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担心的,我这里给你留些养老的钱,我走后如你愿意在队上干就干吧,如果你不想去了,在家呆着也行。”
孙雯霞是认真的,可是让孙耀东听起来,感觉是她要交待后事一般,别看这女儿还小,她生气起来孙耀东确实是害怕的,他以为是刚刚他惹女儿生气了。
“我不要钱了,我再也不要了,我还是去队上干活吧,这里我已经习惯了,我的身体还能干几年,这钱你留着做嫁妆吧。”孙耀东闷声闷气,感觉自己闯祸了。
“好了,看你那样,以后像个男人点,自己凭着一双手吃饭,怕谁啊,自己的路自己走,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了。”
孙雯霞看着父亲木讷老实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就这个给了他生命的木讷男人,和他相依为命度过了这十几年的日子。
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只有这一个亲人,感冒了背着她看医生,打工时带她去工地玩,读书时学着给她包课本,只是他实在太老实了,他一点都不会算计自己的日子,只有做苦工,出蛮力。
他一出现在工地,就是大家的笑料,不过这么多年大家都很熟悉了,另外老孙有一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儿,所以工友们也都是善意的开玩笑,并不会真正的欺负他。
现如今,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房建公司的工程队自己是待不下去了,即便唐海龙坐了牢,她自己是受害者,她还得想办法替唐海龙出了那份赔付的钱,那样她的心里会舒服些。
孙雯霞已经一厢情愿将心暗暗交给了唐海龙,这个比她小两岁的未成年男孩。下一步她将要去往何处,谁知道啊,自己不知道,老孙头不知道,只有命运会知道。
在吕学忠的极力斡旋下,事情有了眉目,抛开法律对唐海龙的判决不管,就按照现如今一个人命也就是三万块钱的行情,这年头,三万块虽然说买不了一套房子,可是半套都差不多。
鉴于杜兵是强奸孙雯霞在先,这事情就各打一大板子,按照市场人命价的一半,由唐海龙家属赔付给杜兵家属一万五千元。
当然,这是在取得受害者家属完全谅解的情况下,杜兵父母也只有接受了,他的儿子虽然不在世了,可是毕竟沾了个强奸的罪名,若是活着,情节恶劣,也是判无期或者死刑的罪。
至于这一万五千元谁来出,吕学忠心里面也有他的打算,97年的西北小县城,房价才五百多块钱,一个顶级的八级匠人每天一个工分基本是不到三十块钱,你一年扣除季节因素,最多上满300个工,也就八千多块钱的收入。
何况这都已经顶破天了,一般人哪有这么多收入啊,像是海龙这样初级匠人,和队上成年的女小工一个水平,现在拿小工六级工资,每天15元,扣除2元伙食费,也就落下个13元,一年下来最多3000多块。
海龙已经算是不错了,他的工资甚至比那孙老头的五级还高,也是队上照顾他家里贫困,还要供哥哥读书,当然了自己的努力是主要因素。
吕学忠的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公司和队上最多把零头给出了,剩下的一万要唐金龙来想办法。
金龙现在的情况是拿不出一分钱的,他自己都没有自理能力,他的亲戚中也没有一个能拿出一万五千元的人,除过他这个叔父有这样的实力。
事发第五日下午,县一中操场,高三级学生唐金龙和一位清秀的姑娘并排而行,惹得无数学生侧目,嫉妒、羡慕,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是我连累了海龙,他是一个好娃娃,本来有着大好前程,是我害了他。”孙雯霞紧咬着双唇,泪眼婆娑,是她主动找到了唐金龙,她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眼前的事情。
“小孙你也不要多想了,很多事人都是身不由己,海龙的性格我了解,若是他躲避了装作没有听见,我还真的不相信。”金龙一夜之间仿佛成熟了许多。
“这里是一万五千块,海龙自身的罪现在谁也替代不了,我们只能最大限度的争取对方家属的谅解书,这样在判刑上会对海龙有利。”
孙雯霞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金龙,金龙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这个钱。
“你就拿了吧,目前救人要紧,事情因我而起,我出这钱也是应该的,这事情你跟谁都不要提起,包括吕经理和张队长,还有任何人。”孙雯霞心里难过,几乎要哭出来,她把信封强塞到金龙手里,自己捂着脸一路小跑逃了。
唐金龙目前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一个和自己同岁的姑娘,如此顾大局识大体,是自己想不到的,此前他的心里还一直怪罪着弟弟,是他给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他从心底里不想承担这份责任,大不了不赔钱让海龙在监狱多呆几年。
可是今日孙雯霞真的给自己好好的上了一节做人的道德课,令自己自惭形秽。
县看守所,海龙在这里已经度过了第六个日子,除了张队长委派出纳小米和保管老于,象征性的看望了他一一次,这两天再没有人来看过他,而且他内心最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可是他还是等来了她,那个熟悉的俏丽身影,在探望室的防护栏另一侧,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哭得不成人样。
孙雯霞无法在海龙面前克制自己的感情,她本是理性感性混合的性格体,她自认为是能够控制自己的人,可是这一刻她放声痛哭。
“好了小孙,不要这样了,你这样我也要哭了。”海龙强忍着难过,给了孙雯霞一个微笑,孙雯霞感受到了魔力的力量,她奇迹般的止住了哭泣,擦拭着泪水。
“海龙,我愧对你,我会用我的一生去补偿你的。”孙雯霞字字如铁钉一样钉在海龙的心里。
“不要这样啊小孙,这事千万不能自责,很多事我们都是无奈的,或许那晚死得人有可能是我…”
“你不要胡说,我宁愿死的人是那个混蛋,也不要你死。”孙雯霞急了。
“这只是个假设,如今事成定局,也就这样吧,我心里面也无所谓,该死的人迟早会死的,老天爷安排呢。”
短短几日,唐海龙对于生死已然看透,母亲在世的时候,尽管他们一家人很清贫,可是他仍然能感觉到幸福。
母亲死后,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他一夜之间从读书的小男孩变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一方面照顾瘫痪的父亲,另一方面还要供哥哥金龙读高中,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