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杨太后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更是不明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见杨太后上下轻抚着小皇帝的后背,轻声说道:“这是怎么了,来,官家,莫要哭了,跟哀家说说到底出了何事?有什么委屈母后都为你作主。”
小皇帝哭得已经进入了佳境,一边哭啼双肩一边随着哭声很有节奏地抖动着,嘴中抽噎着:“朕这个皇帝太委屈了,朕不要当皇帝了,朕也没脸当这个皇帝了。”
殿内同坐的端王听到小皇帝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不过瞬间即过,一门心思扑在小皇帝身上的杨太后并没有捕捉到。
杨太后被小皇帝哭得心烦意乱,冷哼道:“什么叫不当皇帝了?你是天受皇命,怎可轻言弃位?不许哭,跟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敢让一国之君受委屈,哀家就抄他满门,灭他九族,来,乖皇儿,快跟母后说说。”
听着杨太后这杀伐的语气,旁边的端王显然有了一些不自在,尴尬地咳嗽一声,附和道:“对啊,这天下江山都是咱们赵家的,谁让官家受委屈,我赵睿第一个不放过他。”
刚一头扎进戏里,差点没有走出戏外的小皇帝听着母后的斥责这才停止了哭啼,不过还是带着抽噎地将万贵妃和陈启泰教唆的剧本重新复述了一遍,最后又在杨太后怀里扭捏打闹道:“母后,朕要做大宋明君,不要做软骨头皇帝,更不要做长不大的小屁孩。燕国公这是目无君上,这是大逆不道,呜呜,欺人太甚……”
嘶……
杨太后听着小皇帝的言语,脑袋不由一阵大,竟然涉及到班师回朝,刚立下不世功业的燕国公陈靖元。
这抄他满门,灭他九族的话在任何人身上都能奏效,唯独放在这燕国公陈靖元身上只能收到一个反的效果。
而一旁的端王则偷摸看了一眼进殿之后默不作声坐在一侧的万贵妃,心道,凭赵昺这个小皇帝怎会说这些话,八成就是万贵妃这个小娘皮教唆的吧?呵呵,大宋朝真是了不得啊,宫里的女人一个赛过一个。
对于万贵妃此人,端王自此也开始上心了,更是下了判断,此女子不容小觑,说不定十年之后又是一个杨太后了。
“母后,你倒是说句话呀,”小皇帝眼角挂着泪珠儿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杨太后,催促道,“燕国公这是功高盖主,朕要派人将他拿下,下到大理寺牢狱,以儆效尤。以后看谁还敢目无君上小瞧了朕,哼。”
嘶……
杨太后冷不丁抽了一口冷气,这话可不能乱说,这燕国公刚立下如此开天辟地的功业,你就要做那兔死狗烹之事,那如何向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交代?况且,京都城外的十几万大军和十万哥萨克铁骑不是开玩笑的,更别说在高丽鸭绿江边境,陈靖元还放了近十万的雄兵。
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兵祸,这大宋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安定局面将会彻底打破,更别说挺进中原恢复宋室了。
对这个陈家,杨太后心中也是又爱又恨,真是不好处理。
咦?
杨太后这时突然回过味来,平日里小皇帝都不关心这些军国大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难道背后有人唆使不成?
心中略有怀疑地杨太后凤目一睁,将目光瞥向了一侧正襟危坐没有说过只言片语的万贵妃。
深邃的目光锁定在万贵妃身上,万贵妃身子没来由的一震,仿佛自己心中所藏之勾当都要被杨太后看穿一般,急忙起身匆忙自辩道:“臣妾没有和官家说过这些话,这是官家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几个宫女内侍私底下议论正好被官家听见,所以……”
尽管从万贵妃苍白地辩解中,杨太后还是听出了撒谎,但是她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而是对着殿外的李敬忠清冷地吩咐道:“李敬忠,你现在就带人前往御花园,将侍弄御花园花草的宫女内侍统统抓起来,无需审问,乱棍打死。看谁以后还敢在宫中乱嚼舌根。”
殿外的李敬忠应了一声,便小步迈着离开了婉仪殿。
听着杨太后杀气凛然的话语,无论是殿内的万贵妃,端王,还是殿外的陈启泰,心中都是打着寒颤,那是十好几条人命啊,杨太后说乱棍打死就乱棍打死,不带一丝犹豫。啧啧,真够狠的。
杨太后明知万贵妃撒谎,却没有戳破她的谎言,而且无需审问,乱棍打死,这句话更值得玩味了。
万贵妃是聪明人,她听出了杨太后这是在敲打她,乱嚼舌根那句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侥幸躲过一劫的万贵妃后怕的同时,心中也在暗恨,难道自己诋毁构织陷害陈靖元的计划要再次失败了吗?
整个大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各人心中各有所思,就连还在题库打闹的小皇帝也被母后所散发出的森然凛冽气息所怔住,老实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
原来是端王赵睿。
只听端王轻咳完之后,对着杨太后抱拳拱手,轻声说道:“太后,虽然那些嚼舌根的宫女内侍该死……”
说道宫女内侍二字之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对面的万贵妃,眼中露出玩味的眼神,看得万贵妃再次心虚低下了头颅。
端王停顿一下之后又说道:“但是,他们私下议论之事也并非没有道理呀。”
哦?杨太后妩媚的秀颜上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这端王爷是话里有话啊,暗指任凭燕国公陈靖元坐大,有朝一日真的会功高盖主啊。
在杨太后眼中,这位和她一个辈分的端王是皇室中硕果仅存的皇叔,与鲁王赵吉不同,端王爷不好名利更不好权势,完全一个悠然自得尽情享乐的闲散王爷。
这话从端王爷嘴中说出来,杨太后便是脸上不重视,心中也重视了起来。
而心虚低下脑袋的万贵妃也是愣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端王爷,对方明显就是为她站台助战,但是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抬头望眼间,端王和万贵妃的眼神一个对碰,万贵妃是疑惑,而端王则是一个善意的笑容。
都是聪明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一个临时的无形的利益联盟暂时建立,而这条利益联盟的纽带正是燕国公陈靖元的倒台。
就这么轻轻一对视之后,两人的目光一一收了回来,很有默契地看向杨太后。
全神思索的杨太后并没有察觉一个临时联盟在她眼皮子底下诞生,而是蹙眉许久之后,迟疑问道:“那依端王之见该如何?”
端王这时又跟高档一样,摆出了一个欲拒还迎的姿态,扭捏道:“这是国家大事,更关系到朝中重臣的名声,本王只是一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又怎能随意发表意见呢?”
见着端王这扭捏神态,杨太后心中好笑端王拙劣的演技,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夸赞端王道:“端王爷太过谦虚了,端王不仅是赵氏子孙,还是如今皇室中辈分与哀家同当的皇叔,这关系到赵氏王朝的千秋基业,你怎么不能发表意见?”
既然杨太后都这么给面子,端王自然要兜着了,随即说道:“本王虽然不参与朝政,但是也听闻陈氏父子与清流系、国舅系三分朝堂。如今国舅系日渐式微,而清流系自陆秀夫过世之后张世杰也是独木难倾,只有陈系如日中天。假以时日,国舅系,清流系将被逐出朝堂,陈系独掌朝堂的局面必然会发生。”
“陈系所依仗的是什么?两个字,军队。无论是城外十几万的步军和近十万的哥萨克骑兵,还是陈兵在高丽鸭绿江边境的近十万雄兵,但是陈家嫡系所控制。如今陈家父子没有反意不代表将来不会。太后,人的欲望是会膨胀的,而且会越来越大。”
端王一言中的,他所分析的正是如今杨太后最为担心的,听得她频频点头。
于是问道:“那端王可有破解之法?”
端王赵睿沉默一会儿,说道:“彻底解除一劳永逸之法,目前而言尚不成熟,因为陈家父子就如隐患和疟疾在身,如果要快刀斩乱麻,彻底根除立竿见影的话就会损害到大宋如今大好的局面。所以本王说一劳永逸之法尚不成熟。”
杨太后再次点头,端王还真是知大局懂进退,如今大宋还得靠陈靖元和他手中的数十万雄兵来打天下匡扶宋室,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既然端王没有快刀斩乱麻之法,那必定有舒缓之法了?
杨太后病急乱投医,将祈盼的眼神望向端王。
端王点点头笑道:“中医之道在于一个缓字,缓缓进药一步一步就病根切除,燕国公之事也大可如此。太后何不借着此次燕国公班师回朝没有第一时间向枢密院和兵部报禀复命,而是在城外军营逗留酗酒,恣意妄为这个由头,先敲打他一番呢?”
杨太后听罢,再次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蹙眉犹豫道:“可燕国公刚连克两国,立下天大的功劳,有功不赏,这委实说不过去吧?”
端王再次谏言道:“太后啊,功高盖主之事咱们赵氏太祖就做过,难道您想……”
一旁的万贵妃也自顾拉了拉宫装领口,冲着小皇帝媚笑一下打了个眼色。
小皇帝咽了口唾沫,拉扯着杨太后的凤绣撒娇道:“母后,朕要做大宋的明君,不要做傀儡皇帝。”
杨太后暗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刚想说话……
突然,殿外代替李敬忠站班的陈启泰尖着嗓子报道:“禀太后娘娘、官家,征北大都督,燕国公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