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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楼,因百花巷的第一美人委身至此,声名大噪,川流不息的人潮让鸨母秦大娘可是每日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一名娇贵的招牌花魁在此,自是不能怠慢。入了藏春楼的门经过大厅,步入后院,便是一处设计精心的大花圈,花圈处一个僻静的角落,一处以金漆彩绘着“花楼”的圆形拱门内,迎面就是一栋独立阁楼,雕花的门,精致细彩。这里便是“北方第一花魁”的住处。
花楼内传来阵阵琴声,叶柔嫣一曲已毕,收回琴上纤纤细手,忽地悠悠轻叹了一口气,哀怨感伤。
叶柔嫣的贴身侍女小菁捧上一杯香茶,关切问道:“小姐有心事?”
接过香茶,叶柔嫣飘忽一笑,不答反问地叹道:“谁没有心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委身青楼的飘零女子?”
“小菁愿意听听小姐的烦忧。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能解些忧心。”
叶柔嫣轻吹热茶,啜了一口,笑叹道:“这些年也多亏有你伴在身旁了。身为花娘,虽阅人无数,却没个真心以对的。”
小菁心怜她的苦楚,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安慰。
叶柔嫣将手中的茶杯递还给小菁,小菁接过,将之放在桌上。
这时叶柔嫣忽地悠然叹问:“小菁,告诉我实情,我的姿色不足以吸引人吗?”
小菁笑了一声,语道:“小姐,若说你那天仙似的姿容还迷不倒众生,那小菁可想不出还有谁能了?”
“她就能。”叶柔嫣眸光飘远,吐气低语。
小菁“呃”了一声,不明所以。就见叶柔嫣离开了琴桌,轻启开窗,幽幽望着小花园里的百花争艳。
“从未有客人见着我的姿容而不倾心,只有他一人,那神色仿佛见多了比我更美的女子。三年了,每回上‘春楼’总心不在焉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不将我看在眼里。直到昨儿夜里,我才明白,他那眼里只瞧得见一人,所有的温柔怜爱也只给了她一人,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唉!如此伤人的经验,我还是头一次体悟到。合该死心吗?”
小菁跟着叶柔嫣也近三年了,自是明白她口里的“他”是何许人。而另一名“她”应是那斯文俏美的白衣少年了。昨夜小菁也瞧出了那白衣少年其实是女儿身。早在许久之前,小菁便知道叶柔嫣对“他”的感情,昨夜的种种恐怕是小姐今日反常的主要原因了。
小菁心思翻转,刺探问道:“小姐可是对那戎抚天动了真情?”
叶柔嫣心“怦”的一停摆,笑答:“你已识破了,不是吗?”
“小菁见小姐三年来为戎爷费了不少心思,本以为近日小姐便能成为戎爷的爱妾。如今,出了那戎巧仙,小姐,您甘心就这么罢手吗?”小菁清亮的眸闪过一丝诡谲的精光,怂恿道。
叶柔嫣将目光移向她,柔媚的美眸里闪着迟疑。
“哦!你有什么想法?”
小菁诡谲一笑,凑上前在她耳畔道出计算。
叶柔嫣的眸愈睁愈大,蹙眉低问:“这……好吗?”
“小姐,大伙皆知您三年来推拒了所有捧着金银想替您赎身的达官贵族,为的便是那霸主戎抚天。谁不这样想着,那戎抚天对小姐以礼相待,定是有朝一日将您接入龙神堡内,做不成原配,至少也是最被娇宠的二房之梦地位。你能就这样放弃吗?”
叶柔嫣眯了眯眸,眸中此时闪着深深的恨意,心一定,咬牙道:“好,这事就托你安排了。待我成了龙神堡的二房夫人,我自是不忘让你升达的。”
“小菁在此先谢过小姐的提携之恩。”
两个各怀心思的姑娘,就在此刻与阎王定下了最大的契约。
龙神堡的武场上一如往常,数百名弟兄在此训练习武,黄沙滚滚。
徐展鹏威喝宏亮地训练一批弟兄们射击术。随着他一声喝令,十枝箭同时自十丈外急如闪光地飞射而出,射穿排列在木桩上的苹果,坠落在地,无一失误。
徐展鹏眼盯着靶后的弟兄们将新的苹果放上木桩上,新上场的弓箭手静待徐展鹏一声令下,就将手中拉满弓的箭放出。徐展鹏抬起右手臂就要下达指令。
咻——
一只较小而精致的羽箭射出,眨眼间,木桩上的苹果被刺穿坠落在黄土上。
徐展鹏满腔怒火,细目眯起转头就想抓出偷跑者。这一看他更火了。原摆好架势弓箭的弟兄们,全因一匹通体雪白、额眉间有一块铜板大小印子的马,捣得个个东奔西闪地窜逃。
灵性白马扬着背上主人那银铃似的清亮笑声,朝徐展鹏直奔而来。徐展鹏怒火高涨,动也不动地伫立在那,待马在他半臂前煞住。月牙白的小小身影自马背上飞身而下,伫立在他跟前。
徐展鹏额间青筋浮跳,一手勒勾住那人的颈,另一手握拳在那人头顶上转着,提气咆哮出声:“戎巧仙,你又来捣蛋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低沉暴喝声传来的同时,徐展鹏突然被人提拧甩开。巧仙也在眨眼间被一股强力拉飞,撞进一堵肉墙。
站稳脚步的徐展鹏嘴张成了○型,呆愣愣地见戎抚天不知为何一脸暗沉,炯目中含着一股极危险的沉静瞪着他。而他环护巧仙的姿态更似在宣告些什么。
徐展鹏搔搔脑袋,狐疑地以眼神询问巧仙,想从她眸中探出什么来。
戎抚天见徐展鹏竟胆敢在他眼前,毫不掩饰地与巧仙眉目传情,这情形令他非常的不喜欢。
虽知巧仙与展鹏两人之间的情谊,是一同成长的兄妹之情,但此刻却非常厌恶见着展鹏对巧仙的那股热络,一股妒意浓浓直窜,手一扳就将巧仙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断了他们两人的眼神交会。
戎巧仙打心底害怕着这冷然如鬼魅的戎抚天,娇弱的身子一颤,抬起头,鼓足勇气颤抖出声:“大……大哥。”
戎抚天低首一瞧,见自己吓坏了巧仙,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奇异地压下了他的怒气。
徐展鹏嘴张得很大,瞪大眼狐疑地来回盯着这状似无人在旁的两人。好半晌,脑中的乱结解开,看透了这其中的隐情,不觉失笑出声。
天老爷,他竟莫名其妙地成了戎抚天的情敌了!
瞧见戎抚天又冷下了脸瞪着他,徐展鹏搔搔脑,止了大笑却止不住笑意。这可不成,得跟魁首解释清楚。
才刚踏前一步,戎抚天淡漠的语气又传开,“既然大伙对自己的防御能力如此有信心,那么我便请大执法来验收成果。”戎抚天撂下命令,即拉着巧仙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啊——验收?而且是大执法邢昊?”
众郎儿等戎抚天二人走得不见人影后,这才回过神哀嚎出声,团团围住徐展鹏求救。
“叫也没用!还不快加紧训练!”徐展鹏一手叉腰,敛颜暴吼。
唉——自个的这颗脑袋也快保不住了吧?
呜……爹、娘,孩儿今年命犯冲,对不起您老了。
戎抚天紧握戎巧仙的手走向书房。一路上,戎巧仙的心七上八下的难受得很。
想起昨儿夜里在她房内,戎抚天对她说了些难懂的话,还舔了她的唇,害她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的,也没听进去戎抚天最后一句话,回神想问个清楚时,房内哪还有戎抚天的影子!
戎抚天拉着巧仙一进入书房,巧仙趁他回头向门外弟兄吩咐事情时,逃脱了他的手,离得远远的。
戎抚天合上门,一转身就见巧仙坐在最角落,低垂着头,右手不安地绞扯着左手上的纱布。
何时见着巧仙这般胆怯?八成是方才自己吓坏了这小家伙。
戎抚天见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低咒出声,却又换来巧仙害怕地轻颤一抖。
戎抚天深吁口气,极为温柔,深怕再度吓着她,“巧儿,你害怕大哥吗?”
戎巧仙头也不抬地摇头不语。
戎抚天见她如此,深叹口气,走上前想抬起她的脸。怎知他才刚踏前一步,巧仙竟如受惊吓的小兔那般跳了起来,跑离他远远的。
“巧儿,你是怎么了?”戎抚天皱眉气道。
戎巧仙仍不肯抬头看他,离他七八步远地默然不语,手仍绞扯着纱布。
戎抚天有些气恼她竟不像往常那般喜欢黏在他身边,他对此刻的状况感到有些无力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巧儿,你过来,咱们把事情说清楚。”
“我不能过去!”巧仙嘟嘴,发了怪言。
“不能?”他不解地问道。
戎巧仙皱皱小鼻子,又发出怪论道:“我不希望大哥也变成那样,所以要保持些距离比较妥当。”
戎抚天吁叹口气,心知这小家伙有时会胡思乱想的,很不可理喻。于是先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示意巧仙坐在对面离了七八步远的另一张椅上。
巧仙衡量了好半晌,这才乖乖坐下。
“好了。如你所愿的,这距离够远的了。现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戎巧仙动了动身子,想了又想,才道:“坐这么远说话,好不习惯,不过为了大哥好,也只好如此了。”
戎抚天凝视着她低垂的头,沉着气道:“为什么这么坐是‘为我好’呢?”
戎巧仙抬头白了他一眼,义正严词地道:“当然是呀!”又垂下了头。
说了半天,仍搞不清所以然,戎抚天拍额大声道:“老天爷!拜托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不然以后你见着我都跑得远远的,活似见了鬼,人家还以为是我虐待了你。”
见巧仙仍垂着额,只动了动身的不语,戎抚天改柔情攻势,“巧儿,大哥不喜欢你这般生疏。大哥喜欢你在我身边玩闹谈笑。你这般疏远,不感到别扭吗?”
动了动身子,戎巧仙也气恼地直跺脚。
“你过来坐在大哥身旁,嗯?”
“不行、不行啦!”戎巧仙终于抬起头来,猛摇手,急道:“这么一来,又会像昨儿夜里那般了!”
戎抚天心一怔,想着昨夜,心口像被刺穿般,看着巧仙那害怕惊吓的表情。沉吟道:“昨夜?原来你是害怕大哥对你做出昨晚的举动?”
戎巧仙解释了半天,证实戎抚天仍不懂她的顾忌,心急地苦着小脸,眼眶一红就快哭了。
“不是啦!巧儿是,巧儿是——”
看着巧仙眼眶含泪,戎抚天心口一揪疼,身形一闪,将巧仙抱了起来,巧仙在他怀中挣扎喊叫——
“快放我下来,大哥会生病的……”
戎抚天伸手捂住她的嘴,眉头纠结地问道:“生病?大哥只是抱着你,为何会生病?”倏地,面色一改,焦急万分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巧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大哥!”一扁嘴,巧儿哇地大哭出声,“巧儿生病了,病得很重。哇——大哥,巧、巧儿会不会死啊?呜……”
“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呀?真是急死人了。巧儿,乖,别哭了。跟大哥说清楚些。”
戎巧仙哭了好一会,偎在他怀中,抽抽噎噎地道:“就、就是昨夜后,巧儿、巧儿就生病了。呜……巧儿一整晚都睡不着,一直到天白了,绿儿进来时,我同她说,她却一脸古怪地直瞧着我不语,活似我得了不治之症那般呆愣。我好……怕,又不敢去找钟大夫说。”
戎抚天被她哭得心头大乱,仍沉住气,语调轻柔地问:“巧儿,告诉大哥,你的症状是什么?”
“就……就是昨晚大哥舔了我之后,我就开始心口直乱跳,快得难受……大哥,这是不是无可救药的病症呀?钟大夫治不治得好?”
倘若这真是什么不治之症的病,那她可得与大哥保持距离,免得把病传染给大哥。大哥是龙体之身,说什么也不能倒下。只怕,这么一来,叶柔嫣那女妖精可逮到机会来抢大哥了。
戎抚天的表情倒也没什么改变,只是眉稍一扬,嘴角轻轻扯了一下,一扫先前的阴霾,心情忽地大好起来。
忍了又忍,戎抚天还是爆笑出声,紧抱住了巧仙,带着笑意道:“巧儿,你……哈哈哈……”
戎巧仙气得伸手捶上他的胸膛,眼眶红了又红,哭咽道:“人家可是很担心,大哥还笑得这般开心!是想巧儿死了,就能与那叶——唔——”
戎抚天倏地捂住她的唇——以唇。
戎巧仙这会儿又再度被吓傻了,没法子思考现下该有何反应。心跳比稍早更快了,头也更晕了。
结束这吻时,见巧仙一脸红晕地瞧着他,流露出十足娇俏的小女儿媚态,惹人怜爱,戎抚天温柔一笑,忍不住又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戎巧仙被这样的戎抚天迷去了心魂,只能呆愕地望着他,虚弱唤道:“大哥……”
戎抚天满足地深叹口气,温厚的掌将她轻压贴在怀中,温柔地道:“这几****就派‘云织坊’的绣工带些好衣料来,你挑些自个儿喜欢的。”
戎巧仙“咦”了一声,歪着头问:“可上回才刚绣了不少衣料了呀!为何还要请绣工来堡里?”
戎抚天似瞧不倦她的娇容,笑了笑,语道:“这回来的绣工是专绣新嫁娘服的,与上回的不同。巧儿,日子就请徐嫂帮我们看好吧?”
戎巧仙一反平常机灵的反应,哑口无言的,只能以一双灵活的大眼发问似的直勾勾地瞧着他。
过了许久、许久,她好不容易才问了句:“大哥,你是说……”
戎抚天唇角动了动,温柔地笑了。
小家伙爱上了他还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患了重病,真可爱。先前不知小家伙的心意,便一直保持兄妹之爱。如今,既然知晓小家伙的心,再者,他一颗心早悬在她心上,拿不回来了,是以他更不可能任两人老处于那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中。
“巧儿愿不愿意将一生托付予大哥?”
巧仙突地觉得身体化为千万只彩蝶,飞舞回旋着。但她忍着哈笑出声,心底的疑问自该在此刻全解决。
“那——大哥将来是不是会纳叶柔嫣为妾?”她嘟嘴问道,眼眸里却闪着藏不住的不安与妒意。
戎抚天似笑非笑,似乎存心想逗逗她,半晌过后才答道:“麻烦一个就够了,哪还有心神再去揽一个麻烦?”
戎巧仙听得皱皱小鼻子,娇态地捶打他的胸膛,瞪眼嗔道:“说的好似我很累赘似的!”
戎抚天也学她皱皱鼻子,笑言道:“是很累赘。”轻啄一下她嘟起的唇,柔柔低喃:“不过,若是失了你,那更难受。”这时候——
“魁首,咱们弟兄有事相谈!”
徐兆宏厚哑的大嗓门自门外传来,戎抚天忙放开巧儿,这时徐兆宏、冉靖、邢昊和战武四人正巧入内。
戎巧仙摸摸自己的脸蛋,热得烫人,连忙坐在一角,低垂着头,不面对来人。
“有什么事?”戎抚天的语气可不怎么友善。暴躁的吼啸几乎让人煞住脚步。
冉靖怔愕半晌,突地一脸贼气地盯着抚天和巧仙两人,坏坏地拖着语调:“哦——原来如此。”
“唉——”
幽幽轻叹自戎巧仙那菱形小口中传出。她一手托着粉腮,一手无聊地在石桌上弹点着。美目的焦距似穿过庭院景致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唉”的又是一声长长的叹吁。
那日在书房内,被冉靖又是戏侃又是挖探,逗得她红烫着脸躲进戎抚天胸膛。大哥反倒没想隐瞒,反而朗声宣告道——他们即将成亲。
就在大伙又叫又吼的欢呼声中,他们的大喜之日就订在下个月中秋节过后。
对成亲两个字,戎巧仙可是模糊得很。不过细想起来这本就是她宣誓要达成的目标。再者,跟大哥成亲之后,一来就不怕其他的女妖精抢走大哥,二来她可不信放眼天下能找着比大哥更好的丈夫人选,如此便可以永远不与大哥分开,这成亲的好处可真多得数不清。想来她心底可对成亲一事有些甜滋滋的期盼呢。
可那日北方突然传来夺魂掌周霸出现的消息,戎抚天等人便整装赶去。
以往大哥出堡留下她时,她顶多任性赌气。但这次,送大哥一行人出堡时,她撒娇耍赖地紧缠着戎抚天,不舍他离开而想跟随。此行危机重重,戎抚天虽不舍与她分离,但仍不准她同行。
就在她使出泪眼攻势时,戎抚天无奈叹息,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以披风挡去众人的视线,给了她一个深吻。
戎抚天在她耳畔温柔低语一句:“乖乖等我回来,做我最美的新嫁娘。”
说罢便翻身上马,留下脸红心跳的戎巧仙,交待邢昊照顾她,便领着冉靖一行人离去。
这一离去就是足足半个月了。
“唉——”戎巧仙螓首一趴,侧叠在手臂上,小脸哭丧惆怅。
她真的好想大哥哦。想得心都揪疼了,吃不好、睡不沉的浑身难受得很。鼻子一吸气,一颗珠泪便自眼角垂落。这半个月来,堡里上上下下全沉浸在魁首宣布消息的喜悦中,全起劲地忙着想替龙神堡当家魁首办个最盛大的婚宴。
戎巧仙也没闲着。但夜里,她总因思念大哥而悄悄溜进大哥房里,抚着那里的一景一物,静静回想这八年来与大哥之间的点点滴滴。太思念大哥时,她便会爬上大哥的暖炕床上,拥着他的被入睡。
这是不是就是大哥所说的“爱”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近些时候,她比以往更爱大哥。而那爱有些不同于小时候对大哥的爱。那爱多了分妒忌和猜疑及莫名的不安。
“唉……”
“你是谁?”
冷冽的低沉嗓音让兀自忧愁的戎巧仙抬起了头。
就见冷酷沉静的邢昊在八角亭外,对着一名瘦弱的丫环盘问。
那丫环面对邢昊的冷严,惊吓得微微颤抖,抖得手中端盘上的盅汤都快洒出来了。
戎巧仙起身快步朝他们走去。对着紧皱着眉一脸不耐的邢昊道:“这是小香。堡里新来的丫环。昊哥哥,你别老绷着脸吓人。”巧仙数落了一句。
不理邢昊挑眉的一脸无聊,转头笑灿如阳地对着那小丫环道:“小香,这汤是端给我的吗?你先搁在石桌上吧。”小香微笑点头,将汤摆上桌,抱着端盘朝他们俩颔首行个礼,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邢昊眯眼瞪着那丫环的背影。
巧仙的声音又传来,“小香是我五天前跟绿儿上市集时带回堡里的。真可怜,她年纪小又是哑巴。对了,昊哥哥你没事吧?”
邢昊深思的目光自那丫环的背影收回,望向巧仙,挑眉带些警戒的。戎巧仙也不理他那无礼的目光,兴冲冲地伸手拉着邢昊的衣袖,扯着他走进八角亭内。
“有事?”邢昊酷酷地问道。
戎巧仙责怪地别他一个白眼,“没事不能找你聊聊吗?”
“没空。”
“啊——”戎巧仙两手扯住转身欲走的邢昊,气恼地大吼:“有事、有事啦!”
邢昊撇过头,无奈地低声轻叹,回过身坐上石椅,一脸认命的无奈,皱眉不语。
戎巧仙心中咒骂不断。邢昊自她小时候就这冷冷的酷样。从没见过他大笑大怒过,她就不信有人真不会笑,邢昊愈酷,她就愈想破坏他的形象,但她从未成功过。真是可恶!戎巧仙咬牙低咒坐下来。
一坐下来就对上邢昊那“有话快说”的不耐臭脸,她挂上最讨好的笑容,乖巧地替他酌茶,递给他。
“昊哥哥,请用茶。”
“谢谢。”
“呃——昊哥哥,这些时候大哥他们不在,堡里的事全给你揽着,真是辛苦了。”
“应该。”
“那,昊哥哥知不知道大哥他们何时回来?”
“不知。”
可恶!多说一个字会死人呀!戎巧仙咬牙在心底忿忿责骂。
半炷香时间过后,不管她提什么话题,邢昊总有办法用二字以内回答她。问得她是又恼又火的。
挫败又口渴地掀起盅盖,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她端起汤喝,仍不放弃地提出更多问题,想打破邢昊只用两字的简短回答。
又过了半炷香,汤都喝完,仍没能成功。
“昊哥哥,你话真少耶。”戎巧仙挫败地埋怨,一手搔着颊上的痒处。奇怪,怎觉得有些喘?
邢昊在见着巧仙搔痒的动作,眯眼皱眉地沉声道:“丫头,你不舒服吗?”她脸上已出现几块淡淡红斑。
“哇咳——昊哥哥,你变多话了耶!”巧仙像发现金银宝藏似的,扬笑高喊。她又伸手搔抓着唇下,肺部有些喘得难受。
邢昊不理会她的调侃,细眯着眼打量她,见巧仙抓抓这、搔搔那的,原淡浅的红斑现在更显肿了。
“丫头,你这么痒吗?”
“对——啊——”戎巧仙突然皱眉喘了起来,心有些慌乱地伸手抓住邢昊,又急又喘地说不出话。她的喉咙痒得好难受。
邢昊心一沉,抓住她快滑落的身子,心思一转,巧仙小时候误食虾蟹引起哮喘的画面闪过,他端起那盅浅尝,心更沉了。
“有虾!”虽是味重的参汤,但淡淡的虾味仍逃不过他的味觉。
“好……难受!咳……”巧仙一手压捏着脖子,哭嗓揪眉,“我要……大……哥……”
邢昊快速点上她身上几处穴道,抱起她飞身而出。
戎巧仙躺在床上不住地左右翻动着身,还不时发出些微呻吟喘咳。
戎抚天坐在床沿,忧心忡忡地将手放上她湿热的额头上试探,巧仙仍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脸上、身上及手上多处肿胀红斑。
他端来钟大夫开的药喂她,巧仙连在昏迷中也不肯喝下这苦死人的药,为了能治好她的过敏哮喘,他只得先喝一口再以唇将口中的药汁喂她,这才让她乖乖将药喝下。
戎抚天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龙神堡,见的不是巧仙笑亮的撒娇,而是见下人们端着热水盆、布条穿梭在云仙楼中。他心底一惊,冲进云仙楼里,瞧见巧仙昏迷不醒,高烧哮喘地躺在炕床上,脸颊上多处点点怵目的红斑。
从邢昊口中知道,有人将虾磨粉渗入补汤中,让巧仙误食而引起哮喘过敏。
一时间,他的悲愤怒吼传遍了龙神堡。尤其在乍闻钟大夫担忧的推测后,他的心更像是叫人给狠狠挖去了般,空洞揪痛。
自从巧仙九岁那年到堡中,吃到虾蟹过敏哮喘后,他便下令堡中大厨不得将虾蟹放入巧仙的膳食中。八年来,巧仙不再犯病。
邢昊在事发后下令找出那名唤为“小香”的丫环,半炷香搜索后,竟在后山发现小香的尸首。而她那原只有十四岁容颜竟是一面假面人皮,撕开后露出了三十岁的妇容,而小香的口中则窜出一只毒蝎子,因而查不出幕后指使者。
若不是邢昊在巧仙身旁及时救了她,只怕此刻他手中握的不是这仍有温度,梦呓不断的戎巧仙,而是一具不动不语、冷冰冰的尸体。
每一思及此,戎抚天的脸色便是一沉,心痛难平。
巧仙又发出呓语,整个头不停地在枕头上不安晃动,还踢掉被子。戎抚天幽幽深叹,马上替她盖好后,连人带被地轻拥进怀中。
戎抚天闭上酸涩的眼,回想今日回龙神堡的途中突感心神不宁,似有预感有祸事要发生,心浮气躁地交代徐老一些指令便赶忙奔回堡里。
邢昊告诉他,巧仙在昏迷前一直喊着要他,让他更是心疼爱怜地将她拥紧。
“巧儿,巧儿……”
他是放不开她了。他再也不愿再经历这一切的折磨。
巧仙的轻咳声自他怀中传来,他微退开低垂审视,就见巧仙低咳几声,长翘的睫毛也在此刻跳动着,缓缓睁开眼,一会又闭上,然后才又慢慢睁开锁上他的眼。
“大……哥……咳……”
“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巧仙眨眨眼,睁圆了眼,困惑地开口:“我怎么了?为何胸口那么难受?”她拍着闷痛的胸问道。
戎抚天伸手替她拍揉,好半晌,巧仙意识到两人暧昧的姿势,脸红了红,喊着:“大哥……”
戎抚天紧拥她在怀中,“你误食虾粉,哮喘过敏了。若不是邢昊及时救了你,只怕此刻——”他眼神浮沉,眉宇间一股杀戮之气。
戎巧仙忆起经过,吓白了脸,颤抖地伸手紧拥住戎抚天,害怕地哭咽道:“大哥,我……”
“别怕,没事了。”戎抚天心疼地吻着她的额眉,低柔哄抚。伸手轻抚她面颊,又是怜爱,又是责备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将危险带回堡中了?”
“小香?”巧仙苍白的脸,衬得那肿红斑更加可怕,“可……可她只是个哑巴小女孩呀。”
戎抚天冷笑一声,将事由说明白。巧仙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戎抚天明白她心中的痛楚,温柔低喃:“别再想了,好好养病。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要成亲了。嗯?”
巧仙羞红了脸,低垂螓首不敢看抚天那炙热的双眸。当她瞧见自己手上的红斑时,心惊慌急的,两手抚上脸,触及那凹凸不平的肿块,她红了眼,快哭出来了。
“大哥!巧儿,巧儿的脸——”
“别担心,过两日便会消退的。”
“哇——我一定变得很丑了!”
“巧儿。”老天!她命算是捡回来的,而担心的竟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哇——我不要成亲了啦!我好丑……”
“该死。我忘了不能引起你哮喘的。”
戎抚天起身端来黑墨的药汁,坐回床沿,凑向巧仙那紧闭的双唇。
“巧儿,乖。喝下去,这药可以替你解毒排毒。你想带着这些红斑举行婚礼吗?”
戎巧仙噘起嘴,埋怨地看他一眼,才不甘愿地张口喝药。巧仙喝了药,又吃了半碗甜粥,这才又舒服地睡着了。
戎抚天一直伴在床沿,瞧着她娇憨的睡容,把她的小手包握在大掌中,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那丫环自毙,让他们一时查不出是谁想加害巧仙的。但得知是“暗蝎子”派来的杀手,这一刻起,“暗蝎子”便与龙神堡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他定会向“暗蝎子”讨回这笔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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