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兵部尚书苏刘义的几分薄面起到了作用,还是陈靖元的暗中授意,三日后的军营安稳过渡,竟然没有如约发生十几万将士齐卸甲之事。
但是杨太后没有像陈宜中、张世杰等人那么乐观,因为这都是暂时的。如果十日后的大朝会此事还是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那么到时候军营爆发的状况也许会来得更加猛烈。
满心焦灼的等待中,数日后,大宋朝终于迎来了三月一次的大朝会。
满朝文官,五品以上京官,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各个盛装出席,陆续进入了勤政殿,前来面圣。
在两排近三百来人山呼皇帝万岁,太后千岁之后,大朝会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
小皇帝继续一副昏昏沉沉的神情,不停打着哈欠地坐在龙椅上发呆,而杨太后则是左顾右盼,在朝堂三百来号人中寻觅着陈吊眼的踪迹。可任是杨太后挑花了眼,愣是没找到陈吊眼的人影。
一旁的李敬忠见状,立马会意到杨太后的心中想法,也是踮着脚尖在朝堂之上寻摸着……
寻了半晌,也是没找到陈吊眼的人影,随即轻声对着杨太后低吟道:“太后娘娘,这,这陈大人好像真的没来,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耽搁?鬼才信。
杨太后心中暗恨,这陈吊眼看似外表忠厚,没想到骨子里也跟他家的逆子一般胆大妄为,竟然连哀家的旨意都敢不从。
哼!
杨太后一记冷哼,直接将眼光对准陈吊眼的亲家李伦,径直问道:“李爱卿,哀家之前就传令中书省给陈吊眼陈爱卿下过旨意,让他务必参加此次的大朝会。怎的?难道陈爱卿如今胆大如斯,连哀家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了不成?”
大朝开始就被杨太后点了名,李伦心中一沉,不由得对早已遁至东瀛各地赏樱花的陈吊眼一阵腹贬,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说走就走,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老夫,嗨……
李伦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实话实说道:“禀太后娘娘,陈大人几日前便携妻周游东瀛各地而去。陈大人曾对老臣言及,既然已经不居庙堂,便没有逗留京城的必要,免得太后和官家看着陈家心中膈应,破坏了君臣之间最后一点情谊。”
这叫什么话?
杨太后听罢心中顿时不快,说得好像自己和朝廷对陈家刻薄寡恩,心胸狭隘容不下功臣似的。
“呔,放肆!”
不甘寂寞,离开朝堂半年之多的国丈翟国秀听罢李伦之话后第一个挺身而出,对着李伦数落起陈家来:“陈吊眼好大的胆子,竟敢罔顾旨意而冒然离京,当太后的懿旨,朝廷的法度为何物?其子陈靖元更是大逆不道,暗中唆使麾下将领和士卒向朝廷发难,正所谓子不教父子过,陈吊眼论罪当诛,其子陈靖元更应受那五马分尸、车裂之刑。”
嗤,李伦白了一眼翟国秀,心中纳闷无比,怎么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笨如猪之人?难道他不知道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女婿手中吗?不过陈吊眼这老东西也是,现在正好是朝廷谈判的好机会,怎么就冒然离京周游东瀛各地去了呢?
一旁的陈系三大支柱之一的吏部尚书王泽恩出班对着翟国秀说道:“国丈啊,你一把年纪浸淫官场几十年,又是官家的岳丈,身份显赫,说起话来嘴边怎么就没有个把门的?应该长点心啊!”
呃……
翟国秀脸色一变,刚要反击王泽恩,陈系朝班中走出一个青年,对着翟国秀奚落道:“国丈大人还能长什么心?八成他的心都被狼给叼走了,被狗给吃了,不然也不会几次被逐出朝堂又没脸没皮死乞白赖地走进勤政殿了。”
说话之人正是礼部员外郎,陈系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昔日大阪县令李渊风。
翟国秀乍听,脸面顿时搁不住了。
先是二品尚书王泽恩数落自己,再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奚落自己,翟国秀颜面尽失怒骂李渊风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而已,竟敢奚落当朝国丈?”
翟国秀这么这一句二逼的话顿时拉起了嘲讽,朝堂之上一些五品、四品的官员皆纷纷对其怒目而视。
李渊风也是不怂,不退反进地朗声道:“臣虽然位卑,但不敢忘国忧。不像某些人身份显赫,却是尸位素餐,吃得是朝廷的俸禄,干的却不是人事。”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员外郎。
这一骂不单将翟国秀扯了
进来,顺带将国舅杨廷玉,陈宜中、鲁王、端王一个个对号入座了进去。
几人纷纷不屑地冷哼着,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太祖赵匡胤在开国初就立下过规矩,大宋天下不能因言获罪,刑更是不上士大夫。
所以无论是王泽恩,李伦,还是李渊风这等品衔中低层的官员,无论争吵和攻击得怎么厉害,杨太后是对他们一点招儿也没有,也只有发发火的份儿。
随即杨太后厌恶地摆摆手,冷声道:“行了,别吵了。这么吵下去,难不成想把这个三月一次的大朝会开到晚上或延续到明日去不成?既然陈吊眼陈大人无心朝堂,哀家也不能强留。今日召集众卿家前来就为一件事,如何安抚军营外那十几万将士卸甲归田之心,大宋江山苟延残喘至今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么一个稳定的局面,半点都乱不得啊。”
杨太后一力降十会,将几人乱哄哄的嘴仗掰了开来,直接进入了今日的主题。
一说到这个主题,陈系中人一个个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个个沉寂了下来或装哑巴,或装沉思,或假寐佯睡,什么都有就是不吭一句话。
至于国舅党那边的散兵游勇们就不一样了,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大力抨击着陈靖元的暗中唆使,陈系的胆大妄为,贼胆包天。
但是这些答案都不是杨太后所要得,看着这些不争气的国舅党官员,看着国舅杨廷玉和国丈翟国秀二人口沫四溅地讨伐着陈家。杨太后心中大失所望,这几人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小算盘,如果陈家真的好那么抄家灭族,哀家还能等到今天吗?
唉,果真如那年轻的礼部员外郎所言,这些尸位素餐,吃拿朝廷俸禄,干得却不是人事啊。
既然国舅党和陈系都指望不上,杨太后只能将希望重新放在端王、鲁王这些皇室中人和张世杰、苏郭义、苏刘义等这些清流系官员身上了,希望他们经过这几天的深思熟虑能有个好的、建设性的意见。
杨太后刚要开口,殿外突兀传来一个小黄门的声音:“禀太后娘娘、官家,中书省突然收到高丽急报,遣人送进宫来。”
高丽急报?
中书省两位大佬左右丞相陈宜中和张世杰难得对视一眼,他二人上朝之前有过交代,除非是十万火急之事,不然全部奏报都一律搁置,待他们二人返回衙门再做处理。
现在冒然传进宫来,想必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了。
杨太后对李敬忠示意了一下,李敬忠走下金銮殿,小跑到殿门口将急报接了过来。
当李敬忠将急报接过来之后,杨太后直接挥挥手说道:“现在高丽刚平定,能有什么大事?李敬忠,念来听听。”
李敬忠喏了一声,打开急报唱道:“末将萧广成率麾下十万将士朝南叩拜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臣等随燕国公陈大都督远征高丽,镇守高丽行省鸭绿江边境已有半年之久。突闻陈大都督被奸人所陷,被朝廷削了兵权,夺了官职,臣以及十万将士皆心寒意冷,惶惶不安,朝廷岂能如此屈辱有功之臣?素闻明君如唐太宗李世民者,方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昏君如隋炀帝者,方做那狡兔死走狗烹之事,还望官家、太后,还有朝廷诸位大人能够明辨是非,驱除奸党,还我陈大都督一个清白。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念道这儿,李敬忠双手发抖地念不下去了。
杨太后催促道:“如若不然怎么样?念下去。”
李敬忠应了一声是,继续念道:“如若不然,末将等人定与十万儿郎齐卸甲,撤出边境返故里,如此昏聩朝廷凭什么让我等舍生卖命?还望太后与官家,还有诸位王公大臣三思而后行。”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议论之声嗡嗡作起,越演越烈……
杨太后竭力遏制心中的惊骇与怒火,竟敢威胁哀家,竟敢辱骂朝廷,大胆,放肆,哀家,哀家定要斩了这帮混账的脑袋……
虽然心中如烈火焚焚,但是杨太后尽量让自己压抑心中怒意,脸上还是依旧地阴沉,没有将愤慨立刻爆发出来。
这时,权衡轻重多时的张世杰出班启奏道:“太后啊,鸭绿江防线对面就是蒙古元军,十万守兵千万不能撤啊!如今大宋朝刚缓过气来,但还不是和蒙元朝廷开战的好时机,如果这十万守兵一撤,防线一垮,元军渡江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
张世杰所说这话,杨太后又岂能不知呢?压制她心中怒意的正是这个担忧和惊骇。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还消停,殿门外又传来一记小黄门的声音:
“启禀太后娘娘,中书省传来急报,哥萨克行省总督莫里尼、哥萨克驻军都护府大都护杨焕鹏将军联名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