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沁站在山顶上,头戴白花。一双红肿的双眼凝视着远方,一夜间似乎成长了许多。脸上滑过一丝沧桑。她手中捧着杜世雄的骨灰。家事贫穷,以至于连一副最便宜的棺木也买不起。只得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最终化成白色的粉末。
四月,从山上望下,一片绿油油的景色。暖暖的春风吹过,多了一丝温暖,那风带着夏天即将来临的消息。雨丝站在懿沁身后始终不语,脸上的哀伤不减懿沁。
懿沁从坛中抓出一把杜世雄的骨灰,摊在手心,仍由风吹散。犹如杜世雄在世时曾说的,一切随风。
“不晓得爹爹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懿沁喃喃自语。
“风儿,你往北吹。一定要将老爷带回家。”当懿沁把坛中骨灰散尽,两人双双跪下。望着风吹的方向。眼中已没有泪水,剩下的只是哀愁。
懿沁和雨丝回到周府便碰到正在大厅品茶的郑公公和周瑾连。两人不语,原打算安静的从旁边回房,却没想到被眼尖的周瑾连看到。
“杜大小姐留步。”周瑾连快步走出大门,拦住两人去路:“杜大人可送走?”
“谢周大人关心,爹爹已走。”懿沁微屈双膝。
“郑公公来了。请小姐一见。”
“老爷刚走,小姐这些天伤神了。还望周大人性格方面,让小姐回房歇息片刻。”雨丝见懿沁面露难色,赶紧出言。
“不必,若是不去,岂不是让周大人为难。”懿沁勉强微笑,双目与雨丝相对,眼神告诉雨丝没关系,她还很好。
“那就好。”周瑾连恭维将手平摊:“有请。”
懿沁走到门边,轻轻将头上的百花取下。微微上提白色衣裙,跨进大厅,步步莲花。郑公公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美人儿,心中一惊。她怎能单单用惊艳四座便能概括过去。
“懿沁见过郑公公。”懿沁走到郑公公跟前,双膝跪下。
“听说杜大人不幸离世,如今可安顿好?”郑公公并未让她起身。
“多谢郑公公关心,一切已经安顿好。只怕奴家如今带有丧气,玷污了公公的贵气。若是有不当,还请公公降罪。”懿沁谦卑的将俯在地上。
“我与令尊也算是同僚一场。对此也深感痛心啊。”郑公公无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起来吧。让本督好生看看。”
“是。”懿沁站起身,慢慢将头抬起,与郑公公四目相对。郑公公再次一惊,虽说双眼通红不已,过度悲伤使得脸色苍白,却还是遮挡不住本身的美艳。那种美事自然的,仿佛是天地之间一气呵成,即便没了胭脂的熏染,没有华丽衣裙相衬,还是美得令人胸口一惊。
“芳龄几何了?”
“禀公公,年末梅花开时便二七年华。”
“梅花?腊月?听周大人说你手臂受了伤,可否给本督一见?”
“奴家贱躯,怕玷了公公双目。”
“诶,若是不看本督怎知你受的伤何时才愈?”
“奴家遵命便是。”说完,懿沁小心翼翼将左手袖口挽起,手臂上厚厚的缠绕着一层布。雨丝赶紧上前为她解开,虽说已上了药,却没想到淤青还是蔓延开来。
“怎会如此!”看到整只淤青的手臂,郑公公不由也吸了一口冷气:“子流,你看看这伤,能不能好?”
莫子流走到懿沁身边,小心翼翼捧起手臂,胸口竟然不住的疼痛。他试探着轻轻的按受伤的部位:“疼不疼?”这一声问得小心翼翼,温柔不必。懿沁紧咬双唇,汗珠透过额上的皮肤渗出表面。可是她倔强的摇了摇头。这一摇头使得莫子流更是心疼,握着手臂的双手也渗出汗来。
“几日能好?”郑公公将刚才的画面尽收眼底,一种一惊。眼前这丫头和他父亲一个样,都倔强得很。
“回都督,五日。”莫子流朝郑公公抱拳。
“五日能好?”周瑾连与雨丝异口同声。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懿沁筋骨都伤及到。
“皮肤上的伤痕能否痊愈?”郑公公并不理会周围人吃惊的表情。
“属下保证,能。五日之后,属下必能保杜小姐完肤。”莫子流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郑公公。
“好,本督就给你五日时间。”莫子流听到郑公公说完这句话,内心竟莫名的闪过一丝窃喜。他回头看了一眼懿沁,同样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不过子流想借周大人竹林一用。”莫子流转身对周瑾连说。
“子流兄相用变拿去就是。只是,本官很想知道,五日内真的能痊愈?”
“子流医术功夫都很了得。他给了承诺便一定能做到。”郑公公悠闲的再一旁喝起茶来,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不过,子流,本督为你再留五日。不过只是五日。五日后辰时出发。到时候杜小姐若是没有痊愈,便不能参加初选,那也就没有一同进京的必要了。”
“属下明白。”莫子流虽声色不变,但郑公公最后一句话却让他由心产生了一丝恐惧。怕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周府药房中。
莫子流简直受不了一直在自己耳边唧唧歪歪的这个丫头。打出了大厅就一直跟着自己,而嘴中的话始终没有变过。
“诶诶诶,你到底能不能将我们家小姐治好啊?”雨丝始终跟在莫子流身后:“你到底要怎么医治我们家小姐啊?”
莫子流不语,在不大的药方中寻找自己需要的药材。
“你到底说句话啊。要是到时候你医不好我们家小姐怎么办?”雨丝依旧不依不饶:“你是哑巴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子流头皮一阵发麻,随手抓了一把身边的药塞进雨丝口中。
“啊,唔…啊,呸呸呸。”雨丝面露难色,将口中药物统统吐出来:“你塞什么东西进来?苦死了。怎么?谋杀啊?”
“黄莲。”莫子流不温不热扔下话,抱着找了很久的各种药材离开。
“诶,你等等。”雨丝拦在莫子流身前:“你到底能不能医好我家小姐?”
“你追着我一直说这句话到现在整整两个时辰,你不累么?”莫子流无奈的站住,虽说自己武功高强,可总不能逼自己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吧。
“我只想问你是不是真的能医治好我家小姐?”雨丝紧咬嘴唇,眼眶中有丝丝泪光浮现。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莫子流有些好奇,杜家自从杜世雄被贬之后便中道家落,不要说富裕,就连解决三餐温饱似乎也成了难题。可是居然还有家奴一直死守在杜家。
“雨丝是孤儿。小姐是雨丝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你能医治好小姐。我刚才看你拿的药,所说我没有学过医,可是我认得,好几味都是毒药。雨丝不明,不过不知为何,却见你不像是坏人。雨丝与小姐相依为命,无人依靠。若是可以,雨丝请你务必医治好小姐的伤,不要留下任何伤痕。”说完,眼泪便从眼眶中落下。
“知道了。”莫子流不由同情起眼前的这位姑娘,他自己也是孤儿。无依无靠,幸得郑公公将自己捡回去,赋予诗书,武功。自己才能有今天:“在下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姑娘瞬间将额头上的伤痕消失。可否相信?”
“诶?”雨丝听完这句话忘记了哭,呆呆的看着莫子流。
莫子流狡诈的扬了扬嘴角,俯下身在雨丝耳边悄悄嘀咕了两句。说完便抱着自己的药材离开。剩下雨丝傻傻的站在药房门边,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不见莫子流的踪迹。雨丝慢慢上扬嘴角,露出久违的笑容,随即一阵脸红。
莫子流走到花园中时却被郑公公拦下了去路。
“你真有把握五日内能将她完肤?”
“子流到底有几分把握义父最清楚不过。”
“我好奇为何你会答应为她医治?”郑公公似笑非笑看着莫子流。
“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弥补吧。”毕竟是他亲手杀了她的亲生父亲。
“我郑西平虽说如今政权在握,可是毕竟只是一个阉人。你是我最在乎的一个义子,你心里想什么难不成我不知道?你和她注定有着不共戴天,而她也注定一身古老深宫。我只说一次,儿女私情必能坏事。如今或许只是一丝灯火,现在灭或许还行。谨记,切勿让火烧裂,火势太大,终将引火*。”郑公公说得意味深长,唯有莫子流听得一头雾水。
“引火*?”莫子流边走边想这句话的意思,女人他不是没碰过。可自幼便是东厂的血滴子,杀人如麻。感情,早就不在了。女人,不过是发泄yu望的工具罢了,何来的爱?杜懿沁?或许只是单纯的弥补,是自己一手促成,让她变成孤儿。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心疼,看到整日手臂淤青,毕竟只是个未满二七的孩子。可是却为何如此坚强,那双倔强的双眼,似乎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种眼神…宛如当年为了生存而虐杀身边朋友时候的那种倔强,自幼他便知道唯有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若是心中存着慈悲,日出之时或许头颅已经离开了身子。想到这里,莫子流竟然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