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云影天光。
一户人家灰瓦白墙,端庄秀气,典型的江南院落,非雕栏画栋堆砌出的高贵,却别有一番绿水人家绕的典雅。
一绿衣女子打开门自院中走出,心不在焉的瞟了眼台阶下昏迷的女子,耸耸肩,而后漠不关心的绕过去。两步之后,忽然倒转身来,看着昏迷女子腰下悬挂的半扇弧形玉牌,脸色微微一变,半晌,俯下身来扶起女子走进院落。
……
水冰汐再次清醒过来,时间又过去了三天。
三天之后的广陵城,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声还满。
一粉衣少女以手撑面靠在冰汐床沿,浓密的睫毛遮住双眼,沉睡的样子清新甜美一如迷失森林的精灵。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何会在这里?”
水冰汐皱眉,唯一记得只是自己撑着一丝真气离开了夏侯君晟,后来的事情则不清楚。如今看看这个地方,软香堆叠,花团锦簇,看起来倒不像是熟悉的样子。这是哪儿?谁救了她?
“姑娘,姑娘?!”
水冰汐伸手拍了拍床前背对着她睡得香甜的少女,见其不应,当下站起身来,披衣推开轩窗看向外面。
彼时正是隆冬时节,飞扬的雪片整整铺了三天,晕染的形容枯槁的大地一片粉妆玉砌的高洁。水冰汐轻轻伸手拉开朱门,呼啸的寒风席卷瑞雪猛灌进来,呛得水冰汐胸口一阵囫囵伶仃,禁不住轻咳起来。
“咦,你醒啦?”
沉睡的粉衣少女被几声轻咳惊醒,起身奔过来身子一侧替水冰汐揽住刺骨的寒风。水冰汐抬起头来,面对面与粉衣少女视线撞上,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扑面而至。
“你……”
水冰汐轻呼,想了想,诧异道:“你是羞花姑娘?”
四年前洛城挑战天仙台时她曾一人独战群芳,当时与她对决的七人之中便有一人是眼前的羞花。只是四年未见,岁月不饶人,如今的羞花倒比以前更为成熟圆润些。
羞花点头轻笑,体贴的关上门将水冰汐扶回来:“四年未见,水姐姐越来越漂亮了!以水姐姐的武功,当今之世恐怕没有给人能伤得了你,水姐姐,你是被谁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水冰汐闻言淡淡一笑,不想因受伤一事多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姑娘救的我吗?”
“不是!”
羞花摇头,知道她不想说,倒也不勉强。
“救你的人是闭月姐姐,她那天有事出去,见你昏倒在外面便把你给救回来了。”
“闭月?”
水冰汐皱眉:“闭月姑娘也住在这儿?”
羞花点头:“是啊,这里是镜湖山庄,乃师娘留下的遗产,不仅闭月姐姐住在这儿,沉鱼姐姐,落雁姐姐也在呢。你等一下,我唤她们过来!”
羞花口中说着,随手摇了一下床头的铜铃,寂静中只闻繁花锦簇的闺阁外面有铃声叮咚响起。不一会儿,烛火摇曳中幽闻环佩叠音,幽香四溢,三名绝色少女打起珠帘缓步走了进来。
水冰汐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为首的少女云髻高耸,衣着华美,举手投足间自成一种优雅风情,便是落雁没错。其后的少女身着绿衣,容貌妍丽,身材端庄,但神情淡漠,蕴意疏远,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己事的样子,显然便是闭月。最后一个红衣女子面貌最好,肩若削成腰若约束,一双丹凤眼含情流盼,夺魄勾魂,赫然便是当年暗中给水冰汐施蛊却被其反整回去的沉鱼。
三女虽是风格各异,别有特色,却都是一样的风情婉约,媚态横生,而行走之间,脚步逶迤,轻盈灵动落地无声,如此深厚的武功修为,显然自洛城一别之后四人的武功亦精进不少。
三人进来之后各自落座,不同风韵不同气质将这小小闺阁衬托得别是一番姹紫嫣红。
沉思中又是一番体贴问候,完了落雁率先开口笑道:“当日洛城聚散匆匆,不及向姑娘介绍我等四人,今日既然能够再见便是有缘,水姑娘,请容小女子为你重新介绍在座诸位姐妹!”
水冰汐点了点头,以茶代酒,含笑应诺。
完了落雁指着为首的绿衣少女介绍道:“水姑娘,这位是闭月,江湖人称‘冷面医仙’,四名楼之听雨阁花魁。这位是羞花,你已经见过,四大名楼之宝月楼花魁,最后面穿红色罗裙的是‘毒使’沉鱼,江湖人称‘笑面毒仙’,四名楼之裕华轩花魁。至于我,洛城时我们也见过,我是四名楼之春风楼花魁。姑娘若不嫌弃我等出身风尘,跻身花柳,还请容我等逾越,大胆与姑娘交个朋友,如何?”
落雁不愧是花楼出身,一番话说来圆转如意,滴水不漏,让人拒绝不得。所幸四女坦诚善良,并无何异样心思,否则以水冰汐的厌倦圆滑的性子,怕是又要不喜了。
“自古侠女出风尘,各位姐姐妹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敢生轻视之心呢?”水冰汐轻笑,语毕站起身来敛衽为礼,“汐儿见过三位姐姐,见过羞花妹妹!”
说话间五人又是一段相谈甚欢,水冰汐的身体经过凤凰血的修复已完好如初,而她原本就年轻,虽说生活颠沛到底也还存着几分少年轻狂的性子,如今遇到了可以说话相交的人,并不拘束,不一会儿便和落雁等人熟悉起来。一时间你来我往,胱筹交错,看着便笑闹至深夜。
“汐儿这块玉牌看着好生别致,不知从何得来?”
五人玩笑到深夜之时,落雁突然发问,清冷双眸看向水冰汐腰间悬挂的碧玉腰牌,状似无意探问,实则意有所指。
“玉牌?”
水冰汐闻言微微一怔,今日自醒来后她们的眸光便时时流连于腰上悬挂的这半面弧形令牌,如今终于憋不住问出来了,却不知用意何在。
“落雁姐姐说的可是这个?”水冰汐偏头,干脆将玉牌解下来递给落雁,笑道:“这是师娘留给我的东西,落雁姐姐,你们认识么?”
她的身份当日洛城虽有公布,但不久之后便被司马少康封锁,其后夏侯君晟与司寇瑾瑜亦同时出手,掩盖了她关外双毒弟子的身份。如今广陵四美一眼便认出此玉,自然该知道此玉是师娘贴身之物,那么,她们与她,是友是敌?她们,除了四大名楼花魁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落雁接过玉牌仔细看了一番,而后与沉鱼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站起身来,两人以快打快使出一套拳法问道:“汐儿妹妹可知这是何种拳法?”
水冰汐微微一怔,想了想,蹙眉道:“腰身柔韧,掌心三分劲气取敌外关穴下三分,这是师娘独门武技《西子拳法》第一式‘西子浣纱’;足蹑轻丝,似燕子凌波侧踢敌人心下巨阙穴两旁各开五分幽门穴,此为该拳法第二式‘西子凌波’;手挽金钩,指尖七分真气直击敌人眉心头维穴,这是《西子拳法》第三式,西子画眉……各位姐姐,你们到底是谁?怎生习得师娘独门武技?”
落雁闻言轻轻一笑。
“你且先说说,这块玉牌可是令师娘亲自给你的?”
水冰汐点头:“是啊!”
“令师娘呢?”
“死了!”
“……”
落雁与沉鱼四人面面相觑,良久,俯下身来单膝跪地,朗声道:“关外雌魔属下四使之舞使落雁,毒使沉鱼,医使闭月,容使羞花,参见少主人!”
水冰汐:“……”
彻底石化,天然蒙。
“那什么……我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少主人了?还有,你们除了四名楼花魁之外,还有什么身份?”
落雁:“确切的说,我等四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老主人关外雌魔柳飘飘收养的孤女。而这块令牌正是老主人的随身信物,老主人曾经说过,令在人在,令亡人去。今日令牌易主,老主人业已仙逝。姑娘既唤老主人为师娘,又接管了老主人的随身信物,不是我等的少主又是什么?”
落雁不愧为四人之中最为长袖善舞的二师姐,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解释得明明白白。
水冰汐闻言怔住:“这么说来,你们也是师娘的弟子?”
落雁点头:“我等一身武功确是老主人所授,我们勉强可以算是她的弟子!”
水冰汐皱眉:“当日在洛城挑战天仙台时,为何竟不见你们使用师娘所授武功?”
落雁:“我们和姑娘有同样的顾虑!”
师娘一生树敌甚多,若暴露了真实身份难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水冰汐纵是天赋绝佳,同时亦得司马少康,司寇瑾瑜,夏侯君晟三方保护,如此重重封锁之下尚且不敢顶着关外双魔弟子的名号招摇过市,更何况是无依无靠的落雁四人?
水冰汐想了想,终究是走到四人身前,伸手一一将她们扶起来,笑道:“今日之事,实属巧合,这主仆身份从此便取消了吧,各位姐姐若是看的起我,咱们交一场朋友便是!”
落雁:“这……”怔了怔,倒也不纠结什么,站起身来拍了拍水冰汐肩膀笑道:“汐儿妹妹别忙着交朋友,如今你身子虚着,倒是好好调养身体要紧,你看你,四年前便瘦的皮包骨头,现在依然如此,平日都是怎么生活的?”
水冰汐:“……”
她这单薄是先天发育不良,后天发育畸形,神药无解的,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