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陈靖元一直昏昏沉睡着,睡了两天两夜。
可就是仅仅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大都城及中书省境内各路改天换地,变了颜色。
杀胡令,从小规模的厮杀愈演愈烈,渐渐转变成了跨地域的大屠杀。
如果说辽阳行省内的蒙古人是十户留一的话,那么中书省及大都城,乃至河南江北行省一带,已经到了亡族灭种的地步。
昏睡两天两夜悠悠醒转过来的陈靖元好不容易喝了一口米汤垫补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肠胃之后,就被郭瑾璇从床上给拽了下来。
小妮子费了老鼻子劲儿将陈靖元拖了起来,跺脚恨骂道:“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故意装睡的?”
陈靖元挥开郭瑾璇的葱葱玉手,笑骂道:“嗨,我说你这人讲不讲理?好歹本王现如今也是一个半病号的人物了,你能不能温柔一点?我发现女人就是不能混军营,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毛手毛脚,指手划脚,哪里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可人儿啊?”
一听指手划脚四个字儿,郭瑾璇更是想起金和尚当日那番撒泼的说词,这不是往本姑娘伤口上撒盐吗?
于是强忍怒意的郭瑾璇叽里呱啦地将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通,特别是金和尚血洗皇宫的造孽之举,还有李土娃假传命令,让宋军在各地展开的杀胡令。
最后郭瑾璇跳脚喝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大都城,中书省境内,河南江北行省及开封城各地的蒙古人都快让他们杀绝了。你赶紧让他们住手啊!”
杀胡令?
陈靖元听到这三字及听闻最近宋军的举措之后,早已将金和尚和李土娃假传命令忘得一干二净,心道,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蛋玩意,还亏他们想得出来,不过……
随即陈靖元一脸不解地问道:“住手?为什么要住手?蒙古人入侵中原之时杀了我多少汉家百姓?从北至南数千里,户户挂缟素,家家穿孝衣,屠城之事不计其数,蒙古人何曾住手过?”
郭瑾璇没想到陈靖元竟然还同意金和尚他们的做法,可这么屠杀下去的话,在中原的蒙古人不是就要被屠戮殆尽了吗?
本来王师驱除蒙虏,北定中原是一桩大快人心的义举,但是漫无边际的种族屠杀就将会变成一桩罪孽滔天的恶行了呀。
继而,郭瑾璇怒斥道:“你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蒙古人就是狗杂碎,难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反咬回去吗?”
陈靖元听着郭瑾璇如此不留情面的奚落,也不再抱以好颜色,疾言厉色的吼道:“你说对了,本王就是狭隘的,我只要天下汉人能过上好日子,不再被异族所欺辱,不再被外族所蹂躏,我哪怕多造杀孽,下十八层地狱,我都甘心情愿。”
郭瑾璇被陈靖元突然得暴怒吓得往后一踉跄,退后数步,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好像要重新再认识他一番似的。
这还没完。
陈靖元继续吼道:“请收起儒家那套虚情假意的面孔,礼仪之邦泱泱大国的装逼范儿。你还真说对了,如果蒙古人这条疯狗咬老子一口,老子绝对会反咬回去。不过我专咬他的喉管,直接让他气绝倒地不能动弹。”
你……
郭瑾璇被陈靖元这逆天狡辩的言论气煞了心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嘴中久久喊着一个你字。
突然之间,郭瑾璇突然发现自己和陈靖元之间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融洽,这么一个蛮横专权的男人,绝对不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一想到此,郭瑾璇心中莫名酸楚,娇挺的琼鼻不争气地抽噎着,眼泪缓缓夺眶而出,恨恨地指着陈靖元哽咽地说道:“你,你根本就是个屠夫,恶魔,呜……”
还没哭开嗓子,人已经转身踩着小碎步夺门而出。
陈靖元看着郭瑾璇转身之后那落寞孤单中尽显委屈与孤独的身影,心中叹道,姑娘啊,别怪我,在这个男权大行其道的时代,独立自由的新女性是另类,绝对不好当,是一条不归路啊。
感叹之余,一条人影闯进了房中。
来人大吼一嗓子道:“王爷,你可算醒来,急死和尚俺了。”
正是金和尚。
接着又尾随进来一人,显然就是山地营的李土娃。
李土娃进来之后没有像金和尚这么肆意,而是抱拳问道:“王爷,刚才和郭小姐撞了正着,她好像哭得挺凶,发生了何事?”
金和尚围着陈靖元绕了一个圈子,见着王爷身子依旧挺拔,没有因为过度劳累而留下什么病根,开心地叫道:“还能因为啥?这郭美女俺和尚是看通透了,别看她年纪轻轻,又长得七巧玲珑心,可在男女间的情情爱爱上就属死缠烂打型,肯定是咱们王爷没给她好脸子了呗。”
说完,走到陈靖元跟前腆笑着竖起大拇指赞道:“王爷,没说的,您就是霸气。女人绝对不能惯着。”
陈靖元看着这个恬不知耻地金和尚,真想一脚踹死丫挺的。
霸气你妹啊,还不是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干得好事,让小哥和郭瑾璇的关系如此紧张。
假传本王的命令,两个兔崽子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敲打敲打你俩,赶明儿个你俩真敢把皇帝拉下马来。
于是,陈靖元板起脸色,冷喝道:“金和尚,李土娃,你俩知罪否?”
擦,秋后算账的来了。
金和尚和李土娃见了陈靖元的脸色,又听到这话,就是想装傻充愣也蒙混不过了。
随即,金和尚仗义地挺身说道:“王爷,这事是俺和尚的主意。当时见你昏睡过去,俺和尚就怒火攻心,假传了您的命令。”
李土娃当然不可能让金和尚一个人单扛,也单腿跪地行了个军礼道:“王爷,这事怨不得和尚,他只是传令血洗皇宫,真正假传命令到军中的是属下。要杀要剐,要打要骂,属下一人认了。”
金和尚龇牙白了一眼李土娃,哼道:“李土娃,你这是看不起俺金和尚是不?什么叫只是血洗皇宫?你别忘了,皇宫里的那些大多数是蒙古贵族和皇亲国戚,杀一个顶你们外面一百个,一千个,切。”
李土娃暗骂金和尚一声,傻逼。
可不是傻逼吗?
陈靖元也脱口骂了句傻逼,这尼玛还比起谁杀得多了,你们当是下副本砍怪升级呢?
我干!
于是冷笑道:“不错,会抱团了,兄友弟恭,一个不一个仗义啊。李土娃,你胆子长肥了,金和尚,你也长出息了。”
反话,这绝对是反话。
李土娃和金和尚听着王爷这番反讽,听出了中烧的怒火和浓浓的森然之意。
紧接着,陈靖元喝问道:“是不是到了哪一天,你们两个混蛋就会假传本王的命令,杀进大宋皇宫,绑了杨太后,砍了官家,置本王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啊?”
嘶……
李土娃和金和尚浑身一颤,这他妈谁敢啊,要敢的话当年在打进东瀛皇宫就将王爷扶上龙庭了。
噗通……
金和尚和李土娃双腿跪地,抱拳喊道:“属下不敢。”
陈靖元哼道:“还有你们不敢的?”
两人又是齐声回道:“真的不敢。”
陈靖元道:“此次大都城一战,功在千秋,朝廷必有重赏。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你们俩?哼,功过相抵,免了你们这一遭。”
呼……
两人心中算是喘了口粗气,但是心中也是微微失望,特别是金和尚,他可是答应他的相好绿荷这次打胜了仗就能提拔提拔,到时候好娶了她。好了,这下算是栽了。回去之后,指不定绿荷要怎么糟践他呢。
恩威并施,恩威并施。
陈靖元觉得这威已经立得差不多了,这杀威棒也打得二人懂点事儿了。
也该施施恩了。
陡然,话锋一转,轻声说道:“不过,这次杀胡令的成效本王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手段过于血腥,但是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这样,这次捷报中本王给你二人请个赏,保你们二人一个侯爵之位吧。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弥补。”
乖乖,这哪里是小小的弥补?
二人算是明白了,王爷这是一大棒再给一甜枣儿啊。
纵观军中将领,无论是满安,齐盛,还是沐春,雷五六,都是清一色的伯爵之位。
而他们两人呢?虽然品衔上不去,但是这侯爵是实打实的呀,在爵位上足足高了众位将军一个品阶。
难道王爷这是要敲打我俩,敢情王爷还是支持与赞同我们的屠蒙之举啊。
啧啧……
王爷这一会儿疾风骤雨,一会儿暖风细雨,真真儿折腾俺俩够呛。
李土娃得了便宜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金和尚则不然,这厮就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站起身后嘿嘿笑道:“王爷,您是没出去看看,这两天弟兄们杀得那叫一个痛快。”
陈靖元哼道:“怎么着?金和尚,是不是要给你打个牌匾挂你家门前以表功绩啊?”
金和尚乍听,不由自己扇了自己一嘴巴子,真是他娘的嘴欠。
陈靖元对着李土娃吩咐道:“土娃,你传本王令,召集绺子军的何宇将军,鹰扬卫的齐盛将军,北洋卫的萧广成将军,还有头陀军的黄福将军,白莲教的韩鹰,骁骑卫的沐春,都来本王这儿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去吧。”
李土娃领命转身离去。
金和尚一见李土娃抢了他的活,不由急问道:“王爷,那俺呢?这活儿都让李土娃干了,俺干啥去?”
陈靖元鄙视地看了眼金和尚,摆摆手驱散道:“你啊,组织组织百姓上街,将蒙古人的尸体都抬走集体焚烧掉,省得时间过长滋生瘟疫祸乱什么的。”
金和尚彻底傻眼,俺怎么这么衰?竟然摊上扛尸体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