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一举得男,按理说宝香苑该是沉浸在一片欢腾喜庆中才是。
可此时的宝香苑,却是诡异的安静。
从守门的婆子到院里洒扫浆洗,厨房管茶,阖院上下的丫头俱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怕招了里头男主子的忌,打发卖了都是有理的事儿。
原因无非就是上房内室,榻上躺着的那人儿,自昨晚上突然血崩之后,至今都未醒来。
昨日大爷特向晋王爷讨了恩情,请了宫里的任太医前来诊脉。
彼时,一众丫头都还低眉敛目地立在屋里。
那任太医凝神屏气一阵,收了脉线,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取了纸和笔,便就开了一副方子交与瞿元霍。
面色虽然没有大变,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凝重之色,“女主子身子原就娇弱,现今经此一遭,受创不小,日后只怕身子骨越加薄弱了,务必得好生将养,悉心呵护,万不可大意为之。”
一众丫头听言,个别个心肠软的,难免红了眼睛。
这姨奶奶身子本就娇弱,如今生产时受此大创,往后怕是只能当个瓷娃娃养着了。
又一思及昨晚上大爷那副骇死人的面目,一众丫头都要白了脸,此时心里亦是还在打着鼓,只盼那姨奶奶是个命大的,各自才能相安无事。
内室里,纱帘未被拉开,屋子里光线昏暗。
瞿元霍精神颓靡地坐在榻旁,一双眼睛紧盯着榻上并排睡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心口涩涩的疼。
“你怎的还不醒来?”他一人自言自语,一只粗糙的大手磨砂着她苍白的小脸。
玉珠在屏风后头悄悄伸了脑袋看,见大爷仍是那副颓委模样,便知道主子还是未醒来,险些又要落下泪来,鼻端是浓浓的中药味,知道此事耽搁不得,连忙擦了泪端了药送进去。
瞿元霍伸手接过,朝她抬了下手,玉珠会意地低头退下了。
瞿元霍将她扶了起来,揽在自己的怀里,让她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她的身子绵软无力,好几次差点滑下去,他只得紧紧禁锢住她的腰肢,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吹,才送进她的口里。
起初,她根本不喝,还未送进喉管,就给吐了出来。
瞿元霍只得一狠心,捏了她的下巴,强硬灌了下去。
“咳咳咳——”
瞿元霍心弦一颤,“你醒了……”
娇杏浑身虚软无力,知道自己是靠在他的怀里,她心里难受,抬了手就要推开他。
哪里推得动,抬手都费了不少的力。
她心口一疼,眼睛一酸,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他,只得破罐子破摔地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瞿元霍心疼的不行,将她圈的紧紧的,又扯了被褥裹住她柔弱的身子骨,摸着她的长发,艰涩地开了口,“是我对不住你,日后定不会再发生了,再信我一次可好?”
“不不不!”娇杏连叫了三个不,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泪渍连连,捂着心口一抽一颤,似是再哭下去,就快喘不上气来,样子好不可怜柔弱。
瞿元霍瞧得心惊,急得连忙拍抚着她的心口,意图为她顺顺气。
“别哭了,你身子本就弱,再哭下去怎还了得?”
娇杏心里对他又恨又怨,就是不想看见他,更不想靠在他的怀里,无奈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撼动不了他。
“你放开我!”她哭着打他,手一舞,连着扇了他好几嘴巴。
瞿元霍被她扇了面,脸上神色也未变,只捉住她的小手,温声安抚,“快别激动,耗费体力。”
她挣了挣,不甘心,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狠命撕咬了一番,感到他身子微僵住才松口,抬头就见他面色涨红,被她撕咬的那处,正缓缓淌下血迹。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将一张小脸埋进他的怀里,心里忐忑不安。
瞿元霍只叹了口气,身子渐渐松懈下来,空出一只手摸了一下,满手是血。
娇杏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即便再恨他,她也不敢真的咬死他,因此适才只咬在了靠近锁骨那处,那有血脉的地方她是怎么也不敢咬的。
见他那里的血流个不停,她还是有些担忧,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
瞿元霍见她这样,只拿了她的绢子按了按,也不怪她,只说:“昨夜让你流了那般多的血,今日倒是换成我来流了。”
娇杏紧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就又要委屈的想哭。
想到这里,她面色一变,小脸更加白了,“我的孩子呢?”她揪着他的衣襟,眼里蓄满了泪,抖着唇,“我的孩子呢?是不是被抱走了?”
瞿元霍正要回答,那小家伙就像是有感应,立马嚎了起来。
娇杏身子一僵,转头就看到榻上用红色小锦子紧紧包住的小人,见他扯了嗓子叫,心疼的不行,急忙就要将他抱起来。
瞿元霍止住了她,“你身子弱,我来吧。”
瞿元霍将母子两个抱在怀里,用手托住小家伙的身子,替娇杏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进亲娘怀里,小家伙就拱了脸,在娘胸前蹭来蹭去,眯着眼,张了嘴就嚎,就是干打雷不落雨。
娇杏被他动来动去,闹得心焦,差点抱不稳。
“他这是饿了。”瞿元霍道:“昨晚上就没吃的。”
娇杏听了,面一红,知道这是要喂奶了,空出手就要解开衣襟。
“我来吧。”瞿元霍替她解了外衫,肚兜的系带也是他轻柔地褪下。
乳房早已十分胀疼,顶了亦是溢出了不少,小家伙一下就闻着了味道,一张小脸到处乱蹭,就是找不到吃的。
嘴一瘪,又要嚎起来。
瞿元霍瞧得无奈,快要被他闹腾死了,便帮了他一把,小家伙鼻子灵的很,香味近了,张口就给全含了进去,饥渴地吮起来。
“嗯……”
娇杏很有些不习惯,一开始还疼,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模样,她这心里就渐渐柔软起来。
瞿元霍抱着母子俩,他生的最高,见儿子一副几百年没吃的模样,自己也瞧着眼热。
因说道:“明日我就去买个奶娘进来,京中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奶娘奶大的。”
娇杏听言却是不依,她在侯府待过,早也知道这些规矩,只她不愿说。以至于瞿元霍安排好了稳婆,独缺了一个奶娘,自己都未吱声。
大户人家的规矩,孩子不与亲娘住,只每日抱来看看,平日里与奶娘在一处的时间比亲娘还长,吃的奶也是奶娘的,以至于长大了跟亲娘并不亲近。
她不愿看见那番局面,儿子是她自己的,不与她亲近,反倒便宜了外人,这是个什么理?
得亏自家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就是个半洋半土,府门不高不低的人家,那些规矩自可不必拿来生搬硬套。
摸了摸孩子的头,接过瞿元霍递来的丝绢,替儿子擦了擦流下来的奶水。
靠在他怀里,才忍着性子说:“奶娘毕竟是别人家的,初初来到咱们家里,为人品性如何都不知道,就给领了来奶儿子,实在不妥当。再者说了,这奶娘该是要预定的,如今我都产了,这时节上哪去寻那同月的?便是有,也早到了别家里去任职了。”
瞿元霍也只随意一说,听她说的有理便点了头。
“只当你不会再与我平心静气的说话了,这样便好,日后定不叫你再受罪。”
娇杏已经不信他了,这话往日不是没听他说过,现今又见他一副诚挚的模样,心中就膈应的慌。
正待开口,怀里的小东西又闹腾起来了,吮了几下,见没了吃的,小手一舞,短腿一蹬,开了嗓又要嚎起来。
知道被他吃空了,娇杏忙的就要换过另一只给他吃,无奈自己实在抱不动他,仍是瞿元霍帮的忙。
见小东西才换过一只,又是两手捧着饥渴地吮着,瞿元霍看了一眼他白胖的身子,忍不住道:“不怪生的这样胖,原来这样爱吃。”
哪知话才刚落,小东西就软哒了手,嘴里还衔着他娘的粉嫩,小嘴微开着,小胸脯一起一伏的,样子却是睡着了。
娇杏凝眸看着他的小脸,昨夜还是个红皱皱的小东西,今日却渐渐变得白嫩了,虽说五官还未张开,但不难瞧出是个肖父的娃娃。
整理好自己,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小脸,似是才想起什么来,问道:“他叫什么名?”
瞿元霍早也想好了,自知道她怀了身孕后,自己为这取名一事,可是费了不少时日。
最后一锤定音,决定好男孩儿便叫“瞿文晋”,女孩儿便叫“瞿馆芙”。
他把这话告诉她,娇杏总算抿了嘴笑,又问,“这是大名,小名呢?”
瞿元霍思酌一会儿,道:“生的这样胖,不如唤他虎哥儿?”
娇杏面上一拉,她看了眼睡熟的儿子,瞪了瞿元霍一眼,“哪里虎头虎脑了?”
“那便叫胖哥儿,如何?”
娇杏抿了嘴,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叫晋哥儿吧,旁的都难听死了。”
瞿元霍自是十分依她,将母子两个又搂紧了几分,亲了下她的头顶,语声里满是疼惜,“你刚生完孩子,不宜久坐,还是先躺下来吧。”
说着就伸手去抱孩子,娇杏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哭着求道:“你别趁我睡着时抱走了他,如今我旁的也不再求你,只这一事,求你允了我。”
瞿元霍连忙替她擦了泪,叹气道:“你放心,孩子是你生的,便由着你抚养。快别哭了,听人道,月子里哭得多了,日后眼睛会坏的。”
娇杏一噎,怕的再不敢哭。
见他总算答应自己了,方才对他态度好了点,任他扶着自己躺下,看着他把晋哥儿也放在了她一边,才算真正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