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恩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的那一刹那,收回毁灭山德拉姆的魔力激流。面对一个以杀死自己为理想的人,也许宽容反而会留下血色的隐患。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杀死他的理由。而且,没有人理应拥有杀死别人的权利,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当初在法留斯的地下,是我亲手打碎了他的梦想,也许那时为了能让自己和朋友活下去,我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对于这个老人来说,却是一宗深重的罪孽。”
克恩斯觉得仿佛能理解老炼金师心中的仇怨,这样也可为自己“错误的宽容”找到一点借口,他握紧了拳头,甩动头颅,突然感觉到浑身一阵莫名的疲倦。
“如果杀死了他,或许我以后可以不必担心他的再次报复,但是对于兽族来说,却是扑灭了整个种族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我自己的生命和一个种族的幸福来比,是什么更重要呢?”
自私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年轻的法师唾弃了。冰寒的风吹进领口,令皮肤掀起一阵刺痛。
“若是戒备一点的话,我想我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兽族也能继续享受炼金术带来的好处。兽人们不得不生活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也是古魔法时代人族所遗留下来的罪孽,就让山德拉姆来稍稍赎还吧。”克恩斯仿佛刚完成了一件伟大功绩似的,竟然渐渐高兴起来。
即使不会有人知道克恩斯此刻的善念,可年轻的法师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大义的峰顶上俯视,身躯也伟岸成熟了许多,一种自豪感从心底涌出,令他的呼吸也爽朗起来。
不过心怀天真与良善的年轻法师,却无法测度别人的心胸。仇恨的火焰决不会因为他的宽恕而变得浅薄,反而在失落和挫折中,更加沸腾炽烈。渐渐的,纯粹的仇恨不断滋长,掺杂上了黑暗的阴霾和血色的残酷。此时克恩斯并不知道,他宽容的念头,竟然冥冥中牵动了挥向人族的锋刃,为人族的将来,埋下了血与火的伏笔。
一路被欣慰的情绪包围,克恩斯回到“骨牙城堡”。
在谦恭的兽人守卫的引领下,走过曲折的石雕步廊,回到之前饮酒的房间,推开门,便是一孤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艾斯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应该是回自己的寝室休息了。德伦趴在桌上,孩子一样的睡得正酣,从张开的嘴巴里,流出一丝晶亮的唾液,在石桌上积了一滩,和溅洒在桌面上的残酒混合在一起。
沙门平躺在地上,听到开门的声音,睁开无神的眼睛看了看克恩斯,勉强举起手挥动了一下,便又闭起了眼睛,很快豪迈的鼾声又再次响起。
克恩斯无奈的一笑,朝门口的守卫点头致谢,关上了房门。在熟睡的两人身上覆盖了一些毛皮,支起了木窗的盖板,凛冽的寒气涌进屋子,把酒味一点点的冲刷干净。
年轻的法师坐在桌边的石凳上,开始了例行的冥想。
除了充斥在整个虚空中的,水系和风系的元素在呼啸之外,大地中的土系元素几乎全都处于休眠的状态。隐隐约约的,一道炽热的波动晦涩的浮现出来。
活跃的火系元素?
在这冰封的荒原上,怎么可能潜藏着集结在一起,数量惊人的火系元素?
是来自山德拉姆的炼金术?
克恩斯顺着那道魔力的波动感知过去,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火系元素完全是自然的,没有任何被外力干涉的,散发着纯正的炽热气息。隐藏在肆虐的冰风之下,在坚如钢铁的冰川冻土深处。
“牙骨城堡”的正下方,不知道多么深邃的地底,竟然暗藏着一个比整个冰风高原还要巨大的地穴,在这个地穴中,注满了沸腾的岩浆。火系元素在那里轰鸣交响着,即使隔着冻结的深厚地壳,依旧将隐讳的波动透射出来。
大地也如同人们面孔一般,严肃冷酷的外表下,都潜藏着热烈的内在。
克恩斯的意识和火元素亲昵的交流着,仿佛是了许久的人,突然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便牢牢抓住不肯放手一般,温暖的能量竟然突破了深厚的冻土和冰川,投注到克恩斯的身体中。在青灰色岩石地面上,隐约的淡红色光流,勾勒出了自然形成的魔法阵列,从组成阵列的火元素纹章中,牵扯出无数的绯红色丝线,在克恩斯全身缠绕交织着。
似乎随手便能从地底深处,召出铺天盖地的火炎风暴一般,克恩斯感觉到犹如火神依附在自己的身体上,猛然睁开双眼,眼瞳中升腾着朱红色的光焰。石室里的温度骤然上升。连熟睡的沙门,都皱了皱眉头。
忽然,木门被人在外面重重的敲击着。克恩斯下意识的伸出手,一道炽热的暴风席卷而出,木门的门栓倏地化成了灰烬。
厚重的木门被人猛地撞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金色的斗气冲突进来,闯入者似乎在看见克恩斯的刹那愣了一下,但是转而发出一声低吼,手臂一挥,一道苍白的寒光直奔年轻法师的胸膛突刺过来。
克恩斯依旧没有从冥想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眼瞳中的光焰一转,左手在面前摊开,一团炽烈的火光从手心凭空汇聚出来,鼓气一吹,顿时化成一道噬人的烈焰柱,朝着逼近过来的入侵者轰击过去。
千锤百炼的冰冷刀刃被这火炎一抹,瞬间化成了赤红色的熔液。入侵者极度惊骇的瞪视着迫近的火焰,发出了绝望的嚎叫。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地面上暴风一般的飞起。蛮横的肩顶把入侵者撞飞,“哗啦”的一声,整个嵌进了岩石的墙壁中。黑色的身影发出了一声震颤人心的低吼,朝着火焰柱猛地挥出双拳。
“蓬”的一声剧烈的爆音,绯红和苍蓝色的流光,狂乱的迸射开来,火焰柱化成了一片稀疏的碎炎。那个黑色的身影被震荡的巨力和暴风掀起,飞出了屋门,摔倒在地上。
克恩斯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席卷到他身边的暴风和流火,无声无息的湮灭了,眼瞳中的光焰瞬间熄灭。
“沙门?你......”
拥有几乎可以媲美神祗的战斗能力,无坚不摧的龙战士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双臂和胸口的铠甲几乎粉碎了,血水汩汩流出,猛地张嘴喷出一口血沫,在一群高阶狮头人武士呆滞的注视下,沙门从门外踉跄的走进了来,对克恩斯露出一个悲苦的表情,点点头,然后转头对着半躺在碎石中的入侵者厉声吼叫道。
“哥赖,你这个小杂种,老子要拆了你全身的骨头当下酒菜!”
所有人都看见沙门两眼一片血色,浑身放射着冷肃的杀意,死神一般的踏着碎石,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浑身颤抖的入侵者。
这个刚才朝着克恩斯挥剑的人,正是沙门的弟子,狮头人部族族长唯一的儿子,哥赖。
“沙门老师,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哥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沙门,拼力朝墙壁退缩,两腿胡乱的蹬踢着,溅起地上的碎石。
丝毫不理会哥赖的哀求,沙门用左手扳住年轻狮头人战士的胸甲,把他整个身体举离地面。这时候边上的狮头人们才发现,沙门的右手手肘极不自然的弯曲着,还在轻微的抽动。显然是筋骨已经碎裂了。沙门能够轻松的单手一击打碎狂暴失控的兽人战士,却只是承受了那个看起来柔弱之极的人族年轻人一道火炎,便上半身铠甲全部破裂,连手臂都折断了?
这样说的话,那个年轻人的力量究竟是多可怕?
所有自认为无所畏惧的高阶狮头人战士,全都感觉到一片冷汗浸湿了衣衫,被涌进来的冰风一吹,泛起一阵寒战。看向克恩斯的眼神,顿时畏缩起来。
“哐!”的一声巨响,哥赖的背部和墙壁重重的撞击在一起,岩石堆砌的墙面上,出现了交错的裂痕,狮头人被反馈回来的力量震得一阵眩晕。
哥赖不敢看暴怒的沙门,也不敢看那个怪物一般的人族法师,只是另一个人族的战士似乎还不是那么可怕,可是他刚把求救的眼神朝德伦抛去,德伦便伸出舌头,做了一个丑陋的鬼脸,然后转过身去看别处了。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胸口传来,整个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朝屋子另一侧的角落甩飞,砸碎了无数的空酒罐。
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哀嚎,可是浑身浴血沙门,仿佛修罗一般的走来,一脚把哥赖横着踢到门口。
“沙门,等等。”
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威严而不可抗拒的气势,从哥赖的头顶传来,同时一只包裹着黄金镂花铠甲的大脚,重重的踏住了哥赖的胸膛。
年轻的狮头人睁眼一看,立刻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用双臂死死的搂紧了这只脚,嘴里凄惨的嚎叫着。
“父亲大人,救救我吧,沙门老师他要杀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一刹那都集中到了门口这个身材异常雄伟的狮头人战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