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强赛结束后,21名棋手合了影,工作人员安排了午饭,在教育局大楼B1层的职工食堂里。
围棋协会会长孙达、宁夏教育厅福厅长马海洋、银川教育体育局局长陆长春、宁夏纸业董事长秘书高战等人和6个道场老师坐了一桌,其他工作人员和家长坐了一桌,21个小棋手们,坐了两桌。
吃饭不谈棋,是不成文的规定。大人们还好说,上到世界格局,国家大事、下到宁夏人生活上的鸡毛蒜皮,聊得不亦乐乎,加上领导们好酒,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苦了小棋手们,除了一个劲往嘴里拔饭,彼此之间无话可说。输棋的闷闷不乐,赢棋的也不敢声张。
毛立雄吃的很少,菜还没上到一半,他就从饭桌上撤下来,走出食堂。
小光也很快吃完,不过没有出去,而是走到食堂一处角落,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围棋天地》,翻开第十七届LG杯8强,中国时越击败韩国新锐罗玄那场对局图,看了起来。
”嗨,小光。”刚看了两页,郭小目走了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看了,会影响下午的比赛的。”
“小目哥,去年你参加对抗赛,气氛也是这么紧张么?”
“那倒没有,去年是第一届,奖金也没这么高,都是抱着来玩的心态,怎么?你觉得紧张。”
“我倒不紧张,感觉紧张。”
“明白,你要习惯这样的气氛。”郭小目是所有棋手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比赛经验最丰富的,又有曾经作为职业棋手老爹的熏陶,心态自然比头一次参加这种比赛的小光,要放松得多。
“嗯。”说完这几句话,小光的心情稍微缓和一点。
“小目哥,听说明年七月,你还要考一次职业定段赛?”
“是啊,考不过,我就不考了,做一名平凡的人。不聊我了,上午的比赛,你发挥怎么样?”
“还好,但是失误也很多,回想起来,觉得很险。”
“你年龄还小,要下得棋还很多,刚开始都这样,常常感觉发挥不出最好的竞技状态,高手和高手之间对局,往往输的不是棋艺,就是那一点点状态。”
小光似有所悟:“谢谢小目哥。”
这时,同一个道场的李仲华、计文林、张庆走了过来,计文林和张庆是来告辞的,输了比赛,没必要再呆下去,他们的家长也正在和老师们告辞,小目是他们道场的师哥,同在一起学棋好几年了,感情非常好。
“小目哥、仲华、小光,后面的比赛看你们的了,要给我们报仇,打败西夏。”张庆和计文林都被西夏道场的棋手所淘汰,对西夏一肚子不满。
郭小目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在饭桌上吃饭的马开放和李阳凯两人,心想,只要不和毛立雄提前碰面,怎么都行。
看到小目哥点头答应了,张庆和计文林也高高兴兴地和家长走了。
银川地区,其他几位输棋的棋手和家长也陆续离开,至于银北等三区则没这个便利条件,只能等到队友参加完比赛,一起打道回府。
距离下午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目前,十强当中,六个道场的棋手都还有,不过从人数上看,中卫和固原两个道场,各剩一名参赛棋手:哈丽婵和王萌萌。
女孩子之间,天生亲密。她俩吃饭的时候就在一起,席没散,就跑出去玩去了。
现在,俩女孩子正在教育局大楼后面,供职工休憩的小公园里瞎逛。王萌萌12岁,性格淘气,抱着哈丽婵的胳臂,给她讲自己那些七七八八的故事,哈丽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
公园内,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个小亭,周围都已草黄叶残,唯有这片竹林还有些绿色,哈丽婵正要上亭,却看到毛立雄坐在亭内,像回族人礼拜一样,闭着眼睛,面部虔诚,嘴角翕动,好像在念什么东西。刚想打声招呼,但转念一想,这毛立雄,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如果冒然搭话,说不定会很尴尬,于是想拉着王萌萌,从旁边一条小岔路拐出去。
王萌萌却眼尖,一把放开哈丽婵的手臂,三脚并两脚,跳上亭子:“咦?毛立雄,你在念经吗?”
毛立雄又默念了几下,才睁开眼睛,一看是去年四强时被自己打败的王萌萌,知道这个小姑娘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是个输赢都不在乎的家伙,便板着脸问:“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说话喽,毛立雄,你为什么下棋那么厉害,有什么绝招吗?”王萌萌天真地问。好像毛立雄真有什么七十二般变化。
“没有,除了多下,就是多下。”毛立雄按了按助听器,“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一惊一乍,我耳朵疼。”严肃的表情缓和许多。
“噢”王萌萌转身坐在毛立雄旁边,拍拍他的肩膀:“毛哥,今年咱俩进决赛,我呢,吃个亏,让你一下,你拿冠军,我拿亚军,怎么样?”
哈丽婵白了王萌萌一眼,明明比毛立雄还大两岁,倒叫他为哥,又暗自疑惑,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王萌萌,大大方方和毛立雄开玩笑呢。
“我觉得你这下棋的态度有问题。”毛立雄又板起面孔,教训起王萌萌:“你以为冠军是想拿就能拿到的,每一盘棋,都要认认真真去下,‘夫棋者有无之相生,远近之相成,强弱之相形,利害之相倾,不可不察也。是以安而不泰,存而不骄。安而泰则危,存而骄则亡。《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
“什么?”本来还正常说话的毛立雄,突然,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段文言,让哈丽婵和王萌萌一头雾水。
“《棋经十三篇》没看过?”轮到毛立雄吃惊了。
“没有,什么叫《棋经十三篇》?”哈丽婵和王萌萌问。
“算啦!”毛立雄一头黑线。露出对牛弹琴的表情,转移话题:“哈姐姐,阿勒泰还好吧?”
提到阿勒泰,哈丽婵就想起,上午,队友阿勒泰,一见对局者是毛立雄,一张红脸,顷刻煞白,又转更红,很多人都向他投来同情和庆幸的目光,哑然失笑道:“他没事,回去骑骑马就好了。”
王萌萌一听:“什么?阿勒泰会骑马,哈姐姐,我好想去你们固原玩骑马呀!”
“可以啊,随时欢迎你来。”
毛立雄扶扶眼镜框道:“阿勒泰技术不差,就是性格太急躁,对局时,这是大忌。”
哈丽婵同意道:“阿勒泰和不熟悉的人对局,就是容易紧张,但话又说回来,谁遇见你不紧张,你那么厉害?“哈丽婵试着和毛立雄开玩笑。
毛立雄摆摆手:“我一点都不厉害,在中国像我这样水平的棋手,没有上万也差不多,更不用说韩日两国加起来。哈姐姐,我希望你们把眼光看得更远一点。”
哈丽婵一阵脸红,觉得在比自己小四岁的毛立雄面前,自己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正在这个当口,队友姚贝贝跑进公园,老远就对哈丽婵等三人喊起来:“老师让咱们回去,比赛快开始了。”
哈丽婵拉着王萌萌的手就走,一回头见毛立雄仍然坐着,不解问:“还不走么。”
毛立雄淡淡地说:“我再坐一会。”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好吧。”虽然没和毛立雄深入聊下去,但她已经知道,毛立雄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其实,毛立雄是一个挺平易近人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