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衣袖流云。水冰汐跟在黑衣大汉身后,慢慢向迷宫中那一处神秘的所在而去。
此时他并不担心夏侯君晟,两个人的目的本就一样,只要不出事最后都会遇到一起,而以夏侯君晟的能力,要让他出事也不是容易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萧寒他们,随着女帝迷宫的渐渐暴露,凶残的幕后主使必定会狗急跳墙,利用最后一批药肥将紫霞提前催熟而后平息风波。若是现在找不到他们,那他们的处境就会非常的不妙了,即便萧寒手中有香丸,也无法真正的全身而退。
这,才是水冰汐真正担心的地方。
根据黑衣大汉交代,药肥所在之地便是祭坛。新收来的药肥被养在那里,依据香料的需要收取血液。
……
黑色的祭坛颇为神秘,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巨大的宫殿之中,宫殿内部没有任何玄妙的雕饰,地上青色的大理石和黑色的祭台显得有些冷清,单单调调的鹤立鸡群。
这个地方若是司马少康在的话,当会面容变色。因为在这里,他和他的手下一起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场大混战,他们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主力,可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未曾摸清。
水冰汐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畏惧。一双冰眸冷冷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两手交叠放在袖中很是安静。
“姑娘,药肥就在那里,姑娘自己去取吧!”黑衣大汉邋遢着脱臼的下巴,伸手指向黑色冰冷的祭坛底部一脸哭丧的表情,似乎是方才还没哭够。
水冰汐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带我过来!”
黑衣大汉闻言微微一怔,这姑娘还知道客气?可不等他感动完立马又后悔了,因为水冰汐一只手正拎着他领口往前提。
“进去!”
水冰汐只有淡淡的两个字。
黑衣大汉瞬间想哭,原本还想坑她来着,可她把他当盾牌了,这可怎么办?这祭坛周围可是青瑶帝后布下的第一杀阵,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破得,她这是铁心把他当炮灰的节奏么?
水冰汐倒是没那么多纠结,拎着黑衣大汉当肉盾,一步一步往前走。
前一次惨烈的大仗显然还没有完完全全的落幕,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依然甚浓,地板上,角落里,隐隐还有未收拾干净的血迹,丝丝缕缕不曾完全凝结。
真是个诡异的地方!
水冰汐暗叹,同时将全身的防御调到最高状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奕奕的往前走。
“咦?”水冰汐指尖扣起一抹血快,飞速的查看了一遍,蹙眉道:“鲜血中没有蛊虫的气息,这不是药肥的血!”
“当然不是啦!”黑衣大汉撇嘴:“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司马少康带人包围了这里,可惜这家伙不走运,带来的人全折了!”
“什么?”水冰汐面色陡然一变,“司马少康带来的人全死了?那司马少康人呢?!”开什么玩笑,将军府的人马都敢动,这背后的人物是什么来头?单凭那日悬崖上见到的西门静訾和李政,天子脚下怕是掀不起这么大的浪吧?
黑衣大汉嘿嘿冷笑,很满意自己一句话制造的效果:“被人救走了,也许要养个一年半载吧!”语毕偏头看了一眼水冰汐,满满的不怀好意,“小姑娘,不是我吓你,这洛城的水可不是你能掺和的,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放了我,自己回家过那种让人宠着捧着的日子罢!”
水冰汐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黑衣大汉沦落到这步田地还能说出这般威胁的话来。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是第一个与水冰汐说这话的人了,那日洛城之中不是还有一个死灵子这般说么?
在水冰汐看来,能够与堂堂的将军府为敌之人,不是后台太硬便是丧心病狂,这洛城的风起云涌的确不简单。但这不足以作为吓住她的资本,用她的话来说,两世为人,她已经拥有了两个胆子,自然要比常人但大一些。
“谢谢大叔提醒,不过汐儿命硬,在汐儿身边的人通常有多少死多少,怕是过不的那种日子了!”水冰汐道,丝毫不以黑衣大汉的威胁为意,拎着黑衣壮汉像拎只小猫小狗似的,一步一步爬上祭台。
此时祭台上的人形凹槽已经被人清洗过,内中没有任何人气,很干净。显然司马少康虽并未完全攻破这里,但那等气势也是让幕后主使者有所收敛。
水冰汐俯下身来,用锦帕沾了一点凹槽中黑色小洞中的异物仔细观看,不一会儿脸色就黑了。
黑洞中的褐色异物正是中蛊者的鲜血,经历一遍又一遍的洗礼凝实已经变成阴蚀蛊的巢穴了,指甲大的地方便生息着成百上千只蛊虫,依稀还能看得见里面有细小的生命在蠕动。
水冰汐黑着脸将黑衣大汉扔在祭坛旁,命令道:“打开机关!”经历了这一幕,她对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着实有些厌恶了。谁有事没事拿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开刀啊?简直是变态!
黑衣大汉起初抗拒,待看清水冰汐那张比他黑的脸后便不淡定了,乖乖的扭动祭坛机阔。
然而,就在他退出去的瞬间,变故突起。
“轰”的一声,黑衣大汉足下地砖骤然下沉,连带着整个人迅速下降。
“混账!”水冰汐肩上冰蚕丝带掠出,迅速卷向下沉的黑衣男子,然而有心算无心,黑衣男子早有预谋,这一动终究是慢了一步,黑衣男子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水冰汐怔然,呆呆的看着地上渐渐合拢的地砖,心中一时像有只沾满泥浆的草原马奔腾而过,“这下……麻烦了!”
而就在水冰汐哀叹的瞬间,虚空中只闻“轰隆隆”声响,大殿之门迅速合上,整个空旷的空间只剩下一个水冰汐。
“哈哈哈,小姑娘,没想到转换这么快吧?!这么一瞬间你就成为我的俘虏了!”虚空中熟悉的声音响起,祭坛之上“卡擦”打开一扇门,之前狼狈万状的黑衣男子此刻正耀武扬威的站在门外。
水冰汐:“……”想了想,问道,“你不是刚才还在我旁边做狗么?跑那么快作甚?我只是请你帮我打开机关而已!”
“啊噗!”黑衣男子差点吐血,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奇葩,是搞不清楚状况还是怎么滴?到了这步田地还敢骂他,不知道只要他动一下手指下面的杀阵就会让她万劫不复么?
水冰汐压根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抬头看着黑衣男子淡淡道:“你既然不帮我,留着也没用了!待会把你抓下来喂蛊虫,想来这些小东西应该会喜欢你的!”
“……”
黑衣人脸色瞬间就黑了,“死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幽灵古阵需要依靠祭坛之力才能发挥出最大威能,早前示弱只是将你引来这里而已,还以为自己真不得了不成?既然这样,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幽灵伞阵!”
语罢长袖一抖,光影交错,十六炳洁白骨伞自空中携着劲气缓缓落下,“砰砰砰”打开,然后又以高速旋转之势组合成四组方阵,每组四炳骨伞,四四十六炳骨伞呈宫格排列。
显然,先前水冰汐在洞口破掉的伞阵只是这个的粗略版,组合的形状大致相同,威力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伞阵方一成形,立刻便见四周虚空撕裂,阴风咆哮,无数的血腥杀气咆哮着向阵内的水冰汐冲击过来。
水冰汐微眯双眼,这一场风来得蹊跷,刚欲动手轰击,一把冰冷的剑锋已擦着骨伞的边缘直直掠向水冰汐胸口。
“滚!”水冰汐轻叱,身子向后翻出避开这流星破月的一剑,飞起一脚足尖踢向来人手腕。来人却在这个时候蓦然变招,骨伞一摇遁入阵中,水冰汐失之一毫谬以千里,这一下竟连对方衣袖都未够着。
“出来!”水冰汐轻叱,没想到这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造反了,当下足尖一点飞升跃起,冰冷的视线空中盘旋的伞阵轻轻一扫,轻盈身影疾速掠向伞阵中一抹阴沉的黑影。
银光浩瀚的宫格伞阵在水冰汐进入后飞速旋转,这些伞原就色彩极亮,高速旋转之下更是刺眼,让人瞬间如置身迷幻梦境,水冰汐进去不过片刻便只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堪堪就想找个地方沉沉睡上一觉。
“水冰汐,你不能睡!”迷迷糊糊中水冰汐强打起精神,心念一定回过神来,立觉汗毛倒竖身体发冷。
剑!
一把血淋淋的带着热血的温度的剑就这样明晃晃的刺向她的咽喉。
水冰汐的目光刹那冰冷,身子动弹不得,全身血液似乎凝固在胸腔。
“贱儿,一夫当关!”
晃神中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那是当年师娘教她武功时第一个招式,水冰汐灵台方寸幡然梦醒,手腕一翻冰蚕丝带当胸,急速飞来的剑尖恰好不偏不倚撞上水冰汐咽喉处不足一寸的冰蚕丝带。
火花飞溅,寒光四射。
水冰汐还来不及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身边已是刀光剑影,利刃封身。
水冰汐自出世以来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攻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眼前的一切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幻影,银光闪闪的伞阵完全的将整个视觉画面混淆。
不行!不能就这样下去!
水冰汐轻轻的告诉自己。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这个伞阵有勾魂摄魄的功能,此时若急躁求进,恐怕适得其反,将自己的神智心灵埋没在此。而她的心智不能受控制,她的心灵亦不能就此埋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她还要保护自己。
水冰汐闭上双眼,将自己与外部的视觉感官切断。
平心静气,凝神静思,以心神体味四周风云之变幻,以意念感受四周杀手存在的气息。
所谓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布阵者用色彩如此明亮的伞面为道具布阵,便是要利用伞的颜色来混淆视听,麻痹视觉意识。眼睛在此时此地已经不是一种有利的身体构成,它是一种束缚,一种随时可以将人引向另一个极端的束缚。
此时此景,唯有守静,才可得根本。
水冰汐的眼前渐渐浮现出身边刀光剑影的位置,心中不再慌乱,出手的力道相应沉稳,准确。
渐渐的,舞动的双手越来越精准,跳跃的身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敏捷。
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无不快极,稳极,准极。却也无不轻柔空涵,飘忽灵动,如置身寂静山水,如徜徉清风明月。剑气似山更胜山无处不在,剑影似水更胜水无处不达,徜徉清风时便是缠绵悱恻,无孔不入,沐浴月明时便是天罗地网,清辉染尘寰。
水冰汐,她原就不是一般的女子。
一个人若能听得清风中落叶的声音,便会知道每一片落叶会飞到哪里,一个人若能听得清水里游鱼的声音,便不难知晓这条鱼将会以何种路线退去。这都是静极而生的境界,只有深谙静之内涵的人,才会懂得动之境界。而水冰汐,便是这样一个人。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她,当是再贴切不过。
终于,“砰”的一声,伞骨爆破,阵法残缺,十六个黑衣异人再次遭受重创,爆出伞阵含恨而亡。
“噗!”水冰汐喷出一口鲜血,灵动的身体如秋天的落叶般从空中重重跌落。
这一战,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经过祭坛血煞之力加持的阵法太厉害了,最后一击她竟是没挡住。
可就算这样,这祭坛也不会白来的。
水冰汐笑眯眯的解开冰蚕丝带上的八个铜葫芦,一步一步重新爬上祭坛,将铜葫芦中的黑色药粉分别倒在八个方位。
“正好让你尝尝高科技的滋味!”
水冰汐轻笑,转身退出数丈方将点燃的布条一扔。
“轰!”石屑纷飞,宫殿震颤,祭坛再坚硬终是石头所造,刹时被炸得四分五裂,汹涌的血浆从祭坛四周喷出,将空旷的宫殿渲染成血色的海洋。
“成啦!”水冰汐大喜,原来这祭坛之下便是一个血池,从药肥身上集聚的血液经过这里汇聚,再加入部分水后作为养料灌入香料园。
“可是这样不好呢!”水冰汐蹙眉,祭坛流出来的血液还可以回收,十分不妥。想了想,回头看向宫殿中几根巨大的木柱,所幸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