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过去不远便是第二个出事地点,潇湘馆驿。
水冰汐翩然下楼,不过片刻的功夫已至此处。白衣银甲的守军和白天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一次似乎又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少将军命小女子传话,求见刑司李政大人!”
水冰汐抬头看向客栈斗大的潇湘二字,掏出适才司马少康打翻酒杯时顺手塞进手中的腰牌。
俩门神见牌如见人没有多加为难,连通报都省了,直接带着水冰汐去见刑司李政。
这大抵就是有牌和无牌的区别罢?有牌鸡鸣狗盗之徒也可上金銮殿,无牌天大本事也只能游离于朱门玉户之外。看来这以牌论人也不是千年以后的特列,倒是古来共有的规范了。
水冰汐跟着两位守卫上楼,很顺利的见到了传说中的李政大人。
都说时乱无好官,这个李政倒是个老实的料,老实到多说一个字都费神。
“名字?”
“水冰汐!”
“事?”
“将军已写下,小女子不便多看!”
“拿过来!”
“……”
“走吧!”
于是水冰汐就这样华丽丽的被请出了潇湘馆驿,其程序比交请假条还简单。
“哎……”
水冰汐站在潇湘馆驿外风中凌乱,我说李大人,你这一个字一个字说话是几个意思?说好的浑水摸鱼呢?
一时想起刚刚才被客客气气的送出来,现在怕又得偷偷摸摸混进去,如此遭遇实属可笑。而自己适才暗笑李政说话节省直白,自己却又如此直来直去办事,这份痴愚怕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可是这又如何呢?送信是忠人之事受人方便,夜探是为己之私不得不为,看着似乎曲折矛盾,实际也在情理之中,倒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水冰汐自嘲的笑了笑,抬头观察四周风景,但见潇湘馆驿的前面便是蜿蜒的护城河,两排古树随着河流绵延向东一望无际。而就在客栈围墙约一丈外的地方,参天荫蔽的一株百年古树叶茂枝繁。
水冰汐飞身遁入其中,借着古树掩护重新遛进客栈。
彼时正是半阴半晴的天气,云层虽厚却难掩皓月清辉,客栈中勉强可以视物。
正如店小二所说,这里的现场已经多次取证弄得有些凌乱,而案发第一现场证物此时也是不可能找到的了。水冰汐只能就着月光,遁进现场勘察最后的蛛丝马迹。
学武之人一向六感敏锐,即便是在各方条件都不利的情况下还是让水冰汐找到了一丝破绽。原来就在客栈正中心有一个小型花坛,花坛中几株山茶开得正茂,恰恰掩盖了三四根即将烧尽的香柱残骸。
水冰汐取出残香就地点燃,刺鼻的异香立刻充斥鼻端,而其中浓烈刺鼻的味道,却是水冰汐再熟悉不过的了。当日幽谷之中师娘曾在她身上私种蛊毒以验证香料本性,为此她受的折磨可谓一言难尽,如此印象深刻的东西她怎么会忘,又怎么能忘?
水冰汐熟悉归熟悉,一时操作不慎还是被呛得打了个激灵,当下熄灭残香,将剩下几根收好便离开客栈。如此依样画葫芦,一夜连访另外几家,得到的结果大体一致,每家客栈案发现场都有或多或少即将燃尽的残香灰骸。
看来洛城人口失踪案和经书的联系是必然的了。
水冰汐回到住处,当即关上房门用刀划破手腕,并在伤口涂上蜂蜜,同时食指运劲如飞连点身上各大要穴,完了坐下运劲调息。
不过半刻的功夫只见白皙如玉的皮肤下似有爬虫蠕动,三四条金黄色蠕虫自伤口处爬出来贪婪的吸食伤口上的蜂蜜。
如果路边的臭水沟里飘着这么几条浊物,大概不会有人觉得如何,浊物养在浊地也算实至名归。但这些软绵绵粘乎乎的东西出现在一只羊脂白玉雕就的美人手上,那给人的视觉冲击就不是一般的别扭,那是真正的恶心妈妈哭恶心--恶心死了!
水冰汐睁开眼睛,用刀轻轻将蜂蜜合着虫子一并刮下装入瓶中。末了淡淡一笑道:“好兄弟,乖乖呆着,等姐姐给你找到了那位丧心病狂的家伙就送他来给你做点心!”
想来这几位仁兄便是刚才潇湘馆驿中不慎吸进去的那点杂碎了,好在水冰汐对这玩意儿还算熟悉,否则就算武功独步天下此刻也得乖乖认栽。而巫蛊之术一向神不知鬼不觉,由此可见一斑。
有句话说人在家中坐,祸害找上门。但也有好日子不过,没事去招祸的,水冰汐不觉苦笑:香料?经书?无论如何,自己终归是入了这凡丝尘网了,现在就算她想息事宁人,恐怕事情也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路上总觉着暗夜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一刻不停的盯着。从初入洛城到现在,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她前后便甩掉四拨人。这些人是敌是友,受何人指派,为何事跟踪?
她一点都不了解。
她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压抑,压抑到窒息。
仿似千军万马已经将自己当作了箭靶,自己却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抹黑走夜路,长长的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这样的处境是人都会胆怯的,更何况还是个没有任何亲人朋友的女人。
可越压抑的处境,越容易让人心生斗志。
这片古老的王都哪一天不在见证着血雨腥风?
人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下终归是要活着的,要好好的活着。
水冰汐打开窗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千年帝都,清冷空灵的双眼一片柔和淡然,一如这沉寂的夜,一片寂静安详却暗潮汹涌,澎湃不息。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假若五年的隐忍淡泊仍然换不回自己想要的平静,假若一来到这世间便注定背负着阴谋。那么,接受这一切又有什么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