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万万不可。”
又是陆秀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蹦了出来。
老头一脸浩然正气说道:“东瀛与我大宋一衣带水,且与我大宋世代交好,怎可贸然出兵兄弟之国?”
在朝堂上不怎么发言的工部尚书马孟斋也难得出来替自己清流系大佬帮腔道:“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与东瀛乃是兄弟之国,怎可祸起萧墙,让他人笑话?早前平南侯在大安、彰化、新竹三府尽屠东瀛近十来万人,已令我等汗颜万分了,此事万万不可啊,太后娘娘。”
户部尚书苏郭义看了眼如今已渐渐脱离清流系的王泽恩,又看了看横眉冷对陈靖元的陆秀夫和马孟斋,脑中憋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件佐证东瀛和大宋密不可分之事。
随即说道:“据微臣所知,这大宋开国初年,都有好些东瀛女子来我大宋找男子借种,这,这如今子嗣繁衍不知几何,这关系可见不一般吧?”
“噗!”
“噗嗤!”
“哈哈!”
不少作壁上观的朝臣听着苏郭义这不着边际的荤段子,不由乐了。
陆秀夫更是黑着脸瞪了苏郭义一眼,你娘的,这不是添乱吗?
杨太后也是红晕扑面,着实被苏郭义这荤段子镇住了。
陈靖元倒是没有心思笑,而是大大低估了宋朝的士大夫对东瀛人的好感。
什么叫做一衣带水,兄弟之国?什么叫攻打东瀛就是祸起萧墙?扯什么王八犊子。
他无法给他们解释明朝的倭寇扰边,无法给他们解释甲午战争后的《马关条约》,无法给他们解释庚子国变八国联军侵华就有东瀛一国,庚子赔款就有东瀛的签字,无法给他们解释东三省满洲国,无法给他们解释八年抗战,半壁江山沦陷,军民伤亡3500万,更是无法跟他们解释后世的东瀛小国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强行霸占钓鱼岛。
看着这些个自诩清高的士大夫,自诩忧国忧民国士无双的士大夫,这些个对内血腥对外族却是永远一副软骨头的士大夫,陈靖元心火中烧,断喝道:“纯属放屁。”
此话一出,朝中众人纷纷失色,国舅党众人更是一脸期待,心道,这是要撕破脸皮正式和清流系开战了吗?
只听陈靖元怒喝道:“东瀛鬼子头生反骨,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们可知他们每年在海上劫掠我大宋多少商船?你们以为他们真拿我大宋当兄弟之邦吗?诸位,那是学习,他们在学习我们大宋的文化,大宋的工艺,大宋的军事,逮等到他们东瀛崛起之日,便是我泱泱华夏遭受灭顶之灾之时。”
陆秀夫冷哼一声,嗤笑道:“平南侯书念得少,本相不怪你出言鲁莽,但是刚才平南侯针对东瀛的这番言论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危言耸听?
真他妈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随即面带怒色的继续道:“你们都见过东瀛人拿的武士刀吧?那是他们在唐朝学习唐刀的锻造工艺后仿制而成的,以前他们拿的是什么?是竹刀!现在呢?却是吹毛断发的武士刀,你们知道不知道在海上,我们有多少子民死于东瀛鬼子的武士刀之下?”
“太后娘娘,姑且不论东瀛鬼子如何卑劣,就单单东瀛此国,对我大宋恢复中原有着不可估摸的作用,拿下东瀛,恢复中原之日至少能提前十年。”
“至于诸位大人所说的一衣带水,兄弟之邦,哼,我看你们是太天真,以至于一把年纪全活到狗肚子上了。”
陆秀夫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气得嘴唇哆嗦,指着陈靖元斥道:“你,你,你这个黄口小儿,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看着陆秀夫吃瘪,杨廷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心中大呼,咬吧,咬吧,哈哈。
这时,陆秀夫走至殿前,一脸肃穆地跪在地上,叩头泣道:“太后啊,恢复中原应徐徐渐进,蓄势待发。切不可向东瀛开战啊,先不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说这东瀛国乃是兄弟之邦,贸然开战刀兵相向,圣人教诲何在?泱泱大国风范何存?老臣愿意顶上乌纱作保,东瀛实乃我大宋之兄弟邦国。”
话音一落,工部尚书马孟斋,户部尚书苏郭义等人率着清流系几十个官员纷纷跪下,口称太后三思。
又是清流系和国舅党的老套路,集体下跪然后集体辞官威胁殿上母子二人。
陈靖元一脸地不屑看着陆秀夫,心道,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固执的守旧派,没成想还如此冥顽不灵。
杨太后现在也是左右徘徊,说实在话,平南侯的建议令她心动了,只要占下东瀛,秣兵历马,真就有了恢复中原的底气了。
可陆秀夫等人又是老套路,以集体辞官威胁,先不说失去了陆秀夫等清流系的助力,她无法掌控制衡朝政。就说这么多官员集体请辞,一旦传扬出去,民间如何看待皇帝,看待赵氏,自古以来,只有君王失德才有会造成百官请辞啊!
杨太后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冷静慎思,屏气凝心地思索着办法。
一旁的杨廷玉见状,心中左右权衡,这陈家小儿如果率军北征东瀛岂不是我复出独揽大权的最佳时机?如果北征成功,那对谁都有好处,想必自己的妹妹杨太后也不会对自己吝啬封赏,毕竟自己挂名枢密院枢密使;如果北征失败,那就更他妈好了,陈家小儿便是不死在东瀛,他那麾下大军也得折损七八,到时候他败回卑南皇城,老子就新仇旧恨一块算,痛打落水狗。
机会啊,天大的机会。
杨廷玉心中沾沾自喜,冲着身后的狗党们使了使眼神,提醒他们陆秀夫反对的,咱们都得支持。
而后出班奏道:“太后,臣如今的身子已然康健,可以回来继续主持枢密院之事了。作为枢密院枢密使,掌管天下军事,臣同意平南侯率军北征东瀛,开疆扩土,打下大好基业方能与蒙元抗衡,徐图恢复中原之壮举。”
话一落地,陈宜中、林镇南、翟国秀等人率着数十米官员纷纷跪地,山呼臣等附议。
饶是杨太后再如何精明能干,在这个左右为难的节骨眼儿上也朝着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哥哥方微微倾斜了。
杨太后心疼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白发皓首的陆秀夫,叹道:“陆相起来吧,军国大事还是交给杨枢密使和平南侯等人来处理为上,朝廷诸多大事,哀家还要多多仰仗陆相呢。”
早被大臣们吵吵得昏昏欲睡的小皇帝仿佛这一刻唐宗宋祖灵魂附体般,福至心灵的跳下龙椅跑到殿下面陆秀夫的身边,费劲巴拉地想将他扶起,安慰道:“陆相年纪大不能长跪,朕看着心疼,起来,起来,朕还要陆相教我读书呢。”
这话一出,仿佛跟个催泪弹似的,弥漫全场。
陆秀夫和众清流们纷纷鼻头一酸,眼泪自然哗哗流了下来。
此时的陆秀夫怎敢托大不起,挟势再作要挟?缓缓起身蹲抱着小皇帝的小身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便喊道:“官家啊,老臣无能,老臣无能啊。”
小皇帝一边替陆秀夫抹着眼泪儿一边娇嫩的声音哄道:“陆相不哭,陆相不哭。”
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看者流泪,在场诸人又有谁能有陆秀夫这样的殊荣?就连一直与陆秀夫不对付的左丞相陈宜中也暗暗羡慕,心道,得一君主若斯,死亦足矣。
一边远远观望的陈靖元看得出来,此时的陆秀夫确实没有半点私心,全是对大宋江山的满腔碧血。可又能如何?即便如此,北征东瀛,势在必行。
看着伛偻着身子的陆秀夫,陈靖元心道,陆相啊,我陈某人不是为我一家一族之利,以后你便能知晓。
被小皇帝和陆秀夫感动地一塌糊涂,鼻头泛酸,强忍眼中泪水的杨太后清了清嗓子,对着陈靖元宣道:“平南侯听封。”
陈靖元身子一顿,难得目光清澈地看着杨太后,朗声道:“臣陈靖元听封。”
杨太后轻整白鸟朝凤冠,紫霞绛袍豁然起身,一股上位者之势顿时展露无疑,玉唇轻启如珠玉落盘般吟道:“钦命镇国大将军,平南侯陈靖元重开平南都督府,更名征北都督府,持天子节杖,北征东瀛。望卿与众将士奋勇杀敌,为我大宋开疆辟土,莫要让哀家和皇帝失望。”
陈靖元抱拳拱手斩钉截铁道:“臣领命,不取东瀛,誓不归家;如若战败,臣定埋骨东瀛,无颜归魂。”
如此决绝的话语听得众人心中一怔,这可是血淋淋的军令状啊。
就连杨太后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有的那么一丝丝特殊神采,也许唯有陈靖元能看清吧。
此事已告一段落,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小皇帝困了杨太后乏了,李敬忠高呼一声:“宴毕,退朝!”
众人纷纷恭送完太后和小皇帝之后,返出了勤政殿。
陆秀夫走在前头,陈靖元走在后头。
看着老头颤颤巍巍地身影,陈靖元心中不忍,跑了上去,对着陆秀夫拱手谦逊道:“陆相。先前言语有些冒犯,还望见谅。”
陆秀夫看着英姿勃发的陈靖元,哭哑了嗓门,嘶声道:“平南侯是来看本相的笑话?”
陈靖元对陆秀夫的挖苦淡然一笑,道:“陆相,你我仅仅政见不合,并非生死仇人,你忠心为我大宋江山,我又何尝不想早日恢复中原?”
陆秀夫看着此时赤诚满满的陈靖元,没有言声,心道,政见不合吗?
陈靖元清楚眼前这个倔老头如果按照正轨历史走向的话,他的结局是背着着小皇帝赵昺逃亡到悬崖边被元军围住宁死不降,还对着小皇帝高喊:“官家,你的哥哥德佑皇帝遭受****已经够多,你不可再受****了。”喊罢,毅然决然地背着小皇帝跳崖投海而死。
端的是一腔碧血归宋室。
由于陈靖元的到来才改变了崖山海战,才有了如今的一幕幕。
对于有气节的人,不管善恶不管敌我,陈靖元都会给他一份尊重,这是他们应得的。
见着陆秀夫还在沉思,陈靖元豪迈说道:“陆相,时间将证明一切。您拭目以待,且看我大宋龙旗,迎风飘扬在东瀛富士山顶。”
说完一稽首,转身大步流星地匆匆离去。
陆秀夫恍然回神,看着远去陈靖元的背影,嘴中喃喃:“大宋龙旗,富士山顶,但愿你平南侯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