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农历十一月初六,大吉之日,按黄历上所说诸事皆宜。
清晨的卑南城东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东门大街上更是人潮涌动,老百姓们纷纷探着脑袋踮着脚尖抬头望着东门口的出征大军。
八万大宋禁军开拔出征,几万人马浩浩荡荡地自东门而出,龙旗招展,旌旗飘扬,肃杀凛冽,马鸣嘶啼,是何等的壮观!
前来送行的国舅杨廷玉金冠紫袍玉腰带,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了官员之中,装出一副慷慨豪迈的表情笑意盈盈地对着领兵出战统帅张达与其副手苏刘义大加勉励。
其实他现在的心在滴血,一股暴烈之气充斥膨胀在体内,只是死死强忍按住罢了。
他此时此刻心情就如陈靖元所说,明明知道自己吞了枚苍蝇,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咽下去,而且还要吧唧着嘴巴大赞美味。
一想到昨日上朝之时陆秀夫等人看到自己吃瘪而痛快淋漓的样子,杨廷玉现在恨不得提上一把菜刀亲自砍了陈家父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家父子会在他出军前期招降桃园府的孙延福,更没想到孙延福这老匹夫一点骨气都没有,说降就降!
陈靖元这么横插一手,令他攻夺桃园府的计划流产,更令陈家父子在朝堂威望倍增。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反对招降吗?他还没癫狂的这个份儿上。
就如陆秀夫所讲,善兵者伐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必大兴干戈呢?
善兵者伐谋,哼,说白了就是奚落杨廷玉是个不懂谋略只会蛮干的莽夫。
无奈之下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临时改变了计划,借道桃园府转攻宜兰城了。只有拿下宜兰城,接着再将昌隆、花莲二府,才能再朝堂之上狠狠还击陆秀夫等人的奚落。
看着杨廷玉阴晴变幻的脸庞,张达对着杨廷玉拱手朗声道:“国舅放心,末将这次一定拿下宜兰三府,给国舅出了这口恶气。”
杨廷玉这才又有了笑意,捏了捏张达俊秀的脸颊,又替他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脸上泛着一股妖异的笑容说道:“恩,此次出征许胜不许败,不要让我失望!”
张达被国舅如此温柔地对待着,俊脸一红,轻轻低头嗯了一声,又偷偷抬头看了眼国舅,抿嘴低笑,仿佛跟个要出阁的大姑娘似的。
一旁的苏刘义看着两人卿卿我我,心中不由一阵恶寒,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随即挠了挠头上那条蜈蚣一般粗的疤痕沉声道:“国舅爷,出征在即,属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理杨廷玉,草草跨出几步翻身上马,抽了一马鞭,高喝一声:“驾!”
杨廷玉还未怎么样,这张达就拉下了脸子,看着出城远去的苏李义冷哼道:“哼,说走就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将了?”
杨廷玉知道苏刘义这人的性格,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张达温声说道:“军中诸事多与苏将军商量着来,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张达拱手说道:“末将听国舅爷的,军中诸事一定会与苏将军商量!”心中却补上“个屁”二字。
杨廷玉又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捏了下张达白皙的脸庞,轻轻拍了下张达的屁股,道:“去吧,给本国舅挣个大脸回来。”
张达捂着屁股笑哼道:“国舅好讨厌,末将这就去了!”
说完慢悠悠地走到战马前,在两名亲兵的相扶下,爬上了战马,故作英武地喝了一声:“驾!”
谁知道那马与张达一样都是匹“胭脂马”,可能是同性相斥的缘故。张达还未抓好缰绳,战马忽然纵身跃起,伴着一声长鸣,如离弦之箭般朝前奔去。
吓得张达死命抓着马鬃,狼狈地趴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马儿奔驰而去。
不少围观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笑了起来,心道,这就是八万大军的主将?
而一齐陪着杨廷玉前来送行的官员心中纷纷鄙视道,呸,还江东赛周郎呢,别他娘的侮辱周公瑾了。
宜兰城,孙府正宅。
大厅中就三人,居于正中央的是孙康年,左右两边坐的是罗百吉和古泰二人。
只见罗百吉哭丧着脸连连叹气,道:“家主啊,真是没想到啊,孙延福说降就降,现在桃园府的各个城头都高悬大宋龙旗了,唉,咱们宜兰在东边的第一道屏障算是没了!”
孙康年脸色蜡黄,明显最近吃睡不香,幽幽叹了口气道:“舅舅,刚才古将军说大宋的八万大军准备攻夺咱们宜兰城,可是真的?”
罗百吉无奈地点点头,真是命苦不能怨自己啊,就怨祖坟选的不是地儿。
这孙延福刚反,还准备调军去剿了他,没成想大宋已经准备攻夺宜兰城了,真是造孽啊!这外甥刚当上家主,自己也还没过上几天逍遥日子,这又要开始了。
古泰看着孙康年、罗百吉二人这般情形没有多言,默默地听着,他一向少言寡语,听命行事,不然昔日孙茂也不会将他与孙氏毫无瓜葛的外姓之人提拔至宜兰城四门守将之首。
得到罗百吉的肯定之后,孙康年本已蜡黄的脸色更显憔悴,哭丧道:“那可怎么办?现在孙延福那厮已经投降宋军,咱们只有三府兵马了,唉,怎么办,怎么办啊?”
念叨完,又看着古泰问道:“古将军现在有何办法?”
古泰沉闷了会儿,开口道:“只有一条路,就是死战到底!”
一旁的罗百吉却摇头否定,说道道:“还有一条路,那便是以战迫和?”
和?孙康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扯着罗百吉的衣袖问道:“舅舅,快说,什么是以战迫和?”
罗百吉道:“以我们三府九万兵马与宋军八万大军勉强能打个平手,而且我们占据守城之利,便是击败宋军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现在如今除了咱们三府之外几乎都是宋朝所占,所以琉球一统是大势所趋,唯有通过死守宜兰城死战宋军来逼迫宋朝廷与我们讲和,而我们的底线便是以三府之地献出为筹码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即便当不了一方诸侯,最起码也要让宋朝廷封咱们一个世袭的爵位,萌荫子孙。钱?咱们不稀罕,以咱们的家底吃上几辈子都吃不完!”
孙康年听完顿时欢欣鼓舞,不断点头赞同道:“听舅舅的,听舅舅的,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这时罗百吉又道:“如果要死守宜兰城迫和宋军就要将其他两府的兵马也抽调至这里,那花莲、昌隆二府就空虚了,家主是否再考虑一下?”
孙康年还考虑个球?目前即将兵临城下的八万禁军才是大头。
于是对着旁边的古泰道:“古将军,两府兵马和宜兰城的兵马都由你一人统率,一定要将宜兰城给死死守住,击败来犯宋军!”
古泰抱拳道:“属下遵命!”
第二日,花莲、昌隆二府的守将一见到孙康年派来的信使,说明来意之后二话不说齐齐率军撤出了二府之地,纷纷朝着宜兰城进发。
此时,离花莲城五十里外,陈靖元的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这儿过了一夜。
他在等,等着花莲府的守军撤往宜兰城,趁机夺下这座空无一兵的花莲城。
十万大军灭他二万当然容易,但是他却不敢打啊,因为这两万花莲驻军打死一个少一个,如果被他十万大军给全歼了,那孙康年拿什么抵抗杨廷玉的八万禁军?
这时前往花莲府的探子回来了,像陈靖元禀明了现在花莲府的情况。
陈靖元听完之后笑道:“一切如文长史所料啊,金多宝!”
“属下在!”
金多宝甲胄齐身挎着一把明晃钢刀顶着光溜溜的脑袋蹭蹭蹭跑到陈靖元跟前。
陈靖元大手一挥,道:“替本侯传令各军各营,现在开始造饭,两个时辰后开拔,夺取花莲府!”
金多宝抱拳领命,又听陈靖元道:“还有通知各协都统,让他们吩咐下去,谁要是敢在花莲府中滥杀一人哄抢一物,本侯爷亲自抡刀剁了他的脑袋!”
金多宝疑惑道:“侯爷,这时为啥啊?咱们大军从大安一路屠到彰化,到新竹,这花莲府咋就不让了?”
陈靖元一个板栗敲到了金多宝的光头上,看着这个昔日出家之人在自己军中竟然变得如此嗜杀,心中一阵大念罪过,罪过。
接着喝道:“放屁,屠杀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东瀛人和东瀛杂交,现在花莲府两县十八乡除了高山族原住民外都是咱们汉人,和咱们一样,管子里流的都是一样的血,懂了吗?”
金多宝行了一个军礼,点头称道:“懂了!”
就在陈靖元十万大军生火造饭之时,新竹城一百海里外的海域上近百艘的海船正朝着琉球浅滩缓缓驶来。
站在最大一艘海船船头的是一个中年东瀛人,穿着东瀛传统的黑色武士服,脑袋前半部头发全剃得干干净净,梳着一个高高立起的兵发簪,腰间插着两把武士刀,一长一短,样式与隋唐时期的横刀有些相似。
他便是投靠在源氏家族名下的北条家族族长,北条野武。
正当北条野武扶着船栏望着一系可见陆地的远方时,从船舱中有走出一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对着北条野武的背影打了个招呼道:“北条君,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北条野武转头一看来人,并没有怠慢,友善的笑道:“我在想为什么你们汉人都那么富有,听你说来,光这么个岛屿上的城池都有这么多财宝,那可想而知与东瀛隔海相望的中原会是怎么个繁华了。哈哈,看看我们这次能走多少财宝吧?义信君!”
原来是被高家忠仆阿大护送到东瀛源氏家族领地的高岛横之子高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