京城?”
“朝廷之事,你我不宜多议,更无法参透,总归这次离京是在所难免的。”
“那晋王爷会许你离职吗?”娇杏还是更加关心这个。
“你放心。”瞿元霍答,“晋王爷是个讲理的,况我救他一命,他便欠我个人情,自然会应的。”
娇杏听完,才刚好转的眼眶又红了,她摸着他胸前一道疤痕不小的箭伤,“你可真傻,若是再偏一点,可就没命了,你要我与晋哥儿怎么办?”
“怎么又给哭上了?”瞿元霍有些暴躁,将她往怀里搂的更紧些,无奈地说道:“早两月前就好全了,哪里有你想的那般严重,正是因为在乎你们娘俩儿,我才决定不再跟随晋王爷,有了一次暗袭,自然有第二次。这欲望跟前,哪里还管手足亲情,为了不卷入其中,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我还是早日卷了铺盖回家种田比较妥当。”
末了,他又自顾自地揶揄一句,“你可会嫌弃自家男人没有出息?光只能当个山野村夫。”
娇杏原先还有些担忧的心,听了这一番话,瞬间轻松不少。心里松快了,却还不忘了给自个讨要求,她委屈地撒娇,“人家好容易养回来的手,又要变粗了可怎么办?”
瞿元霍听了好笑,握了她软嫩的小手,“哪里舍得让你干粗活,咱们如今不比以往,不说多的,一点积蓄还是有的,到时再将这宅子盘了,回乡在镇上也买处宅子。”
娇杏听了喜不自禁,她原先确实慕着京都的繁荣昌盛,但在这待了不满两年光景,前后就两次遭人暗算,周氏一计不成,来了二计,两次手段都算是温柔的,都给瞿元霍挡了。若是让她杀红了眼,直接状告到王氏跟前,那她可就真的颜面扫地,日后在这个家里更无法立足。
如今回到乡下小镇去,那里虽没有京都的繁荣,却有着她在京都没有的安心。
到了第二日,瞿元霍照旧去了王府,晋王爷要迁出京都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处理妥当的,自然还需耗费一些时日。
昨日瞿元霍家来,便将这消息告知了二老,两个老人家本就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自然没有意见。
在这京城里又无亲眷,抬头低头见着的都是这几个固定的人,没得亲朋好友可窜门儿,又无法在外头逛荡,实际上瞿老爷子早也腻味了,他在乡下还可与村子里的几个老头儿,一道摸牌垂钓,溜猫逗狗,搬个椅子坐在村里那株大古树下,一处下下象棋喝喝茶水,别提多快活了。
听了这喜人的消息,当下就摩拳擦掌,命了老婆子赶紧收拾东西,样子却是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马启程回去。
瞿元霍当时见了,方才察觉自己往日所行多有不妥,爹娘在乡下待了大半辈子,对那处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自己为了所谓的孝心将几人接来,倒是未想过他们过得舒不舒心,只顾解了自个的后顾之忧,便将他们的想法放置一边,不予理会。
见两人忙活不停,他无奈地提醒一句,“没那般快,少说也要等到开春,那时节上路既不冷也不热,几个孩子也少受些罪。”
听了这话,两个老的才消停下来。
倒是老二听着这消息,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摆了手道:“爹娘随着大哥回乡便是,我如今刚混起色,哪里就能舍了这般好的差事回乡种田去。”他说着还不忘鄙视一下自家大哥,“这样好的差事大哥都能舍掉,大哥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瞿元霍不愿搭理他,只隐隐警告一句:“随你怎样,只莫要败坏了我瞿家的门风。”
瞿二郎撇撇嘴皮子,“大哥放心,弟弟心里有数。”
瞿元霍哼一声,不愿管他,他是要吃些苦头,方能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